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夢繁華成灰土

第十五章 一夢繁華成灰土

一道狂猛之力宛如星辰變易之威,從塔頂直貫天地,整個天台似乎都在不住顫抖。天地頓時沉寂,不敢有絲毫動作。只有山巒雌服,迴音隆隆不止。

眾人戰慄之下,抬頭仰望,只見一人傲然立於天柱頂端鳳翼之上,一身青衣盡染血跡,身後長發如墨雲一般在夜風中獵獵揚起。

來人左手提著一物,遍覆金鱗,大如栲栳,萬道金光從他手中直瀉而下,宛如提著一輪浴火的烈日。

待到眾人目中刺痛漸漸平復,才看清那物通體渾圓,上有三對犄角,如白虹倒懸,寒光粼粼;一雙巨眼宛如酒盞,雖已合上,卻突出眼眶足有三寸,眼皮覆蓋下仍覺碧光流轉,森然不可逼視;頜下數百道紅須,長約丈余,迎風亂舞,猙獰至極。

雖誰也沒有見過此物,但已能猜出這就是本族歷代供奉的神明大蛟神的頭顱。

傳說中千年修行,已是真龍之體的頭顱居然被此人砍下,提在手中!

無盡的夜色宛如斗篷一般在那人身後飛揚變幻,周天星辰似乎都已黯淡無光。眾人如見傳說中魔君臨凡,喉頭頓時被無形之物梗住,連驚叫也不能出聲。

猩紅的鮮血沿著天階向台上滴滴灑落,沾濕台下諸人的衣衫,但他們仍覺宛在夢幻,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先生!」相思的一聲驚呼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卓王孫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沒有,只緩緩提起手上的龍頭,沿著天階一步步向下走來。

他的聲音宛如天雷震震:「大蛟神已被我斬殺,一切天罰之說皆為虛妄!」

原來,瘟疫之根源本起於喜舍人體內積蓄的瘴毒,喜舍人身體化為煙塵之後,瘴毒隨風散入河流,凡在河流中飲水者皆被此難,而取用井水的村民則僥倖逃脫。大蛟神顱內元丹可抗此奇毒,乃是唯一解藥。

卓王孫已經走到了天柱底端,輕輕一掌扣在龍頭顎骨上,龍頭巨口一張,一股腥血噴涌而出,內中夾雜著一粒幽藍色的珠子。

卓王孫一拂袖將腥血激開,內丹握於掌中,轉身對小晏道:「殿下,這粒內丹正好可為千利姑娘治傷。」

他手腕一沉,那粒內丹裹在一團紫氣中,須臾已傳到小晏手上。

還未待小晏答謝,天台之下的村民突然大喊道:「兩位公子,救我們一命!」言罷齊齊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一般。

卓王孫對小晏道:「殿下,這粒內丹若直接給千利姑娘服下,自可馬上痊癒,若分給眾人,則僅能封印體內屍毒四十九日,其間一旦再被咬傷,屍毒將立刻發作,毒氣運行全身,再無可救。內丹已在殿下手上,到底如何處置,全在殿下一念之間。」

小晏略略沉吟,台下哭聲祈求之聲已亂成一片。

小晏嘆息一聲,緩緩道:「諸位請聽我一言。」此話一出,天地間頓時寂靜下來,再無其他聲音。

月色宛如浸入了蜜的牛乳,從深寒廣漠的穹廬之巔緩緩流瀉而下。夜風微振著他的紫袖,那粒幽藍的內丹就被他修長的手指托起,輕輕旋轉著。

小晏道:「事情緣由,卓先生已經向諸位講明。這粒內丹,就分給諸位。」

還不待他說完,下面已是歡呼雀躍,一片喧嘩,哪裡還想聽他後邊說什麼。

小晏眉頭微皺,待人聲漸息,繼續道:「屍毒暫且封印之後,為了諸位,也為了我的這位同伴,在下自會庶竭駑鈍,找出徹底根治的辦法。但是諸位也必須保證,得到內丹之後,一定請靜心休養,反思己過,絕不可再互相撕咬。諸位俱出身禮儀之邦,自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下面早已等得著急,只待他說完頓時諾聲連連,有的更已淚流滿面,痛陳己過;有的則叩頭打拱,說是恩重如山,再生父母;有的哭訴自己也是為人所迫,逼不得已;有的指天賭咒,發誓絕不再傷人。

小晏輕嘆一聲,紫袖微動,一團淡紫的真氣從他袖中凝形而起,那粒幽藍的內丹就在紫氣內飛速旋轉,片刻之後,紫氣無聲無息地散開,中心那團藍光隨之化作一片塵霧,洋洋洒洒,從十丈的高台上飛灑而下。

小晏輕鼓袍袖,那蓬藍光如星河倒瀉,隨風散開。

台下村民仰面瞠目,彼此推擠,都巴不得那些飛塵只落在自己一個人頭上。一些老弱傷病的村民被擠在地上,嘶聲慘呼。

小晏回頭對縣尹道:「既然他們體內的屍毒已經封印,縣尹大人也可以領著高台上的村民下去。一來台下村民半數有傷在身,缺衣少食,正需要縣尹大人賑濟;二來台上村民也勞累了整整一夜,應當休息了。」

縣尹看了看台下,頗有些猶豫,對小晏道:「這位公子雖然替他們封印了體內屍毒,但他們喪心病狂,損人利己之心已入骨髓,不是一時半會改變得過來的。」

小晏默然了片刻,道:「無論如何罪大惡極之人,只要有一念自新之心,就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何況台下村民許多原本是台上諸君的親友鄰朋。」

他此話一出,台上村民觸動舊情,更兼兔死狐悲之感,已是嗚咽聲一片。

縣尹沉思片刻,揮手道:「打開天梯通道。」

台上官兵舉刀持戟,先下了天梯,站在兩邊護衛,不久村民魚貫而下。縣尹隨後也由一隊官兵簇擁下來,站到楊逸之身邊。

台上台下的村民先遠遠互相觀望,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遙遙對泣,而後幾對夫妻忍不住撥開守衛,衝上前去抱頭痛哭。又過了一會,父子、母女、姑嫂終於也忍不住上前相認,台下哭聲頓時響成一片。

相思似乎已經為村民們劫后重現的親情所感動,她感激地望著小晏,但小晏的臉色卻極為沉重。千利紫石仍沉睡在他懷中,額上爪痕青郁而猙獰,似乎隨時可能從她蒼白的額頭中突破而出。

小晏緊緊握著她的手,臉上大有不忍之意。

突然,村民中有人慘叫了一聲。一個女子瘋狂地從丈夫的懷中掙脫出來,她脖頸之上赫然是一個深深的牙印,鮮血順著她白皙的脖子流淌到衣領上,已成了墨黑色。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急速地收縮著,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繼而全身如被電擊般地劇烈抽搐起來,一頭扎進地上的泥土裡,哀號了幾聲,就已氣絕。

眾人似乎還未明白怎麼回事,那群村民又瘋狂地彼此撕咬起來。相思大驚之下,想要上前阻止,可數百人一起瘋狂撕咬,慘叫震天,哪裡憑她能制止得了。

小晏沒有抬頭,默默注視著懷中的千利紫石,眉頭徐徐皺起,低聲道:「無可救藥。」

他一拂袖,站直了身體,袖底無數道銀光瞬時就如水波般在他身邊環繞開去。

森寒的殺意瞬時籠罩住整個廣場。

然而,還沒待他出手,卓王孫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來到那都事身後,隨手一指,抵住他的後頸。

李都事雖一直暗中注視著卓王孫的舉動,但真到了他出手之時,休說躲避,連看也不曾看清分毫。只感到隨著這頸間一指,無比森然的寒意已浸透骨髓。

相思先一驚,似乎看出了什麼,恍然大悟道:「是你鼓動那些人再次互相撕咬的?」

李都事冷笑道:「是他們自己相信那咬人的鬼話,與我何干?」

小晏眼中透出濃濃的哀憫之色:「想來你剛才對他們所說,必是『屍毒已被封印,就和健康人無異,若咬足七個即可病癒』之類,可嘆這寥寥幾字,就能讓他們出爾反爾,六親不認。」

李都事道:「人類本來就是出爾反爾,六親不認的,否則又怎會受了我的蠱惑?」

相思一時語塞。

小晏上前幾步,環顧周圍,長嘆道:「只是想不到,我捨棄了讓紫石痊癒的機會,卻不過讓他們重新得到了合適的『藥引』,而你其實體內並未中毒,鼓動村民自相殘殺,卻又是為了什麼?」

李都事重重冷哼一聲,道:「我不僅可以告訴你們這是為什麼,還可以教給你們終結這場災難的唯一方法,只不過……」

他瞥了一眼眾人,道:「我要站在我身後的那位公子向我保證,不動我一根毫毛,也不讓你們幾位中任何一個傷害於我。」

卓王孫道:「講。」

李都事抬頭望著站在楊逸之身旁的縣尹,眸子中寒光迸射,陰**:「縣尹大人,你還認得我么?」

縣尹一怔道:「李安仁,你莫非也失心瘋了?你李家三代全在本縣為官,本官豈不認得?」

李都事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本該姓齊的。」

縣尹臉色頓時一變,怔了片刻,顫聲道:「難道你是齊雲棟的兒子?」

都事大笑道:「縣尹大人沒有想到,自己眼前居然上演了一場貨真價實的趙氏孤兒吧?」

縣尹臉色陰沉下來,道:「李麒一生碌碌無為,且和你父親並無深交,那時候居然肯用獨生子換你。這個程嬰本縣可當真是看走了眼。然而,當時你父親裡通外國,犯上作亂,被判凌遲之刑,罪及九族,滿門抄斬,這些都是聖上的旨意,與本官何干,更與頊魍縣百姓何干?何況二十年來本官待你不薄,委以重任,你報複本官一人也就罷了,但竟然想要殺死滿縣百姓,連老弱嬰孥都不放過,何嘗不是忘恩負義,喪心病狂!」

都事冷哼一聲,似要開口,又最終露出不屑置辯的神色,只低聲道:「縣尹大人和全縣百姓當初如何對我齊家,各人心中有數,又何必多言?」

他突然抬起頭來,眸子中全是陰兀的笑意:「何止老弱嬰孥?我當初發誓要整個頊魍縣雞犬不留!縣尹大人,其實裡通外國,犯上作亂的是你。這十年來,你一直暗中從暹羅一代搜集軍火,並耗費十年心血修築祭天塔,名為祭神,實際上卻在塔中儲存軍火糧草,意圖擁兵自重,占城稱王。而大人的這些舉動,莫不在我參與之下。」

縣尹臉色更加難看:「只怪我養虎為患。」

都事道:「當初祭天塔也是我為大人設計興建的,而大人所不知道的是,我在塔中留下了一條可以隨時引爆整個祭天塔內火藥的秘道。而秘道的機關就在通天柱頂的青銅飛鳳口中,只用輕輕轉動丹鳳口中銅環,左三右四,然後天地間一聲轟然巨響……」

他雙目中狂態畢顯,雙手在嘴邊做了個吹灰的姿勢,繼而大笑不止,彷彿已經看到了頊魍縣灰飛煙滅的一幕。

相思驚道:「你所謂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塔內的火藥引爆?那這全縣百姓……」

都事突然止住狂笑,陰惻惻截口道:「自然是一個都跑不了。自從此塔完工之後,我一直伺機在祭奠之時,引爆機關,一網打盡,可惜三年來,每到關鍵時候,總有漏網之魚。所以我一直苦等,這次瘟疫真是天罰頊魍縣,賜我良機。這塔周圍本有數丈寬的護城河,我來的時候已經暗中派人將唯一弔橋毀掉了。這些火藥足足可以夷平整個頊魍縣,真是應了我當初雞犬不留的話……」

他說到此處,又忍不住一陣狂笑,全身都抽搐著,連腰也直不起來了。那凄厲的笑聲夾雜著旁邊村民漸漸低下去的慘叫廝打之聲,直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都事的笑聲宛如生生給扼碎在了喉頭,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對面的縣尹,雙眼簡直要突出眼眶,胸前多了一個深深的血洞。

縣尹站在夜色中,博袖迎風飄灑,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手上一隻佛朗機火銃正冒著縷縷青煙。

都事身體僵直,向後倒去,雙手狂亂地在空中撕扯著。

卓王孫微一側身,都事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死死盯著卓王孫,臉上肌肉抽搐不止,似乎還掙扎著想坐起來,但用盡全力,也只能從嗓子中迸出幾個模糊的詞句:

「為什麼……不救我?」

卓王孫淡淡道:「我只曾答應你,不讓我們幾人出手殺你。」

都事嘴動了動,剛想說什麼,頭一歪,已經絕了氣息。

那縣尹走上前,將火統拋在屍體臉上,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十年收買軍備,卻想不到我隨身帶著火銃,實在愚不可及,死有餘辜。」

他臉上的冷笑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了笑容,轉身對卓王孫道:「多虧幾位俠士相助,元兇已被本縣當場正法,只可惜這頊魍縣上千百姓的性命,卻是無能為力了。」

卓王孫淡然道:「這樣說來,縣尹大人也贊同引爆機關?」

縣尹重重嘆息一聲,低聲道:「頊魍縣雖地處邊陲,但上下一心,禮讓友愛,安居樂業,鄉親父老更視本縣如父母一般。如今若能以我一人性命換全縣平安,本縣萬死不辭。然而事已至此,為了不讓疫情擴散,危及鄰邦,也只能萬不得已行此下策。」

相思斷然道:「萬萬不行!那些染病的村民並非毫無治癒的可能,何況其間可能有不少沒有感染的村民,若引爆機關,玉石俱焚,事關幾千條人命,豈能草率!」

縣尹皺眉道:「這位姑娘,請你轉頭看一看!」他拂袖一指那群奄奄一息的村民。

他們中絕大多數已經毒發,目光散亂,滿臉狂態,全身不停打著寒戰,口角涎唾橫流,或坐或卧,在淌滿鮮血的地上蠕動著。有些就近趴在那些渾身黑血、面目猙獰的屍體上,機械地撕咬啃噬。他們腫脹的兩腮抽搐般鼓動著,似乎只有當嘴裡咬著血肉之時才能暫時平靜。

一時間,祭天塔下廣場內,屍體彼此枕藉,而更多的傷者就如行屍走肉一般,在血污中掙扎撕咬。夜空中不時傳來人齒撕裂筋肉,啃刮骨骼的聲音,火光照在諸人臉上,真是如地獄變相,恐怖至極。

相思一觸目,就回過頭不敢再看。

縣尹沉聲道:「這哪裡還有人在,不過是一群行屍走肉!讓他們早一刻解脫,就是最大的慈悲。」

他見相思默然不語,於是轉頭對卓王孫道:「機關發動之後大概還有一刻時間,以幾位的武功,全身而退並非難事。而本縣一介文官,性命全仗幾位俠士相救。事畢之後,本縣自會呈請聖裁,一切罪過皆由本縣一人擔當,與諸位無關。」

卓王孫淡淡一笑:「縣尹大人倒是深明大義。」

縣尹面不改色,一拱手正要答謝兩句,卓王孫突然伸手往他背上一帶,兩人的身形頓時衝天而起,幾次起落間,已到了通天柱頂鳳翼之上。

縣尹明白過來,身體已在十餘丈高空,周圍寒風凜冽,天穹幾乎觸手可及。饒是他素來鎮靜,此刻也驚得面白如紙,矮身蹲在鳳翼上,雙緊緊抓住鳳頸,喘息不定。

卓王孫微哂道:「左三右四,請縣尹大人發動機關。」

縣尹看了看卓王孫,強行止住怒意,一咬牙將手伸入鳳口中,飛速地轉了幾轉。

只聽鏘然一聲輕響,如鳳鳴九皋,金聲玉振,在夜空中遠遠傳開去。

幾乎在鳳鳴同時,兩人宛如孤雲一般從塔上飄落,片塵不起。卓王孫揮手在步小鸞腰上輕輕一帶,道:「走。」

一行人縱身而起,去勢極快,幾個起落已過了天塔下的護城河,片刻過後,已到了城門,幾人在城牆上立定身形。

就在此時,一聲轟然巨響衝天而起,熊熊火光染紅了整個天幕。遠遠看去,天空青紫金白,變幻不定,無數碎屑在空中亂飛。

蒼穹嘶吼,大地震顫,山巒迴響,一陣陣灼人的熱浪鋪天蓋地而來,身離天台好幾里開外也能清楚地感到。

縣尹勉強站直身子,臉上卻毫無血色。那巨響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烈,縣尹的臉色也就越來越沉。

步小鸞看著漫天火光,也有些沉默。她雖天真無邪,不知人間苦樂,但也從眾人的沉默中感到了一絲悲涼。

她抬頭,看到縣尹凄痛的臉色,訝道:「這位叔叔,你逃出來了,為什麼不高興,反而害怕呢?」

卓王孫淡淡道:「這位大人不是怕,是心痛自己的火藥。」

火光之下映得那縣尹的臉似乎微微有些發紅,他回頭一拱手,正要說些感謝道別的話,突然眼前一團火光鬼魅般地撲來,他只覺額頭一熱,接著一種刺骨的疼痛直滲腦髓!

步小鸞驚叫道:「火狐!」

那縣尹大駭,伸手往額頭一抹,掌心頓時多了一攤腥黏的黑血。

步小鸞湊到他面前,大叫道:「叔叔,你怎麼啦?你頭上的爪印……」

縣尹突然瘋狂地向小鸞撲過去,小鸞大驚之下竟然忘了躲閃,被抓了個正著,那縣尹死死按住她,張開森然白齒向她脖頸處咬去!

只聽噗的悶響,卓王孫一掌正擊在縣尹天靈蓋上。

他此擊毫不留情,縣尹還未來得及吭聲,便從天靈蓋至全身的骨骼,皆在這一擊之下裂為齏粉。卓王孫輕一拂袖,屍身便直直向頊魍縣城內跌落。

相思驚呼道:「先生!」

卓王孫默然遙望城內熊熊火海,抱起步小鸞,用衣服將她緊緊裹住。

相思訝然道:「先生,你是要去哪?」

卓王孫道:「跟著那隻火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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