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悠悠稚子心

深冬時節，寒風怒吼，雪片紛飛，西京城銀裝素裹，呈現出一種單調的慘白。一陣朔風刮過，道路兩旁的那些枯枝禿桿，不住的在西風裡顫抖、搖曳！

西京城，又名橫山城，北依罡山、蒼山而建，西枕銀峰山，東南面臨數千里的良田闊野,坐落於中原十二州之中的荊州地界。

作為荊州的首府，西京城極大，可容納數百萬的人口。在地理獨特的西京城的西南角，有一條靜謐悠長的寬闊石道，順著陡峭的山勢蜿蜒而上，在這條石道的盡頭，坐落著一座規模宏大的王府，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荊王府。

荊王府倚山而建、擁有各式建築群落三十多處，布局講究，氣派非凡。府邸最深處橫有一座九層高的軒轅樓，成為王府的最高點。置身其中，可俯覽全城的情況。

荊王府的正門十分寬廣，足夠兩輛馬車并行入內，在硃紅色的大門兩側，則擺放著兩尊十分威猛的岩石雕刻，兩隻栩栩如生的下山猛虎，張牙舞爪，冷漠注視著下方的整個西京城。

今天的西京城與往日相比，顯得有些不同尋常。只見平日喧囂的街道上，每十步一崗，百步一哨，全都是些身高超過兩米的冷酷大漢。

在滴水成冰的深冬時節，這些冷酷大漢無一例外，全部精赤著上身，只在腰間披掛著半張虎皮，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猶如凶神惡煞，各自手提著一把巨型戰刀，虎目圓睜，彷彿欲要擇人而食。

以往日夜洞開的荊王府大門，這時候也全部緊閉，反常的一切，不免讓人在無形中，嗅到了一絲恐慌的味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要出動數萬虎賁軍，使得整個西京城都如臨大敵？

不管是西京城裡的豪門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無不心懷忐忑，互相竊耳私語，時不時地抬起頭，遠遠打量高高在上的荊王府的方向。

順著人們不安的眼神，在荊王府背後的暗影中，逐漸顯露出一道衝天雪崖的輪廓。

斷腸崖，位於荊王府的後山，乃是一處懸崖絕壁，是歷代軒轅家主處決十惡之徒的一處禁地。

沒有軒轅家主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靠近斷腸崖，這是荊王府人一直都時刻銘記的要令。然而在今天，在此刻的斷腸崖上，不但填滿了無數的人影，同時還籠罩了一片愁雲慘霧。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地飄落下來。霎時間，所有的景物，全部都籠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在斷腸崖的懸崖邊上，長有一顆五百多年的寒松古樹，至今仍長勢甚好。

隨著一道單薄又瘦小的身影，距離寒松古樹越來越近，斷腸崖上到處瀰漫著一種悲痛的情緒。除去兩個面色冷漠的『上仙』，其他在場諸人，無不雙目滾淚。

——他們將親眼看到，只有八歲的荊王世子軒轅林，被逼下眼前的萬丈懸崖！而導致這一幕人間慘劇的罪魁禍首，正是懸崖之上，虛空而立，兩個神情淡漠的『上仙』所為。

泰元真人，屠凡昱。

泰斗真人，屠月冬。

這兩個御劍而立，傲視芸芸眾生的上仙，按道理說他們二人都已是修真界中人，不該再留戀世俗，插手世俗界的事情。

只因半月以前，在中原十二州每數年例行一次的『中原會盟』上，其中勢力最強的泰州王屠洪，在席間向其他諸王暗暗表露出稱帝之意，不料被荊州王軒轅德當場反對，並加以嘲諷。

「自秦王朝滅亡，歷經八百多年，中原十二州都是各自為政，秦王朝後裔中州王在此，他都不敢自立，你泰州屠姓世家，在千年前本是一操刀屠夫，也敢妄想竊居中原神器？」

正是荊州王軒轅德令其他諸王拍手稱快的這一番話，才引來了今日之禍。

泰元真人屠凡昱和泰斗真人屠月冬。這二人本是前代的泰州之主，如今的泰州王屠洪更是他們的子孫後人。荊州王軒轅德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已經作古數百年的前代泰州王，不但尚在人世，還成為高高在上的修真界中人。

與高深莫測的修真者為敵，這讓軒轅德的內心，在瞬間升騰起一種不能抗拒的無力感。

依照常理，世俗界有世俗界的王朝霸權，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天道常規，二者本互不相干。但是在各種斬不斷理還亂的利益關係的驅使下，總有那麼一些留戀世俗的修真者，對修真界的嚴令陽奉陰違，耍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其中不乏西永仙海的，一些比較小型的修真門派。

就像荊州王軒轅世家，就與西永仙海的修真門派赤宵門，有著不一般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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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王軒轅德所在的世界名為奕東大陸，而奕東大陸究竟有多大，從來沒有人知道。在平常人的印象中，奕東大陸就好似無限大一般。

奕東大陸的東邊是山嶺密布的山東原峽，無邊無際，號稱十萬大山，而修真之人更喜歡把它稱作無邊洪荒。地如其名，無邊洪荒之險，即便是修為高深的修真者也不敢深入其中。因為越是往無邊洪荒的深處，那裡就越是洪荒妖獸的樂園。據說無邊洪荒深處一些妖獸的強大，就連渡劫升仙的修真者都感到匪夷所思。

在山東原峽的西面，依次是北遼，西川，中原，南疆以及蜀嶺，這五大地區分佈。

北遼十六州，西川六州，中原十二州，南疆十三州，蜀嶺四州。這五大地區不但人口多得無法估量，面積加起來更是大的駭人。

北遼楚王朝，西川燕國，中原秦王朝，南疆蠻氏大王，蜀嶺巫馬世家。在這五大勢力當中，要數物產最豐富，人口最為稠密的中原秦王朝最為強大。奈何中原秦王朝歷經一千三百多年，氣數已盡，早在八百年前就已是名存實亡。如今的中原十二州更是群雄並起，角逐皇權。

在這些大大小小的中原州王中，有一個十分了得的家族，那便是——軒轅世家。

軒轅世家，佔據天下之腹的荊州，緊靠著物產豐富，一馬平川的梁、中、祭等州。

軒轅世家傳承上千年，直接掌控八十萬荊州軍，進可取中州先朝霸業，退可守龍江天塹之險，根基可謂是極為的深厚。其中經過特殊武學修鍊的十萬虎賁軍，在戰場上更是所向披靡，鮮有敵手。

奕東大陸武力至尊，經過幾代軒轅家主的苦心經營，到如今能夠與荊州一爭長短的只有泰州，崇州，這十分有限的兩大世家，當世俗武力積蓄到一個極致的地步，到最後起決定性作用的，還要依賴那些超脫世俗的強大修真者。

在大多數世俗人的眼裡，那些御劍飛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所謂『上仙』，不但可以移山填海，呼風喚雨。手中的一柄無上仙劍，千里之外可取敵人首級，哪一樣不是讓人嘆為觀止的神仙手段？別說毀掉區區一座荊王府，就是毀掉整個西京城，那都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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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寒風吹到臉上，就像刀刮一樣。在風中狂舞的那顆寒松古樹，不時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軒轅林邁動著碎小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寒松樹下，停了下來，在他的臉上，充滿著黯然神情。

即將跳下面前的這萬丈懸崖，接受死亡的命運，他，是『自願』的。

或許只有掃視過那兩個高高在上，渾身不粘一片雪花的『上仙』，在軒轅林的瞳孔內才會燃燒起一把憤恨不甘的怒火。

荊王世子軒轅林，是荊州王軒轅德的第三子，今年只有八歲，但心性卻要比一般的同齡人要成熟許多。

在軒轅林看來，那兩個氣勢洶洶的所謂『上仙』，找上門來威逼父王，要在三個世子中任選其一，跳下眼前這萬丈懸崖，不然就毀掉整座荊王府，其本意無非是想毀掉父王的一條臂膀，從而給軒轅世家一個警告。

當時恰好站在父王身側的軒轅林，想也沒想，便第一個站了出來。

在只有八歲的三世子軒轅林的眼中，自己的兩個兄長不但是父王的左膀右臂，更負擔著整個荊州的未來，無論敵人隱藏著什麼陰謀詭計，至少，軒轅林決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哪怕是讓自己死！

在三個荊王世子中，大世子軒轅宏，無論是在象徵意義還是在實際意義中，都應當是荊州王的第一繼承人，其重要程度幾乎不言而喻。而二世子軒轅辰，不但從小就表現出過人的武學天賦，自幼年起，便獲得赤宵門丹辰子的青睞，其前途更是無法估量。

只有三世子軒轅林，自出生就先天不足，身患奇症且日日咳血，曾經被許多醫師都診斷為『命不長久』。能夠活到今日，還要歸功於荊王府庫存的數百種靈藥的日夜維持。

「我決不能讓兩位哥哥蒙受這種災難……即便我不是一個廢人，也決不後悔。」

站在寒松古樹下，軒轅林沒有去看眼前的萬丈懸崖，而是盈著淚水，轉過單薄的身體，向著自己的親人屈膝跪下，稚嫩的面龐上浮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堅毅與決然，「父王，您不必難過。生死有天，林兒是自願的。大哥和二哥是您的左膀右臂，父王不能沒有他們，荊王府不能沒有他們，只有林兒是一個『命不長久』的廢人……自古以來，我軒轅世家只有頂天立地的英傑，能為軒轅世家做僅有的一點貢獻，這是上天賜予林兒的榮幸……林兒感謝您的養育之恩，及多年的調教。」話落，只有八歲的荊王世子軒轅林，向荊州王軒轅德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八歲孩童之言，一片稚子之心，讓人聞之辛酸。

軒轅德目睹此情，怎不令他悲痛欲絕，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身為人父？但身負著整個荊王府的安危，以及軒轅世家的祖業傳承，又使得他不得不顧全大局。

鐵血如斯的荊州王，當下淚如泉湧，遙望著自己只有八歲的幼子，仰天長嘆，波動的聲線中幾乎帶起了一絲哭腔，「但願來世，父王能補償今世之罪！」

當代軒轅家主，軒轅德的最終表態，不免讓人肝腸寸斷。站在軒轅德身側的幼女軒轅瑩，忍不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林哥哥，不要、不要……你快回來。」

見到哥哥軒轅林滿含不舍的眼神，以及決然的扭頭轉身。只有四歲出頭的軒轅瑩一面撕咬牢牢抓住她肩膀的手臂，一面朝著身側的軒轅德哭聲質問，「父王，父王，你為什麼不要哥哥，為什麼不要哥哥……」

只有四歲的軒轅瑩，她的質問聲字字悲切，直哭的斷腸崖上一片愁雲慘霧，讓無數軒轅世家的核心高手心神顫動。

「將小郡主帶下去，送回她的乳娘身邊！」

至少在表面上，軒轅德沒有為幼女軒轅瑩的哭聲所動。聽到王爺的命令，荊王府的護衛高手，立即將軒轅瑩環身抱起，朝著斷腸崖下，荊王府的方向急掠而去。

「瑩兒，哥哥不能再陪著你了……」

耳邊妹妹的哭喊越來越遠，軒轅林站在懸崖邊上，心中默默一嘆。然後低頭朝著懸崖下面望了一眼，面前的斷腸崖深不見底，在懸崖峭壁的半腰間，陣陣雲霧在狂風與雪花中飄搖前行，漸漸迷濛了他的雙眼。

一陣眩暈感傳來，軒轅林猛然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洒在寒松古樹下，由於舊疾突發，他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數度搖晃，隨之意識也模糊不清，腳下一滑，瞬間便從斷腸崖邊跌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