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尾聲

我一襲黑衣，跪在我爸的墳前，一邊燒紙錢一邊喃喃自語：「爸，整整十四年過去了，雖然仇人沒有找到，但是我結婚了，海鷗也做上了公務員，你終於可以在九泉之下暝目了！」

在料峭的寒風中，紙錢很快化成灰燼，火勢也漸漸弱下去，並最終完全熄滅。

我重重地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

回去的路上，我俯視著掩映在青山綠水中的村莊，不由感慨萬千：自己當年被迫離開家鄉時，還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單純少女，而現在，卻成為這樣一個堪破世事的滄桑女人。十四年一路走來，經歷過無數的艱辛和挫敗，到底是因為自己太傻？還是因為太過堅持做人的底線，不懂得隨機變通呢？

可事實上，我能考上名牌大學，說明不會太傻；我能一次次在最底層脫穎而出，並最終得到全球代工企業兩任總裁的賞識，說明我堅持做人的底線也是正確的！

一切苦難的根源，是因為，社會體制的不平等及各種資源的分配不公！

如果農民賴以生存數千年的資源，並沒有一項項被商品化，我父親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小煤礦打工；如果我父親遭遇礦難后，煤礦主能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我就不會去尋找仇人；如果我能有背景進入體制或壟斷企業，就不會想到外出打工；如果我能象無數的流水線打工妹一樣，對一天十四五小時甚至日夜通宵毫無怨言，對冷眼、嘲弄甚至恥辱逆來順受，就如一台只會呼吸的高強度運轉機器，最大的理想，就是進入一個待遇相對好點的工廠，為了多賺點錢，拚命加班，然後結婚生子，知足而卑微地活著，我就不會經歷那麼多的艱辛和挫敗！

只是，沒有如果！

七八十年代以後出生的人，和早己經麻木於底層身份的父輩不同，我們己經完全覺醒，不再僅僅滿足於物質上的溫飽，更需要精神上的追求！

可惜，雖然社會的最底層，也有成功人士，但這種所謂的成功，肯定要比別人付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努力，並且其在龐大的人口基數中所佔的比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絕大多數人，出身己經決定了命運。要麼，為了所謂的理想，拼得遍體鱗傷，到頭來不一定成功；要麼，放棄理想，屈服於身在底層的命運，象千千萬萬的底層人一樣，艱難而卑微地活著！

否則，理想和現實形成巨大的反差，痛苦就是理想當然的了。理想越高，產生的反差越強烈，痛苦也就越深入骨髓！誠如莊子所言：「此生役役而不見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諱窮不免，求通不得，無以樹業，無以養前，不亦悲乎！」

歷史的長河，滾滾向前了兩千多年，然後很多東西，仍未改變！

所以，人在低處，過高的理想是一種罪！

我出生在農村是一種原罪，身為打工妹卻不安於打工妹的本份，更是罪上加罪！因此，我必須比普通打工妹承受更多的艱辛、挫敗和苦難！

我不知道有多少農民，象我一樣，從農村走進城市，成為所謂的打工者。但我知道，所有的打工者，都只能有兩個結局：少部分在城市拼搏多年之後，終於有了一席之地，卻遠離了親人和故鄉；大部分選擇了葉落歸根，但驀然回首，卻發現曾經讓我們夢牽魂系的故鄉，卻早己經物是人非！

所有為東莞、珠三角、中國乃至世界的經濟騰飛做出貢獻的打工者，都要面對同樣的無奈：繁榮了別人的城市，卻荒蕪了自己的家園！

這種巨大的落差，既讓我感受到了工業時代、信息時代乃至太空時代不可阻擋的衝擊波，也驚覺到農業時代正日漸裂變出新的活力，並由此聯想到了更深層次的問題！

其實，所謂的城鎮化，並不是強行將農民從農村趕進城鎮，而是推進以人為核心的城鎮化；調整不平等的社會體制和分配不公的資源，以縮小農村、中小城市及大城市之間的巨大差距；讓在農村的農民，能享受到城鎮公務員所能享受到各項權利和福利待遇！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社會發展到什麼時代，都不是強行消滅前一個時代，而是各取所長，重建一個公平、公正的文明社會！

不知不覺間，我己經走下了山！

放眼望去，今日蒼茫的暮色，己經把村莊染得一片灰暗；明早初升的朝陽，即將以銳不可擋之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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