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江懷玉受罰的事,不出半宿,就傳遍修仙界十二境。
「出身仙門世家江家,又是玄魏宗尊者,竟做出這等為禍人間的事!簡直是瘋了。」
「但凡長了腦子,為了個林湛,也不會放出凶獸。依我看,九十九鞭完全輕了,應當逐出師門,封其靈力,丟人萬鬼谷。」
「此事關林尊者什麼事,林尊者身受重傷,從頭至尾都不知此事,更沒有求著江懷玉幫他。你們休要將林尊者扯進去,明明是他江懷玉心思不純,一手策劃此事!」
「林尊者被江懷玉這種人纏上也是倒霉。」
眾所周知,江懷玉從幾十年前見過林尊者林湛,就一眼看上對方,死不要臉糾纏林湛。
打不走,罵不走,就跟傳說中的牛皮癬一樣,處處跟著林湛。
跟還不算什麼,他家有錢,為了討好林湛,甚至仗勢欺人,直接買下一座城,趕走原來的城主,把城強送給林湛,林湛若是不接受就屠城。
只因林湛說了句:若我是領袖,定會好好治理此地,使其無盜竊奸|淫擄掠魔修之擾,海清河晏。
眾人:???
這還不算荒唐,更荒唐的是他一擲千金,找畫師偷偷摸摸畫林湛。
江懷玉畫好當天,跟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強行攔著林湛,逼林湛收下畫。
「今天你不收畫,就別想離開。」
林湛不堪其擾,也是他脾氣好,溫和善良,換個修士,早把江懷玉一杯毒酒送上西天,屍體都給他錘爛了。
眾人沒有林湛那麼好的脾氣,即使江懷玉擾得不是他們,也恨不得狠狠教訓江懷玉一頓,叫他再不敢搞幺蛾子,糾纏主角湛。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江懷玉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一個不過靠家世好,藥物堆積上的廢物,整日痴心妄想。
懷揣著鄙夷的心思,修仙界十二境各方勢力都不動聲色,暗中窺視玄魏宗。
玄魏宗。
天色剛亮,執行鞭刑的峽谷上便站滿人,不僅峽谷周圍站滿人,就連除卻峽谷平台的天上都浮著數把飛劍。
飛劍流光閃爍,數名弟子立於飛劍上,衣訣飄飄,眺望遠方。
「江尊者這麼這個時候還沒到?」
「該不是連夜跑了吧?」
「有膽做,沒膽認,懦夫!」
「慎言,小心江尊者帶人抄你老家。」
「抄就抄,江懷玉什麼人你不知道?修為都是靠家世堆上來的紈絝子弟。我們玄魏宗誰不是實打實爬到如今地位,他靈草丹藥全堆了上來。有種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來,看誰虐誰。」
江懷玉遲遲未到,峽谷內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話里的輕蔑厭惡如颶風席捲整個玄魏宗。
越沉水同幾位尊者坐在峽谷懲戒台上,懲戒台中心插入地面三尺的長劍,鏈條從長劍延伸,貫穿峽谷四角。
越沉水廣袖垂在膝前,面色冰冷,端著茶盞,輕輕撇著茶沫。
「鬧事那幾人走了沒?」
其中一個青衣尊者應道:「沒有。」他皺起眉,「還在嚷嚷懲罰江尊者就要我們好看,我已經施法將他們扣在玄魏宗山下。宗主放心,絕對來不了這裡鬧事。」
江懷玉別的沒有,狐朋狗友倒是一堆,一聽到玄魏宗要懲罰江懷玉,不由分說,就要帶江懷玉走。
攪得人頭大。
越沉水陰沉下臉,重重放下茶杯,「多扣幾日,當玄魏宗是他們胡鬧的地方。」說完這句,越沉水皺起眉,看了看緩緩透入峽谷內的朝陽,「派人去叫江懷玉來,他若不來,不用客氣,直接拖……」
話音未落,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青年沿著蜿蜒盤旋而下的棧橋出現在峽谷。
越沉水抬頭看向青年,微怔,未說完的話滑回,眼中有光芒微微浮動了一下。
其他人眼中也閃過驚艷之色,竊竊私語瞬間消失殆盡。
三月剛至,冬寒未散,陽光從天際雲層溫暖射出,兩兩相撞,給陰暗峽谷添上鮮明色彩。
青年墨發站在峽谷入口。
他一頭墨發隨意用髮帶半束,著一身囂張的紅色,紅色繁複,襯得他五官格外艷麗,皆是世家特有的矜貴。
青年身後還跟著個靛青色圓領袍子的胖子。
胖子正是魏延,一上到峽谷,感受到眾人投來的目光,當即橫了眾人一眼,躬身從江懷玉身後退到人群中。
意識到青年是誰,眾人回過神,眼中驚艷瞬間就被厭惡取而代之。
江懷玉頭一次感受到這麼多惡意的目光,稍稍定了下神,江懷玉徑直走向懲戒台。
「不麻煩宗主大師兄動手。」
越沉水收斂好眼中浮現的光芒,皺起眉,上下打量江懷玉一番。
江懷玉順著他的視線,也低下頭看自己的衣服。
平常,原主都是穿白色,白色據說會顯得人高雅,劍修都穿白色,仙氣飄飄。
江懷玉不喜歡白色,活像掛喪,再則,白色也表示自己還喜歡林湛,打扮著想給林湛看。
江懷玉便想換身衣服,但時間太沖忙,找不到合適的,一狠心,江懷玉就倒了杯據魏延說千年不掉色的紅墨水……
江懷玉不著痕迹地捻了捻衣角,平靜道:「今天日子特殊,所以穿了這個色,喜慶。」
越沉水:「……」
眾人:「……」
「又在搞什麼花招?莫不是以為林尊者在場,想吸引林尊者注意。」眾人異常驚愕,下意識扭頭朝站在不遠處的謝眠看去。
「你師尊是不是腦子有坑,這麼多年,也不見林尊者多看他一眼。」
「謝師兄,你當初拜入他門下,虧大了,依你的實力大可拜入掌門門下。」
謝眠站在人群里,遙遙看著江懷玉。
天際陽光斜射,穿過稀疏樹榦,在他臉上打下條光,少年特有的柔和和利劍出鞘般的鋒利在光影分割間,淋漓盡致。
「師尊只是太喜歡林尊者了。」謝眠輕笑,「眾位師兄弟不必如此。」
「說他兩句壞話怎麼了,你這人真是的。」有人斜他一眼,抱緊懷裡的劍,恨其不爭,「謝師弟啊謝師弟,你被他灌了什麼迷魂湯?天真善良,遲早要被江懷玉分屍。」
「江懷玉就是個勢利眼,他收了五個弟子,除了謝師弟,誰不是名門世家出身,江懷玉也就對其他四個出身好的人好,對謝師弟……一言難盡。」
「又勢利眼又沒天賦還不肯努力,一心情愛腦子有坑,也不知道當年老祖為什麼收他為徒。」
謝眠語氣無奈,「他是我師尊。」
「你可別忘了江懷玉是怎麼對你的,要不是林尊者時常幫襯一二,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長點心眼吧你。」
「就是就是,要是不林尊者,怎麼還……」
「幫襯?」謝眠笑容淡了些,眼底冷意蔓延。垂眼遮住眼中冷意,謝眠隔著接踵摩肩的人群,看向魏延。
魏延正時不時伸手去探腰間掛著的乾坤袋,金色乾坤袋裡裝著的正是魏延從謝眠手裡奪過的乾坤袋。
收回目光,謝眠指尖漫不經心劃過腰間白色宮鈴,微微側頭,冷淡道:「幫襯就免了吧,我不需要。」
周圍人聲嘈雜,他說這句話時,聲音輕的叫人聽不清。
站在他旁邊的弟子啊了聲,探頭過去,「你說什麼?聲音大點。」
「我是說,林尊者……」謝眠笑著抬眸看向江懷玉,緩緩道,「真是個好人。」
眾人聞言,嗤之以鼻:「那可不是,林尊者霽月清風,豈是江懷玉可比的。」
完全不能比的江懷玉似有所感,抬頭朝謝眠站的地方看來,不過人頭攢動,江懷玉並沒有看到謝眠。
「江懷玉,你可知錯?」越沉水站起身,沉聲問道。
懲戒台上地表開始破裂,隨著越沉水的話,江懷玉被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壓在地上。
膝蓋傳來密密麻麻如針扎般的疼痛,江懷玉痛得悶哼出聲,冷汗直冒。
他抬頭朝前看,只見前方出現塊石碑,石碑將越沉水等人全部擋住,上面鐫刻著紅色字。紅色字跟鬼畫桃符沒什麼區別,彎彎曲曲,托沒有原主記憶的福,江懷玉一個都不認識。
不止字不認識,今早來懲戒台,江懷玉因沒有原主記憶,不認路,從長明殿出來就迷路了。
最後逮著鬼鬼祟祟在一旁偷懶的魏延,才順利來到峽谷懲戒台。
要是自己穿成的是主角,按照穿書慣例,肯定會獲得原主的記憶,像以上這種事發生,根本不可能發生。
越沉水冷聲道:「玄魏宗宗規於此,江懷玉你給本宗主念一遍。」
江懷玉:「……」
江懷玉沉默片刻,冷哼,「我知道我犯了什麼錯,不必把宗規拿出來壓我。敢作敢當,對於懲罰我不會有任何不滿或詰問,要罰趕緊罰。」
「這麼啰里啰嗦。」江懷玉環顧四周,飛揚跋扈道,「你是不敢罰我吧?塢城江家唯一的血脈,你們罰一下試試?」
事到臨頭,江懷玉還如此囂張,在場之人都被氣笑了。
「豈有此理,你以為玄魏宗是塢城,是什麼隨隨便便可以踐踏的二流小宗派?!就是你父親、你母親、你江家叔伯上下都來了,也得給我老老實實遵守玄魏宗規矩。」
聽江懷玉這麼說,執行九十九鞭的尊者瞬間站起身,得到越沉水首肯后,甩出刑鞭徑直走到懲戒台上,神色冰涼,薄薄一段的從唇間擠出。
「既然不遵守規矩,犯了錯……江尊者,得罪了。」
石碑倏然炸開,化作光芒消失在空中。與此同時,刑鞭慣到背上,鮮血透濕衣服,血啪嗒啪嗒順著撕裂的紅衣往下滴。
江懷玉咬住下唇,先前跟凶獸纏鬥時受的內傷還沒好,只是外傷用靈藥敷著,表面好了。
疼痛過後,火辣辣的癢從鞭傷處蔓延開,針腳一樣往裡往內。
江懷玉喉嚨里全是血腥味,怕自己吐出來,江懷玉更加用力咬緊唇,數著落到背上的鞭數,轉移注意力。
一下。
二下。
……
六十六下。
數到六十六下時,江懷玉有些撐不住,臉色蒼白,手緊緊握著,指尖陷入肉里,掌心印出血色月牙。他背後血肉模糊,衣衫全浸在血液里。
峽谷此刻,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盯著江懷玉,眼中情緒複雜。
要說這江懷玉,無恥是無恥,但敢做敢當,硬生生扛刑,著實讓人佩服……
但凡他把這扛刑的硬氣分一半在感情上,不死皮賴臉糾纏林尊者,再把另一把用到不整天拉幫結派,去惹是生非,也不至於人人厭惡,落個這麼狼狽的下場。
修仙界十二境,有哪個尊者像他這樣?
丟盡玄魏宗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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