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嫁走
夜幕上來后,游大伯家堂屋和偏房都亮著燈,堂屋裡,聽完二弟夫妻倆的話,游大伯臉上只覺火辣辣的。
游老太太說道:「老大,按你二弟說得辦,寫」,隨後起身,喊來游渠,「你去把村長、近門的兩個大爺都請來。」
既然要寫斷絕書,就要有見證人。
游大伯娘突然衝出來,「你們要幹什麼?逼我家跟女兒斷絕關係,你們也做得出來?游老大,你心咋那麼硬呢,誰親誰遠你不知道啊?」
游老太太懶得說這個大兒媳婦,轉身進了屋裡。
游大伯沉下臉,「你還覺得你做的事挺有光的?告訴你,這斷絕書,我寫定了,你要是不想過,一起滾。」
游葵哭著從她屋裡跑出來,她心裡恨極二伯二伯娘,如果不是娘覺得他們晚上上門沒好事,過來偷聽,是不是自己被爹趕出家門還不知道為什麼呢。
「二伯娘,我家的事與你們有什麼相干?」游葵恨聲問道。
游母在家裡不同意,這時卻也不心虛,冷笑道:「你要是個陌生人,的確不相干。你要去做妾,我們也要名聲,你爹寫個斷絕書,你便不是咱游家的人,後頭你和你爹娘來不來往認不認,我們更不會管。但這個斷絕書,必須寫。」
「好,你們等著」,游葵抬手指著游母,咬牙切齒的模樣頗有幾分猙獰。
游母繼續冷笑:「等著就等著,以為你是誰呢,當個妾還給你當出優越感來了。今天你爹要是不寫這個斷絕書,我們家就跟你們家寫。」
「徐有鳳,你個賤人」,大伯娘嗷一嗓子撲上來,「你自己不檢點的事兒村裡人都還記著呢,笑話我閨女,你有那個臉嗎?我閨女做妾,也比你無媒無聘跑到月牙村過日子強。」
游母一下子推開大伯娘,「誰更不檢點,咱心裡清楚,你別讓我說出不好聽的來。」
這話一出,大伯娘立即後退兩步。
今天上午葵兒作嘔,被她發現什麼了?
見她面上懼色,游母這才拍拍衣服,轉身去了堂屋。
堂屋裡,游大伯、游父還有游老太太都跟沒聽見外面妯娌倆吵架的聲音一般,游老太太還有心情端起一碗紅棗茶慢慢地喝。
不是不管,而是一家人都挺心累的,不想管。
渠二嫂一直躲在屋裡沒出來,反正二叔家鬧著讓公爹寫斷絕書,她是同意的,嫁給個將近四十歲的男人做妾這事兒太聳人聽聞了,她可不想以後自己有了孩子,被村裡人指點。
游家兩個近門的大爺很快就來了,他們是已經去世的游老爺子的兄弟,可說是游大伯和游父兩兄弟的正經長輩。
兩個老爺子過來,他們二人都站起來,游父還把事情清楚地說明了。
聽完他的話,這倆老爺子雖然覺得游二山有些咄咄逼人,但細究的話人家說得也有理,其實別說二山家的閨女,她們家的孫女也會受到影響的。
二老太爺便點點頭,「既然大嫂同意,就寫吧。」
家裡有讀書人,一張文書寫出來的還是很快的。
見三弟連猶豫都沒有,被叫出來時還主動拿著紙和筆,游葵臉上的神色一點點冷下來,文書剛一寫好,她兩大步上前,乾脆地按下手印。
游葵冷冷地看向父親,又看向奶奶,說道:「我是游家的孩子,以後我風光你們也風光,既然你們想繼續過泥腿子的生活,日後別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就去找我。」
游老太太聽得冷笑,「你只管過你的風光日子去,千萬別想著拉拔我們這些泥腿子。」
游大伯也按下了手印,直接道:「既然關係斷絕,你就走吧。」
「你還是我爹嗎?」游葵反問,「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吧,你這麼乾脆地寫了斷絕書就罷了,連最後的一點臉都不給我做嗎?」
游植問道:「你還要什麼臉?」
「你就是這麼跟姐姐說話的?」游葵一臉冷怒,「這麼些年,咱們兄弟姐妹幾個,爹娘給你花的錢最多,我被家人趕出去,也是和你有關。要不是娘想多掙錢給你趕考用,能被錢家的事情牽連,我能被何舉人看上?」
游植低下頭,不再說話。
老太太冷笑道:「你還真是咱家最聰明的一個,什麼都是你的對,你去做妾是為了家人,家人還不理解你,成不成?」
游葵被說得偏過頭去。
「滾吧」,游老太太揮手,「以後別再出現在我家門口。」
「我要走,也是等明天老爺派的花轎來接時再走」,游葵振振有辭,「我是爹的女兒,這個臉你們必須為我做。」
「生養了你,還欠你了?」游母說道。
「你們要的斷絕都寫了,這些事還和二嬸家有關嗎?」游葵看過去,眼色恨恨。
游母呸了聲,抄著袖子走了。
游父也沒多留,拍拍大哥的肩膀,跟著離開。
「你是沒看見游葵那神氣樣兒」,游母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跟游蕊說道,「還說以後家裡人不要去找她,還必須從家裡嫁走才走,一老男人哄兩句,真把她自己當成天仙兒了。」
游蕊一邊翻看以前自己寫下的藥方,需要用到的都會拿出來放到旁邊,一邊又聽著母親的嘮叨。
拍拍床單,游母坐下來,壓低聲音道:「那丫頭,真不像你們姓游的,膽子忒大,她現在可不是大姑娘了,跟人睡過了已經。」
游蕊可有可無地點點頭,聽清楚游母說得是什麼,也驚訝不已,「您怎麼知道的?」
游母一臉得意,「我是什麼眼睛,早在她第一次被她姐叫到城裡做伴,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出來她不是個姑娘了。」
見女兒面上的驚訝更甚,說道:「姑娘和婦人,差別可大著呢,眼利的都看得出來。今兒上午你爹讓我去給你奶奶送棗糕,我聽到那丫頭在乾嘔,算算時間,要是第一次便有了孩子,也該有癥候了。」
游蕊聽完,搖搖頭沒說什麼,對游母道:「娘,您挺懂這些的,以後去婦幼院給我幫忙唄,每個月給您一兩銀子的工錢。」
「你當我傻嗎?」游母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得意道:「知道不,你大哥又找了三家做豆腐的,專門給咱家供豆皮,這一天到手裡的貨款,就有二十貫了。我稀罕你那一兩銀子。」
游蕊討了個沒趣兒,「家裡離開您也能忙得過來。再說,大哥、二哥要把這生意做大,以後是必要僱工的。」
「那我更得看著了」,游母說道,「我可聽說縣裡已經有別的辣片在賣了,比咱們的要便宜,只是口味上比不上。要是以後僱工,這辣油調料方子可不能讓外人碰。」
游蕊想著,辣片的生意已經做起來了,倒可以增添上一些麻辣的滷味,什麼豬下水、鴨翅、鴨掌的,如此一來,能更好地拉動整個月牙村乃至周邊村莊的經濟。
正打算明天跟二哥提一提,就聽游母道:「你真打算過幾年再要孩子?」
游蕊挺反感這個問題的,但是這次母親言語間帶著幾分小心,她便點點頭。
「溪田真的願意?」游母又問。
要不是游葵還沒嫁人就有孕,也不會觸動她這根敏感的神經,但奈何女兒越來越有本事,她根本管不住。
游蕊不知游母心裡所想,道:「他真心愿意。」
「男人的話可不能太相信」,游母說道,「你現在不想生,那就把他管嚴實了,別讓外面的女人有機會湊上去。」
說著努努嘴,「想想那何舉人家的娘子,碰見這樣兒的,你說噁心不?」
游蕊好笑地道:「我知道了。」
清晨,村人都還在睡夢中,便有一陣喜樂聲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傳來,驚起好些人,穿好衣服起來一看,一頂粉色的小轎已被抬到游大伯家門前。
山上,外面一片水霧迷濛,院子里倒沒有多少霧,廚房的煙囪上已經冒起裊裊炊煙。
游蕊蹲在院子里,兩肥壯的狗子和又高出一截的小白在圍著她打轉,這時衛不恕揉著眼睛從屋裡出來。
「小白」,昨晚他們睡覺時,大白和小白還沒回來,現在看到小白,衛不恕立刻歡快地跑了過來,蹲在游蕊旁邊,摟住小白的腦袋揉了又揉。
小白也和他玩,甩尾巴、張嘴假咬什麼的都會。
玩了會兒,衛不恕便綴著三隻尾巴,跑到廚房給它們端水喝,當然趁著游母沒注意,給加了半盆的靈泉水。
游母一扭頭,說道:「小恕啊,再給大白去舀一盆。」
大白剛才就要水喝,她讓女兒去舀,那懶閨女竟然說等小恕醒了讓他去舀。
衛不恕聽了,又提起一個更大些的木盆,舀了兩瓢水,便從掌心放出許多靈泉水,將盆子添個半滿。
這次再去京城的話,他可以偷偷往家中的井裡多放些靈泉水試試,如果可以,以後便都這樣給家裡存靈泉水。
雖然姨姨的母親偶爾會說他,但衛不恕感受得到,奶奶也是願意照顧他的,要不然當初便會讓姨姨把他趕走了。因此,他希望姨姨的家人都能健康長壽。
山下隱隱的鞭炮聲就是在衛不恕忙來忙去的時候傳過來的,一共響了兩陣兒,中間也沒隔多長時間。
游母咋舌,扎煞著還帶著麵粉的手來到廚房門口,說道:「這游葵還真從家裡出嫁走了?雖說兒女都是債,可是你大伯家的這個債主著實硬氣。」
游蕊正弄了些岩草汁兒,拿一個刷子在大白身上刷,大白趴在那裡一邊愜意地眯著眼睛一邊喝著水。
那邊游母又道:「也不知你大伯娘會怎麼鬧?」
看樣子挺想去看看現場的,游蕊說她:「您不是要做蔥油餅嗎?」
游母:這死丫頭就會掃興。
這時候的村裡,游葵已經坐上小花轎,幾個吹打的和一個管事在前面走著,很快就走出不算大的小村子。
游大伯娘滿臉笑意地站在門口望著,雖然是二女婿弄得這個花轎是粉色的,但村裡有幾家的女兒出嫁坐得上花轎的。
最近的,也只有游蕊一個。
可是她坐的那個花轎是租的,上面的紅綢布都半舊的了,自家女兒這個卻是何老爺專門讓人做的,成親以後,摘下粉綢,還要讓女兒平日出門的時候使用。
管事的也客氣,剛才可是說了,等三日回門的時候,就在城裡的大酒樓置辦一桌酒席,他們這邊的人不用管,何老爺那邊會安排好,他們家人去就行了。
游大伯娘只覺面上有光,花轎還沒出村,她便得意洋洋地和鄰居們說何老爺如何如何對她葵兒好,何家又是如何如何有錢。
鄰居們中有那兩個大爺家的兒媳婦,聽著都替她磕磣的慌。
「大嬸子,你也別拿蕊兒成親時候那花轎說事兒,人家那是正紅的,就算是租的,可比你閨女這個小粉轎值錢」,一個媳婦撇嘴道,「再說人家溪田那會兒成親請的是一整個喜樂班子呢,還給咱們全村的人都撒了喜糖。」
「你葵兒好歹是給舉人老爺去做妾的,怎麼連一點糖果都沒有?三日回門該回娘家,那邊卻要求你們一家去縣城的酒樓。這是做親戚的意思?只怕把你們一家當作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