第七章
雖然精神小伙說的簡單,這套流程其實做起來很難回本。前期工程量大,後期人工費,材料費,伙食費什麼都要花錢,指望著扭虧為盈大概是幾年後的事情。所以按這個演算法,只要這個工程正式啟動,每時每刻都在燒錢,而且在未來幾年內還會持續性虧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陳茶不由對精神小伙刮目相看。她揮手讓其他人離開,然後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問道:「段小爺,本宮很看重你說的驛站計劃,想往裡面投點錢,你願意嗎?」
段更見陳茶讓閑雜人等迴避,只留他一個單獨吩咐,敏銳地察覺道公主是要和他說今天的重頭戲了。難道真像他們說的是挑駙馬?!心裡難得開始胡思亂想。
公主要是問他願不願意該怎麼回答,願意是肯定的,但不能表現得太激動,男孩子家家這樣太不矜持啦!最好是猶豫兩秒再點頭……欸公主在沖我笑耶,笑起來更漂亮了,怎麼辦好緊張……手心冒汗了……她問他願不願意……
他反射性地大聲喊道:「公主我願意!」
矜持個屁啊!
陳茶一愣,啷個精神小伙比她還激動,答應得爽快利落,生怕自己反悔似的。這膽子不小啊!
國庫對修路建橋工程會根據綜合考慮撥款,而她想繞過大哥將一萬兩黃金塞進這個工程里,這筆錢也不是小數目,想要悄無聲息地敗光還不讓那些監察的老頭子們看出來,照理說是挺難的。弄不好多出預算,被監察的逮住了可就不止丟官這麼簡單。
想到這陳茶有點不放心,這麼年紀輕輕,未來可期的敗家小能手可不能只用一次就再也不管了。她重新強調道:「這一萬兩金不能告訴陛下。」
「沒問題……一萬兩?一萬兩!」段更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公主不是招駙馬,而是看中他的計劃,但這筆投資費也太多了吧。
公主果然是小爺的伯樂,居然這麼重視小爺!段更心裡那點隱秘的小失落一掃而光,重新揚起熊熊鬥志!
「本宮也知道,這件事情難辦,如果不行,本宮絕不會勉強你。」見精神小伙面露驚色,陳茶輕嘆一口氣。
聽出少女語氣里藏不住的失望,段更頓時急了,連忙叫道:「行行行!」男人怎麼能說不行,他拍著胸脯保證道:「公主放心好了,小爺定把這筆錢用到位!」
「一萬兩都沒問題?」
「沒問題!」
聽到精神小伙信誓旦旦的話,陳茶心道果然沒看錯人,她重重拍在段更的肩膀上,保證道:「放心大膽地搞!出事了本宮罩著你!」
申時,公主府。
少女躺在貴妃椅上翻看著最新一期的《江湖日報》,坐在一旁的粉衣侍女剝著板栗,嘴裡嘰里咕嚕地念叨著。
「公主,您是沒看到,那個什麼段小爺拿到錢時,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出府的時候是飄著走的。哎呀,這人一看就不靠譜啊!」
「還有錢賬房,嘖嘖嘖,向我確認了好幾遍,那個心疼的勁喲,像割他肉一樣。」
「府里老嬤嬤差不多全走了,姐妹們這兩天高興壞了,幹活都不用喊,有點活都搶著干,搞得我在府里無所事事。這袋沒剝的板栗還是我從小紅手裡搶來的。」
少女確定最近江湖裡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才將宣紙折起,然後一一應聲,顯然心情很好。
那當然得心情好,進度條已經滿格了,任務時間還剩兩天多,只要坐等時間一到,就能領取獎勵,擱誰不高興。
「明天找二哥喝酒。」陳茶起身,從石桌上捻起一顆板栗到嘴裡,決定給自己放個假。
此時皇宮。
老太監一臉憂色地說完后,緊張地觀察玄衣男子的臉色。
安平公主也太任性了,怎麼最後選了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簡直拿國事當兒戲。
玄衣男人抿了口褐色的葯,微微皺眉又鬆開,「無事,隨她。」
「可這……陛下不擔心嗎?」老太監有些猶豫地開口。
男子輕笑一聲,道:「自有人替朕擔心。」
同一時間,御史家書房。
「安平公主真說讓你負責這項工程?」
「爹,這句話從我回來你已經問了十四遍了!」
中年男人一臉疑惑,圍著他家兒子轉著圈打量,眉頭緊鎖道:「就你這不學無術的混樣,公主看中你哪點了?」
「哼,你懂什麼!公主是發現小爺埋沒的才華!」段更昂著腦袋,一臉嘚瑟。
「就你還才華,」御史對自己兒子有幾斤幾兩再清楚不過,他兒子除了愛亂花錢就是寫淫詞艷曲,「敗家才華嗎?」
不過公主這一出實在讓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懷疑,是不是他做了什麼事惱怒皇上或者是段更幹什麼事觸犯了公主,才想藉機除掉他唯一的獨苗。
越想越不對勁,見他兒子還在沒心沒肺地啃著從路邊買回來的鴨脖子,氣不打一處來,扭著段更的耳朵拽起來,吼道:「去,跟老子見陛下。」
「疼疼疼,見陛下幹嘛?」段更顧不得抹嘴上的油,痛嚎起來。
「趕緊把官辭了,老老實實在家當你的二世祖。」
「不要,小爺已經答應了安平公主,」段更頓時不樂意了,捂著耳朵躲在牆角,神氣洋洋地道:「你要是把小爺官辭掉,小爺就和皇上和公主告狀。」
御史被氣得吹鬍子瞪眼,讓他做官時不好好做,現在不讓他做官還不肯了。這個兔崽子是不知道負責一項工程是多艱巨的事情,裡面有太多變數和彎彎繞繞,就他兒子那點水平頂個屁用。
「要做也行,從現在起給老子在府里呆著補課,沒我的命令,不準出府半步。」中年男人認命長嘆一聲,他準備明早就請陛下多派些靠得住的人參與這項目中,還有他幾個關係好的老朋友,也得厚著老臉請人幫忙。畢竟關係到他唯一兒子的性命,他不得不重視。
難道這些都是公主和陛下商量好的,讓他兒子當空手掌柜坐在上面,他為了兒子必須竭盡所有能動用的資源,比誰都在乎這項工程的結果。甚至比他自己負責工程還要心驚膽戰,不敢絲毫懈怠和摻假。這招借刀殺人實在是要了他的老命。
安平公主之謀,不可小覷啊!
戌時,齊國東宮。
地處北地,齊國的風一年四季都帶著些傷人的料峭,才九月初的夜晚,宮人們都裹上厚實的披風。
高大的男子一身蟒袍,輪廓分明的臉如刀削斧刻般,不怒自威的氣場比北地凜冽的寒風更讓人恐懼,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小腿肚子已經出現細微的顫抖。
「修路建橋……呵,住在象牙塔里的丫頭片子居然也敢插手國事,真不知天高地厚。」蟒袍男子聽完黑衣男的彙報,冷笑道。
「是是是,太子英明!今日安平公主一早和景帝商議此事,下午便決定了人選。」黑衣人點頭如搗蒜,額頭落下幾滴冷汗。
「負責的是誰?」
「回太子,是一個叫段更的七品小官。」
「姓段……」蟒袍男人眯起眼睛,問道:「御史家的?」
「回太子,此人正是御史獨子。御史老來得子,故對此子溺愛異常,卻也養成此人頑劣放蕩,遊手好閒的毛病,在京城有第一紈絝的名號。」黑衣人身體緊繃,答道。
「哦?」蟒袍男子眸光一閃,神情莫測,「倒是有趣。」
讓一個草包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這個人根本不是草包,要麼這個人身後的背景勢力足以讓他躺贏,他不過是個明面上的擋箭牌。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此子必然極善隱忍,心機深沉,才能在京城裡維持出表面紈絝的形象。
但仔細想想卻無道理,段更既為獨子又受寵,身份權貴無一不缺,根本不需要做樣子給世人看。
如此看來只有第二種可能說得通。
不過眨眼工夫,蟒袍男子已經有了定論,他將視線輕飄飄落在黑衣男頭上,問道:「周王近日可曾私下裡召見過御史?」
「屬,屬下不知。」黑衣男微愣,然後滿臉羞愧道。
「廢物!」蟒袍男人猛地起身,抬手將暗黑色的密報扔回,隨著一股勁風裹挾著直直砸在黑衣男的腦袋上。
滴答,滴答。
黑衣男眼前浮現一抹血霧,仍不敢答腔,只把頭埋得更深,直冒冷汗。血色中似乎一雙華貴的靴子停在他腳邊,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冷冷響起。
「都給本王盯緊了,有什麼情況隨時彙報。」
又輕嗤一聲,「尤其是那個草包。」
「是!」黑衣人如蒙大赦地鬆了一口氣,慌忙點頭道。
建康元年九月初五,巳時,榭水樓頂隔包廂。
少女還不知道自己被一群人惦記上了,她喝著上貢果酒,吹著習習微風,聽著幾個小美人彈琴唱曲。
美滋滋。
「這調子都聽膩歪了。」
長袖寬袍的男子倚靠在窗邊,押口酒懶懶道。
「奴婢們技藝不精,讓辰王見笑了。」音樂聲止,正在撫琴的樂人起身躬身行禮,歉意道。
男子狹長的鳳眼掃了一眼對面的紅衣少女,輕描淡寫道:「倒不是你們的錯,不過珠玉在前。」
「奴婢們哪比得上安平公主的驚才絕艷。當年安平公主一曲動京城,至今仍傳為佳話。」樂人恭敬地望向紅衣少女道。
陳茶正吹著小風喝著酒,隨意擺手道:「都是某些人吹捧的,哪有這麼誇張。」
「安平公主如此謙虛,實乃吾輩楷模。」樂人聞言更是敬佩不已。
「她可不謙虛,」男子勾唇道:「你們換首曲子,就新出的《百花宴》罷。」
「回辰王,這是段公子新寫的詞,公子還未譜曲,奴婢們暫時唱不了。」
「沒譜曲?」
樂人點頭,「段公子昨晚託人傳話,說近期都不會來榭水樓,曲子的事便耽擱了。」
「他小子要改邪歸正?」男子聞言一愣,隨手從碟子里抓兩粒花生米。
樂人柔柔一笑,目光投向男子對面的少女,道:「這事還得問安平公主。」
陳茶先是二丈摸不著頭腦,然後才反應過來,攤手無辜道:「本宮只是給他找點事做,可沒說不給他出門。」
「可惜這陣子聽不成新曲了。」男子口中說是可惜,語氣卻毫不在意,「算了,唱《芳華柳》第二段。」他將花生米丟進嘴裡,闔起眼犯懶,修長的手指輕打著拍子。
好一副風流做派,包廂里重新響起靡靡之音。
「噗!!!」
正在喝酒的少女像是忽然看見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口酒全噴出來也顧不得擦。她從座椅上猛跳起來,什麼也不解釋就提著裙子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拖長的尾音從樓下隱隱傳來:「二哥,我有急事,先回府了——」
樂人們都看傻了,直愣愣地目送少女遠去的身影,然後扭頭望向男子。
只見男子懶洋洋地睜開眼,見怪不怪地道:「接著唱。」過了半晌又偏頭吩咐道:
「讓小二重新上盤花生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