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規則之線
望著那天空中睜開的第七隻眼球。
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極端邪異的物質,正在從中噴涌而出。
給這片本就讓人們陷入恐懼的空氣,更加平添了幾分不同尋常的陰霾。
無論是方才的希樂,還是復生后的古龍,都沒能給安樂帶來如此強烈的危機感。
如果說,先前只是刀尖觸碰到咽喉肌膚時的體驗。
那麼現在,這把鋒銳的尖刀已經刺入了安樂的血肉!
面對恐懼之主時的危機感,就是有這麼誇張。
沉默片刻后,安樂開口說道。
「密,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密的說法。
「這傢伙的確很強大,以你我現在的實力,也難以真正將祂消滅,但是……」
「我拒絕!」
聽到這話,密的面色不改。
沒流露出絲毫的驚訝,像是早就猜到了安樂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他只是在心底幽幽地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有一個方法,您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
廢都之外。
在幾乎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的地方。
索幼梓正帶著杜佐佐,以及少數的幾個反抗軍精銳,來到了這座面臨毀滅城市的邊緣。
「那是……」
杜佐佐抬頭凝望著天空。
那九枚碩大的眼球是如此醒目,根本無法忽略。
而且比起先前。
九枚中的第八枚,也隱約有睜開的跡象。
就連廢都之外,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那股通向恐懼的氣息。
索幼梓等人看向城市內,滿目瘡痍的廢墟之景自然不必多說。
更令他們沉默、不安的,則是隱約見到那些人的反應。
倖存者們面容獃滯,驚恐的看向天空。
人們明明應該逃跑、應該遠離,可當這份恐懼吞噬內心的理智后,就連這樣的行動都無法做出。
只能被身旁湧來的怖懼者們殺死。
本來已經清空許多的怖懼者,像是生命力頑強的小強,再度瘋狂的從各種角落鑽出。
它們此時的異變,已經徹底違背了生物應有的定律。
完全不計後果、代價。
哪怕在變化后在極短時間內就會徹底崩解、肉身自行潰爛,生命的壽命恐怕連一天都不到,它們也全然不在乎。
因為,怖懼者終將歸於偉大的恐懼之主。
死亡只是通向偉大的途徑之一。
這樣的場景,以及心頭不安的預兆。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杜佐佐二人,也從未目睹過。
「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杜佐佐不由得發出這樣的疑問,同時問出了身旁幾人的心聲。
「恐懼。」
索幼梓用細微的聲音說道。
「那個存在,就是恐懼本身。」
她盯著幾乎完全睜開的九顆眼球,在心底自語道。
「果然,還是太遲了嗎?」
索幼梓之所以會帶領這幾人來到廢棄都市,就是因為,她從某本古籍上找到了黑目者的根源。
那是與光輝恰恰相反的一面。
但又或許同樣是「光輝」的一部分。
索幼梓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人數多沒有任何優勢。
反而會成為戰鬥中的累贅。
所以僅僅帶上了身邊的精銳,緊趕慢趕的來到廢棄都市。
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接下來的戰鬥,恐怕已經失去了懸念。
索幼梓深深地嘆息一聲:「我們走吧。」
杜佐佐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明明才剛抵達這裡,為什麼就要直接放棄?
她清楚,聖女大人絕不是因為膽怯才不戰而退。
而是因為,在索幼梓看來,雙方的差距已經大到無法彌補的地步,這才會選擇就此離開。
可是,那個存在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索幼梓看出她的疑惑,出言解釋道。
「恐懼是幾乎不可能被消滅的。」
「越是想要擺脫這種情緒,往往會在不知不覺間陷得更深。」
「說到底,哪有人能真正做到毫不恐懼呢?」
「而凡是還留存有這種情緒的人,就絕對無法戰勝恐懼之主。」
「它只會因為人們的恐懼而越發強大。」
聽到這裡,杜佐佐的一句話卻是脫口而出。
「人是不可能徹底擺脫恐懼的,那麼……神呢?」
索幼梓微微一怔,不由得陷入思考。
『如果是神祇的話……』
她再次想起在那座神秘莫測教堂中,自己所見到的景象。
就連輝之主的光輝,都無法照耀進那個地方。
神祇的力量,或許也不過如此。
那道黑袍神父的身影,更是充斥著難言的神性。
彷彿距離蛻變成神祇,只剩下一步之遙。
思量再三后,索幼梓決定暫時留下來。
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機。
******
而在廢棄都市內。
數之不盡的人,陷入恐懼的深淵。
而且親身體驗到那種靈魂慢慢被汲取而走的絕望之感。
無論是躲藏還是逃跑,亦或是去直面天空中的眼球,都無法擺脫這種感受。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靈魂、肉身,一點點的變衰弱。
最後,徹底化為那個可怕存在的養料。
很多人也想戰鬥,想要拚死一搏。
可問題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戰鬥。
身邊的怖懼者似乎永遠也殺不光。
與它們的戰鬥完全沒有意義。
而天空中的敵人,又完全無法攻擊到。
祂,真的是我們能夠戰勝的存在嗎?
很多人心中不免產生這樣悲觀的念頭。
就連黑山美姬都不例外。
她坐在屏幕前,神色極為迷茫,不復先前的堅韌和自信。
黑山美姬想不明白。
明明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頑強地與黑目者、復生古龍進行戰鬥。
為什麼最後迎來的,還是這樣的結局?
人們的抗爭、努力,在這樣的存在面前,彷彿失去了所有意義。
僅僅是徒勞的掙扎而已。
是的,哪怕是黑山美姬,都不免生出了絕望悲觀的念頭。
她的意志固然不弱,性格更是非常堅毅。
之前父親被刺殺,陳姐被核彈炸死,黑山公司的基業幾乎完全被毀,這樣連番的打擊都沒能將她擊潰。
但是現在……
谷浼黑山美姬本身的超凡力量,算不上特別出眾。
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受到恐懼之主的影響。
祂散步的恐懼不會被房屋、建築這樣實質的物質所阻攔。
也就是說,躲在各種角落、據點中,同樣不能躲避「恐懼」的侵襲。
黑山美姬不由得為恐懼之主散布出的氣息,而感到深深的絕望。
她的身旁,許多超凡者們陷入類似的處境。
他們實在想不到,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戰勝天空中的那個傢伙。
恐怕,就連那位安樂大人,也無法做到吧?
「美姬大人!美姬大人!清醒一點!」
反倒只有黑山五號,沒有被恐懼掌控。
畢竟她只是一個人工智慧,沒有靈魂,也沒有真正的情緒。
倒成為了這裡唯一慶幸的意識。
黑山五號連忙出聲,企圖喚醒黑山美姬,讓她重新掌控大局。
黑山五號的智能判斷出,倘若這樣的狀態繼續維持下去,廢棄都市的毀滅,只是時間問題。
等到那第九顆眼球睜開,就是廢都真正的末日!
而有可能改變這種局面的,除去安樂,就只剩下黑山美姬。
想到這裡,黑山五號連忙說道。
「安樂!安樂大人!」
「美姬你想想安樂大人。」
「安樂」這個名字,似乎具備某種魔力,讓即將被恐懼吞噬的黑山美姬,猛地清醒了不少。
她心底殘存的理智被喚醒。
『是了,絕望和恐懼沒有任何意義。』
『我至少……應該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只要能幫到安樂。』
『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黑山美姬強行重咬舌尖,痛感登時傳來。
血腥味和刺痛,將她的思維重新拉回清醒的一端。
暫時從恐懼中擺脫。
她的雙眼看向攝像傳回的畫面,努力在其中尋找安樂的身影。
只是卻一無所獲。
有一個瞬間,黑山美姬忽然產生荒誕的聯想。
『安樂,會不會已經逃走了?』
以安樂的實力,想做到這一點再輕易不過。
保住自身的性命,對大部人或許的確是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下一秒,黑山美姬就將其否決。
她不認為安樂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說起來,黑山美姬和安樂相識的時間,真要算的話,連兩個月都不到。
她居然就對這個男人產生了這樣的信任。
只能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是奇妙得過分。
在這種時候,黑山美姬竟是還有心思想了一下這樣的問題。
她自嘲的笑了笑,繼續在畫面中尋找可能出現的身影。
哪怕是死,黑山美姬也希望是在注視著安樂的同時死去。
絲絲無形的靈魂,正在從她,從她身邊的人們身軀上溢散而出。
像是被刺穿出小洞的羊皮袋。
生命便是它盛放的清水,正在從這些細小的洞口中滲透而出。
速度雖然緩慢,卻無法避免、無法阻止。
可就在這時。
黑山美姬倏地睜大美目,盯著身前的屏幕。
只見,一道無比鋒銳的「線」,正在從天邊而來,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半空中的穢亂之物。
除去「鋒銳」之外,黑山美姬找不到任何形容詞能夠形容那條「線。」
像是刀光、劍光。
但更像是一種比它們更加純粹、強大的力量。
切割。
足以切割開世間萬物的「線。」
這種感覺,和先前「絕劍」揮出的攻擊十分相似,但又有著細微的不同。
就好像,它已經觸及到了更加深層的規則。
如果讓這條線和絕劍相撞的話,黑山美姬毫不懷疑,絕劍會被其輕易的切開。
它的鋒銳程度,就是到了這種地步。
可問題是,這條「線」又是從何而來呢?
黑山美姬不禁冒出這樣的疑惑。
她還注意到,身邊之人受到「恐懼」影響的狀態,似乎也有所轉變。
居然連「恐懼」的傳播都能切割開來?
難以言喻的驚訝,湧向黑山美姬的心頭,她再度仔細看去。
終於。
她在遠處天邊中,見到先前那道似乎是安樂下屬的龍人身影。
在那半空中,還有著另一個黑山美姬從沒見過的女人。
不知為何,黑山美姬立即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危機感,還有一種彷彿要失去什麼東西的預感。
黑山五號不需要她提醒,就馬上不斷放大女人所在的畫面。
屏幕上,出現一張清冷且絕美的面容。
她身上穿著黑白相間的修女服,像是個正經的神職人員。
只是以同為女人的眼光來看,黑山美姬僅一眼就能看出,那身衣服下的肉體究竟是怎樣的瑟(喵)琴。
明明沒有翅膀,周身的空氣卻依舊托依著她的身軀。
就那樣漂浮在半空中。
空間因為女人的存在而扭曲。
黑山美姬的直覺告訴自己。
恐怕,對方便是先與安樂建立更深羈絆的女性。
真要說起來,黑山美姬反而還是後來者。
黑山美姬的心情有些複雜。
不過她知道,此時不是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
這看似是個修女的女人,明顯是安樂隱藏的另一張底牌。
只是,修女真的能消滅恐懼之主嗎?
安樂現在,又在何處呢?
她剛升起這個念頭,耳邊就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美姬,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
天空中。
只是眨眼的工夫。
象徵著規則的「線」,就與那團由靈魂介質構成的粘稠之物觸碰。
「嗤——」
廢都的人們,彷彿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那片區域的空間,就像是被戳了一個洞的氣球,驟然變得極度不穩定起來。
空間好似被劃開了一道縫。
而無數粘稠、沉重的靈魂,就此被吸入其中。
那道「線」甚至還直接觸碰到了其中一枚碩大的眼球。
只見漆黑的、宛如血液般的存在,就這樣從中迸濺而出,從其龐大的身軀中緩緩流淌下來。
而這種程度的傷害,無疑也徹底激怒了恐懼之主。
那剩下七隻睜開的眼球,無一例外的流露出了怨毒的憤怒。
就好似在美美進食的途中,忽然有人打斷了這享受的過程。
無形之軀的「頭顱」轉頭看向遠處的塞蕾。
周遭,宛如狂潮的恐懼力量,被調用、抽取。
化作常人難以想象的攻勢,向外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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