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審
府里的侍衛來拿白玨的時候,連翹正給白玨捶腿捏肩。連翹眼睜睜看著白玨被帶走,人一走遠她就哭了,她感到自己前途渺茫,新主子又是個不靠譜的,未來沒得著落,她還需謀划。
侍衛還算客氣,沒將白玨五花大綁,只將她上身纏了十幾道,最後雙手背到身後打了個結。
顧容瑾正在飲茶。書房內一盞燈,燈芯陷在燈油內,一副垂死掙扎的樣子,暗淡無光,他半邊臉隱在黑暗中,神情莫測。
侍衛推了白玨進來,本意是要押她跪下。她膝蓋一彎,眼看是要跪下的,忽而騰得一彈,跳房樑上去了。
侍衛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顧容瑾抬眼看了下侍衛,後者嚇得連捉她下來都忘了,撲通一聲跪下了。
白玨居高臨下暗自搖頭,看吧,人果然是會變的。以前好說話的都是顧容瑾,她就是那個凶神惡煞的女魔頭。如今風水輪流轉,溫柔暖心的貴公子居然成了人形冰窖,自帶寒氣。
「你下去吧,」白玨難得開口替人解圍。
顧容瑾也沒為難,揮了揮手。
侍衛很輕的吁了口氣,後撤著退了出去,人到門口了,才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眼房樑上的白玨。
如果白玨沒會錯意,竟然從中看出了些許感激?
房門合上。
白玨兀自回味了下,忽然覺得當個不出力的好人,還挺不錯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伴隨著一道倒茶的流水聲,顧容瑾的聲音緩緩響起。
沒有刻意的冰寒徹骨,也沒有警告警惕的意思,很尋常的語氣,就是沒什麼感情。
「或者說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說說看,你背後的人能給你什麼,也許我們太尉府給你的更多。」他沒問她背後之人是什麼,只問她想得到什麼,語氣里的篤定充滿了自負。
一道白影落下,輕飄飄的,落地無聲。
白玨歪著頭看了他一會,身上輕輕一抖,捆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繩落下。
白玨隨手拽了張椅子,椅子腿要死不活的滑過地面,發出粗噶刺耳的聲響。像是故意氣他,動作又慢又重,終於拖到他對面,白玨順勢一歪,窩在椅子里,左手肘撐著椅背,抬起右腳踩上椅面。瞄一眼他跟前的一壺茶一隻茶盞。抓起茶壺仰頭,捏住蓋子,仰頭飲了滿嘴。
水是溫的,適合渴了牛飲。
顧容瑾居然也沒生氣,只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盞,撇了撇茶葉,垂了眼瞼,漫不經心的樣子:「你不必學她擾我心神。再是刻骨銘心的人,沒了十年,也終將會被遺忘。」
溫熱的茶水入喉,白玨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痛,這痛一直漫延到心裡。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質問:「你在茶水裡下毒了?」
顧容瑾抬了下眼,冷白的皮膚顯出一點笑意,似乎是覺得她在他面前裝瘋賣傻都無所遁形。
他沒說話,只舉起茶杯朝她略抬了下,輕呷一口。
白玨還是覺得自己被下了毒,因為心口的痛越來越明顯了。
這痛讓她心裡煩躁難安,想打人,又覺得委屈,脾氣上了臉,整個人都陰沉了起來。
顧容瑾這才笑了起來,笑容充滿了諷刺,「終於不裝了?」他的妻子,他的阿玨,從來都是一個愛笑的人,也會生氣,唯獨不是個陰沉的人。
「你問我目的是什麼?」白玨不客氣道:「好,那我先問你,你怎麼把孩子教成了那樣?」
「孩子?」顧容瑾沒明白她說的是誰,眉心微蹙。
顯然他是壓根沒想過,她會自然的用「孩子」這個親切的稱呼指代顧長思。
再說,他的孩子與她有什麼干係?
話剛起了個頭,門外忽然響起急切的喊聲:「老爺不好了,少爺他又犯病了。」
白玨還在氣頭上沒反應過來,顧容瑾已起身大步朝門口走去。轉眼沒了身影,連腳步聲都遠去了。
白玨窩在椅子里,無意識的往門口看去,發了會呆。押她過來的侍衛站在門口小聲交流,一時不知將她扭送回大牢關著好,還是任由她在書房待著,等太尉大人回來接著審。
另一個說:「少爺一病,估計大人也沒心思了。要不還是先關牢里吧。」
白玨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顧長思又生病了。
這孩子看著胖乎乎的怎麼身體這麼差?
白玨想走沒人攔得住她。
到了顧長思的院子,院內院外透著詭異的安靜,一進院門,下人們都守在門外,縮著脖子耷拉著腦袋,兩隻手交握在一起。
白玨正要進入內室,被婆子擋了下,她屈指一彈,點到麻經。婆子哎喲一聲,又趕緊捂住嘴,抱著胳膊。
內室的床上坐著倆個人,她一進去,顧容瑾就察覺了,看了她一眼,沒表示。全心全意的為兒子輸入內力。
白玨背著手看了會,忽然道:「烈陽訣?」
在她出聲的同時,又有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有輕微的兵器碰撞聲,是府內的護衛。看那架勢是來捉拿白珏的。
白玨在長思的院子來去自如,是因為顧長思對她態度不明,一邊氣得牙痒痒,一邊又護著她。院里的僕從也很混亂,沒人敢攔她。自然,他們也知攔不住。
顧長思哼了聲,面上顯出痛苦之色。
白玨忽然出手拍了下顧容瑾:「你這樣不行,你下來,我來!」
顧容瑾正在運功,突然被打斷,可想而知是很危險的。護衛們都嘩啦啦拔了刀。
然而自白玨掌心流出的和緩而浩瀚的內力卻讓顧容瑾一怔。兩股內力雖霸道,卻又奇異的沒有任何衝突。很平和的阻斷了他正往長思身上源源不斷輸入的烈陽訣。
顧容瑾怔愣之下,忘了反應。白玨已脫鞋繞過他,跳上.床,胳膊身子將他一擠,「我來!」
旋即大開大合,運功於掌,掌心貼上顧長思的后心。
二人並列而坐,肩膀挨著肩膀,腿貼著腿。夏日炎炎,大家穿的都薄,彼此貼上了感覺尤其強烈。
顧容瑾不由自主的綳直了身子,面上看不出情緒,直挺挺的下了床。
拔了刀的護衛又默默收了兵刃,表情都很奇怪,因為誰都知道小少爺是顧太尉的命.根子,給他看診的大夫都不都不敢輕易換診療手段,就怕發生意外搶救不回來。
這一番運功下來,大概用了一個時辰。
白玨是被咕嚕嚕一串肚子響驚回神的,她餓了。
顧長思早就醒了,身上出了汗,精神卻很好,先是叫了一聲「爹」。又看向白玨,嘴裡嘟囔了下,到底沒叫人。
白玨跳下床,拖著鞋子,從桌子上先摸了塊糕點囫圇吃了。
顧容瑾診了顧長思的脈,表情有了變化,又問道:「長思,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長思活動了下,笑了:「感覺身體好輕鬆,也不疼了,爹,我從來沒這麼輕鬆過。」
父子倆對視一眼,彼此都讀懂了各自眼中的含義。
白玨手裡端了個盤子,又溜達回床邊,邊吃邊說:「先別高興的太早,烈陽訣幾乎融入了你的骨血,要想將烈陽訣一點點剔除,沒個一年半載不行。」
顧容瑾忽然轉過身,語調不自覺的抬高了:「為什麼?」當年就是為了顧長思,他才練的烈陽訣。
白玨:「什麼為什麼?」
顧容瑾:「你……」
白玨翻了個大白眼:「有你這麼害孩子的嗎?烈陽訣多烈的功夫,你竟然一直用烈陽訣給孩子調理身體,你跟孩子有仇吧?」
顧容瑾:「我……」
白玨:「假模假樣的對孩子好,表面傾盡全力,實則暗自使壞。」對!你就是這麼壞!我要帶走兒子的心堅定不可動搖。
「喂!」顧長思忽然出聲。
白玨瞬間變臉,看向顧長思,面上帶笑,語調上揚:「什麼?」
顧長思:「我不許你這麼說我爹。」
白玨:「我……」
顧長思:「我爹對我好不好,最有發言權的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顧容瑾心裡被暖到,神色動容。
白玨轉念一想,也對哦,畢竟是他親爹,就算我和他爹有仇也不能當著孩子的面互咬,這樣多傷孩子的心啊,孩子多為難啊。
心裡這麼想,她轉變也快,笑嘻嘻道:「你說的對。」
顧容瑾默默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下人們燒了水,顧長思洗了個澡,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經此一事,顧容瑾再對上白玨,態度就大不一樣了。
至少白玨再嚷嚷著餓,要吃東西,她點的豬肉雞肉鴨肉牛肉全上齊了。
顧容瑾隔著一張桌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白玨說:「昨晚你喝的酒挺香的,要不也給我來一壺?」
顧容瑾怔了怔,忽然就想起了腦後的那個包怎麼來的了。
酒沒給,顧容瑾有話要說。
「你練的是什麼功法?」
白玨眯著眼笑了下,沒回話,懶得搭理他。
顧容瑾也不著惱,兀自道:「你能治好長思嗎?」
白玨這次認真想了想:「他損了根基,要是你願意將他給我,十年八年的,大概不成問題。」畢竟她練的是長春功,能讓死人喘氣的邪門功法。
她的內功是她師父傳給她的,據她師父說,像她這樣能承受得起他百年修為的人數百年難得一遇。因為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又內力磅礴,之後雜學百家,武學精進可謂是一日千里。
顧容瑾斂了神色,兩隻手交握,再沒開口,直等白珏吃飽喝足,翹起一隻腳,說:「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回去睡了。」
顧容瑾:「有事。」
白玨:「嗯?」
顧容瑾:「你有事。」
白玨:「什麼意思?」
顧容瑾的嘴角緩緩的勾起,眼神鋒銳如刀:「如你所願,飯菜我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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