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六)

無雙(六)

廢棄工廠生鏽的鐵門又傳來細微的響動。明旖的精神立刻緊繃起來,用槍口瞄準聲音傳來的方向。

女人提著個手電筒,強光為她瘦高的身影反射出一道骨瘦嶙峋的陰影,她的鏡片蓄滿了光,刺得明旖難以直視。

「原來是你。」她放下槍,若無其事地用手背抹去額頭上新起的薄汗。

令瑀走到明旖面前,看到明旎倚著牆靠坐在那裡不省人事:「她沒事吧?」

「我也不知道該說有事還是沒事。」明旖不自覺輕嘆了一聲,為手裡的槍上了保險:「不管怎麼說,謝謝你的槍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絹,彎腰拾起地上的彈殼,與□□一併交還到令瑀手裡。

令瑀接過後淡淡一笑:「沒想到你這麼克制,只用了一發子彈。」

「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明旖仰望起天上的月亮:「而且,你留下的辦法更好。」

令瑀沒有接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我幫你把明旎扶到車上去吧。」

兩個女人,一人攙了明旎的一隻胳膊,把她扶進越野吉普的後座繫上安全帶。令瑀將車啟動后,轉頭問明旖:「想去看熱鬧嗎?」

「當然想。」明旖把安全帶的卡扣按進卡槽:「等的就是這個。」

越野吉普在碎石子路上就算有些顛簸,比起轎車也順暢很多,明旖拿右手撐著臉,興趣盎然地透過前擋風玻璃向外張望。遠光燈把前方的小路照得明亮,令瑀沒開多久,就看到了撞在石墩上的轎車。車頭已經完全變形,駕駛室的車門也無法打開。

一個男人硬用拳頭把多餘的玻璃敲碎,艱難地拖著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下半身通過左側方玻璃從車裡爬了出來。他左右兩隻手上沾滿了鮮血,最先是用右手敲車窗,被扎得不行再換左手以此反覆。碎玻璃刺進他的手背,劃破他的手掌,血流如注他統統可以不在意。他能聞到越來越濃的汽油味,刺鼻、難聞帶著危險的訊號。於暗夜裡的安靜中,他也能聽到潺潺不斷的漏油聲,每一聲都催在他的心弦上。

他拼了命的從撞毀的轎車內逃生,因為他只想活著……

令瑀將車停穩后,明旖最先跑了下去。來到男人面前,看到他如此狼狽不堪與生命搏鬥的模樣,讓明旖的內心十分暢快。

「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綁匪先生……」她站得離綁匪並不遠,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對著綁匪的臉一通亂照打量。

「嘖嘖嘖,流了這麼多血,真可憐。」明旖嘴上說著可憐,語調錶情里卻不見一絲憐憫。相反,她看起來十分開心。笑彎了眼睛和嘴巴,欣賞著他的慘樣有種詭異的殘忍。

「救救我…」綁匪朝她伸出手,就算把手臂伸得再長終是夠不到明旖的褲腳:「求求你,救救我……」

被他觸碰過的地面很快就被染成了深紅色,明旖漠然地看著她:「之前,我姐姐也這樣求過你吧。你放過她了嗎?」

綁匪額頭上的血也在向下滴,把他的臉弄得不堪又駭人。血流在一定程度上遮蓋住了他的視線,綁匪用力張大眼睛:「我沒有傷害她。」

「是嗎?」明旖蹲下身,想把他可憐恐懼的面容看得更清楚。她把手電筒的光源正對著綁匪的眼睛,看他忍受不了強光一個勁地躲閃。明旖慢慢扯起嘴角:「是誰和我說,玩都玩過了。」

她清甜的女聲還是蠻動聽的,有幾分像孩子,可聽在綁匪耳里就像來自地獄的回聲。

綁匪懼怕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我…我胡…胡說的。沒有……都沒。」

明旖與他四目相對著:「我也希望你沒有。說吧,到底是誰指使你的?這次綁架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了,你就救我嗎?」綁匪的心情很急迫。

「說不定呢……」明旖用空著的那隻手把玩著自己的發梢。柔軟光滑的長發,在她的指尖細細摩擦,就像一匹絲緞飄出了梔子香。

綁匪閉上眼,鼻尖的血腥味刺得他越來越害怕越來越焦躁。他深呼吸了一口,終於對死亡的恐懼戰勝了對道上規矩的敬畏之心:「有上家聯繫我。今天中午去聽雨樓後門綁人。讓我提前去那等著,會有一個大媽推保潔車出來,要綁架的人就在裡面…」

「我不想聽這些。」明旖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只要告訴我上家都有誰就可以了。」

綁匪咽了下口水:「我…我不知道。」

明旖直接站起來,用腳尖踢了踢旁邊的碎石子:「那你就在這等死好了。」

她轉過身就要往回走,身後的綁匪立刻叫住她:「等等,我說!」

他握緊了拳頭,又與自己做了一番心理鬥爭:「是盧翰。」

明旖側過頭,眼裡的寒意藏都藏不住:「就是明鑫集團的副總,盧翰嗎?」

綁匪一咬牙:「是他。」

明旖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看了幾眼自己左手的指甲:「他還真是能幹臟事。清潔大媽又是誰?」

「我不認識。」綁匪說。

明旖背著身子半天不說話,他的聲音都帶起了哭腔:「我真的不認識!真的是第一次見!」

明旖回過身,又在他旁邊蹲下了。她偏著頭,光線印在她白皙的小臉上,柔和過了表情,此刻的明旖看起來宛如一個能救人於水生火熱的小天使:「你這麼誠實,我很滿意。」

綁匪一聽,懸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了:「你先把我從這拖出來,拉到路中間。車子漏油了。」

明旖沒有動,仍然歪著頭看著他。綁匪被她看得犯怵,再次緊張起來:「麻煩你了,幫幫我。」

「你還記得你從廢棄工廠離開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明旖哪壺不開提哪壺,對綁匪說起了這茬事:「我說,你趕緊滾,這輩子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第二眼。要不然你不會像現在這般幸運。」

綁匪死死地盯著她,眸子里的懼色越蓄越濃,被鬍子包圍著的嘴唇也在一個勁的打顫:「我現在…現在已經……夠慘了。你放過我!只要你救我這回,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給你當牛做馬…」

明旖對他做了個「停」的手勢,嬌俏地笑了起來:「行了,我不需要你給我當牛做馬。」

她悠然地站起身將腳下的碎石一踢,塵土灑了綁匪一臉。明旖的聲音冷得都能結成冰:「我要你的命。」

她對著不遠處的令瑀點了一下頭,後者走過來把裝有烈酒的扁身金屬酒壺往明旖懷中一扔,被她輕巧地接過。

明旖旋開瓶蓋喝了一口,對令瑀笑著說:「Tequila,還是你了解我。「

她在酒吧常點的幾種雞尾酒里,有一種叫TequilaSunrise,龍舌蘭日出。而這個綁匪,再也見不到清晨的太陽。明旖繞去油缸,把烈酒沿著漏出的汽油均勻地倒在小路上。

「不要!不要!不要!」反應過來的綁匪,拚命用胳膊肘撐著碎石地,豁出全身之力帶著早就沒有知覺的下半身往路中間爬:「不要殺我…不要!」

「我不會殺你。」明旖將空了的酒壺蓋好,走到令瑀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她們同綁匪相距的距離並沒有很近,他仍在努力地向外爬著。不管碎石把自己的胳膊磨得血肉模糊,也不管這樣的做法就是在負隅頑抗。

人為了想活,什麼都做得出來。明旖有一瞬間很茫然,不曉得該嘲笑綁匪的不自量力,還是改尊敬他對生命的渴望。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隨著令瑀從煙盒取出一支女士細煙,優雅地叼在偏薄的嘴唇里。再取出一根火柴,「嚓」地在火柴盒側面划亮。橘色的火焰小得就像一顆黃豆,被秋風吹得左□□斜,似乎風再不留情地吹幾下它就要熄滅。

令瑀用左手護住火柴的火焰,略微低頭將香煙點燃。明旖看到細煙的煙頭迅速燃燒起來,隨著她的吸氣吐氣忽明忽暗。

然後,令瑀行雲流水般地一抬手,火柴落在地上,火順著酒一路引燃朝漏出的汽油還有汽車的油缸呼嘯而去,在地上燃起了一串流光溢彩的火光。與此同時,令瑀纖細的手指夾住煙身,把香煙從嘴上拿了下來。唇微微張開,煙絲絲縷縷地從她的嘴裡飄出,消散在微涼的空氣里。

煙還沒散完就是爆炸的巨響,前方噴出了熊熊烈焰,熱浪震在臉上讓明旖後退了一步,情不自禁地虛上了眼,卻還是不忍閉目怕錯過這瑰麗雄渾但又帶有悲壯性色彩的畫面。火光倏爾從平地燒起,照亮了天空。

「真美啊……」明旖喃喃道。

夜色下綻放的火焰如同春日裡怒放的鮮花,宛如有無窮的生命力,風一拂過,吹起又生。爆炸的響聲蓋過了綁匪撕心裂肺的悲鳴,捲起的黑煙竄去了空中。明旖側過頭看令瑀,只見她默默地抽煙,靜靜地觀賞。神色平靜的如同在電影院的座椅上看前方巨幅熒屏上的畫面。

明旖:「你做得真利落。」

令瑀吐出一口煙,食指在香煙上一碰震落了撮煙灰,涼涼的舌尖舔了下同樣涼涼的嘴唇:「是他該死。所有欺負女人的男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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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聞問小天使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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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息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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