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軍議
兩種矛盾的心理,在林翔的腦海里來回打轉、糾纏。k.
他很清楚:一旦說出自己被划傷,那麼只會落得與死亡士兵相同的下場。雖說自己剛剛救了這些人一命,他們對自己也心存感激。可是面臨生死選擇的時候,軍人之間,卻毫無情面可講。
林翔不想死。更不願意被人當作怪物,活活捆綁起來充作試驗品。
他決定隱瞞自己的傷口。也許。。。。。。一道小小的划傷,還不足以讓病毒徹底佔據自己的整個身體。。。。。。
。。。。。。
車隊行進的速度很快。半小時后,背後的地平線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屬於城市範圍的建築。就在突擊車從高速公路的折口拐下,衝上附近一塊平整山坡的時候。一架雙旋翼重型垂直起降運輸機,也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是六十四機動部隊的專屬載具,也是他們賴以離開此地的唯一途徑。
坐在柔軟的艙位上,飛機引擎巨大的轟鳴聲對於幾天沒合過眼的林翔來說,似乎有著無法抗拒的魔力。他很想打起精神保持清醒。然而,幾分鐘后,早已筋疲力盡的他,還是在沉重眼皮的催促下,靠在座位上昏然睡去。。。。。。
當飛機在成都軍用機場降落的時候,滿面疲色的林翔仍舊未醒。口鼻間發出的鼾聲,清楚地表明著他睡得有多麼香甜。
「動作輕點兒。送他到野戰醫院去好好休息一下。順便通知院方,給他配用最好的特別護理————」
望著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的林翔,上校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雖說目前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作,可是最重要的,還得先讓他恢復體力。
。。。。。。
共和國成都軍區,二十一集團軍司令部。
大凡上了年紀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更年期的影響。但是孟宗祥卻並不這麼認為。雖說已經年逾五旬,不過得益於早年在軍隊里打下的良好基礎,現在的他體質並不輸於任何一個年輕人。這一點,就連其身邊的警衛對於自己守護的中將長官,也感到由衷的敬佩。
坐在寬大的作戰室里,望著圍坐在曲形會議桌前的十數名高級參謀官,身為集團軍最高司令長官的孟宗祥,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煩躁。兩周以來,派至昆明的七十五步兵師沒有發回過任何消息。雖然參謀人員對此做出了種種推測,可是誰也不會相信:一個齊裝滿員的乙級作戰師團,竟然會被打得全軍覆沒。
幾小時前,當六十四機動部隊的齊越上校,發回有關該部隊最新情報的時候。孟宗祥這才忽然發現:這場爆發在昆明的危機,並非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
「能夠確認消息來源的準確性嗎?其中會不會有所誤差?」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作戰室,渾身上下滿是血污的上校,身為集團軍司令的孟宗祥,抱著心底最後一點渺茫的期待,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我曾經在該地區架設過大功率信號接受器。迄今為止,沒有受到任何相關的求救信號。進入昆明城沿途的各個軍需補給站點,早已空無一人。種種跡象都表明:七十五步兵師已經全部遇難。」
這番話,徹底斷絕了在座人們所有希望。會議場中也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儘管理智告訴他們:剛剛所聽到的這些都是真的。可是從各人的實際感情而言,卻很難相信並且承認已經發生的一切。
「這麼說,從美洲議會傳來的消息,都是假的?」
一名胸配准將識別標誌的參謀軍官不由得失聲道:「他們發過來的疫情報告顯示,這隻不過是一次大規模的細菌感染而已。雖說感染體攜帶的病毒會對該地區的居民造成一定威脅。可那都是在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派出七十五師對昆明城中的所有居民進行疏散。可是。。。。。。可是為什麼,情況會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實際情況,遠比我們的想象要嚴重得多。」齊越撣了撣自己上校佩章旁邊的泥垢,從身邊的資料袋裡取出一台小型信息記錄儀:「有些東西,你們親自看過之後,就明白了。」
利用擴放器投射到大屏幕上的圖像,正是突擊小隊從城市裡衝殺出來的那一幕。望著血肉橫飛的撕殺場景,所有觀看者的眼中,都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無比的驚訝與震撼。尤其是變異體身中數彈,卻絲毫無恙的那一節。更是讓在場的軍官們均感到難以置信。
「它們。。。。。。它們竟然不會死?」一名少將搖著頭,滿面驚異地連聲叫道:「這。。。。。。這怎麼可能?」
「這些感染體並非不死之身。」齊越陰沉著臉,大步走上前來指著屏幕上定格的畫面:只要攻擊它們的頭部和心臟,這些傢伙一樣會死。「
「可是,它們的單體作戰能力實在驚人。」少將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雙眉緊蹙道:「以突擊小隊的戰力,竟然在佔有絕對人數優勢的時候出現傷亡。。。。。。看來,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之外。」
「不是預料之外,而是很難控制。」齊越一邊苦笑著,一邊把屏幕場景切換到死亡士兵再次復活的那一幕:「寄生在它們體內的病毒,擁有極其可怕的繁殖能力。只要是被它們殺死或者咬傷的人類,都會在短時間內轉化成為新的變異生物。我想,這也正是為什麼七十五師全軍覆沒的最根本原因。在民眾毫不知情且無法抵抗的情況下,一名變異體,足以讓整個城市變成死亡地獄。要知道。。。。。。昆明市內的常住人口,可是有整整六百萬之多啊!」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除了播放器運轉發出的「沙沙」聲外,再也聽不到絲毫響動。甚至就連人們的正常呼吸,也彷彿被一隻只無形大手死死捏住口鼻,而不得不被迫摒住。
「六。。。。。。六百萬!」
少將張了張嘴,以顫抖的語氣喃喃著:「你的意思是,這種可怕的生物,居然有六百萬之多?」
「這只是一個較為籠統的數字。」
上校使勁擰開作戰服領口的衣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畢竟,昆明城內已經空無一人。這些怪物也會向周邊城市逐漸擴散。恐怕。。。。。。實際產生的變異體數量,遠比我們想象中更多。。。。。。」
「立即拷貝所有資料,分別轉送國務院和軍委辦公廳,以及軍屬科研機構。」
坐在會議桌首位的孟宗祥忽然站了起來。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大聲道:「另外,在成都周邊所有城市發布最高級別預警。命令警察和治安人員按照應急預案開始疏散市民。集團軍下轄各部隊就地進入作戰狀態。從現在開始,軍屬轄區內所有城市,全部實行軍管。」
這簡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靂。所有與會者的心裡,除了驚駭與震撼外,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沒有得到軍委授權的情況下實施軍管,這與主動起兵作亂沒有什麼兩樣。
「情況危急,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孟宗祥鐵青著臉,威嚴地環視了周圍一圈:「如果不趕在這些怪物之前做好防禦準備,那麼成都的結局只能和昆明一樣,變成一座永遠的死城。相信最高軍事委員會在收到詳細資料文本后,也會要求我們做出同樣的反應。」
「我有一個請求————」
忽然,坐在一旁的齊越開口道:「六十四機動部隊在昆明城裡有所傷亡。我想從現有士兵當中挑選合適的人員,補足這一缺額。」
「哦?」聞言,孟宗祥眉頭一挑:「你看中誰了?」
「就是那名和我們一起從昆明城裡撤出的士兵,步兵七十五師的唯一倖存者————林翔。」
上校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他的個人綜合實力很強。完全符合機動部隊的成員標準。」
「他只是一名二等兵。而入選機動部隊的最低軍銜,至少也是尉官。這似乎有些不太合適吧?」一名准將參謀顯然並不贊同。
「軍銜不夠,可以提升。」
齊越根本就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單就他獨自一人從城裡拼殺出來,和救下突擊小隊這兩點,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戰功了。給他一個準尉銜,並不過分。」
「命令,原步兵七十五師第六大隊,轄下十六作戰小隊二等兵林翔,因戰功顯著,特提升至少尉軍銜。授予一等軍人獎章。自即日起,轉入六十四機動部隊所轄制。」
中將孟宗祥的一句話,使得有異議的人們,紛紛閉上了自己的口:「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作為七十五師唯一的歸來人員,這名士兵的確有資格得到屬於他的特殊榮譽。」
。。。。。。
野戰醫院的病房裡,往往都瀰漫著消毒藥水散發出的嗆鼻來蘇味。不過,當林翔醒來的時候,首先撲入鼻腔的,卻是一股清逸淡雅的幽幽暗香。
那是小一把放在床頭淡黃色雛菊發出的香味。一隻軍綠色的搪瓷茶缸里盛滿了水,剛剛採摘不久的野花插在裡面,更顯出幾分恬淡和靜怡。
「你醒了?」
隨著一道若如銀玲般的聲音,從虛掩的房門裡走進一個皮膚白晰,身材輕盈,眼睛清澈得如同凈水一般,臉上掛滿了微笑的年輕護士。
「。。。。。。好漂亮的女孩!」不知為什麼,林翔腦子裡下意識地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你真能睡。足足兩天了,躺在那裡連身都沒有翻過。」女孩似乎很喜歡笑。她伸出柔荑般的小手,輕輕按下床前生理記錄儀的暫停鍵,撕下心電圖表記錄夾在病歷卡中。轉身沖他甜甜一笑:「你餓了吧?想吃點什麼?我去食堂幫你弄。醫院領導交代過,你是英雄,必須給你最好的看護。。。。。。」
在野戰醫院的這幾天,林翔的心情總是在快樂和憂慮之間來回纏繞著。
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沒有發生。肩頸下的傷口似乎並沒有繼續惡化的狀況。相反,那塊破開的肌肉已經癒合。甚至就連表面的皮膚也緊密地閉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表面還留有一條淺褐色淡淡疤痕的話,乍看上去,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這裡曾是一塊足以致命的可怕創傷。
整個身體都很正常。左臂上下也絲毫沒有產生變異的跡象。皮膚沒有變黑,肌肉也沒有硬化,更沒有結成削長銳利的恐怖之刃。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個可怕卻並非現實的空幻之夢。
可是,林翔的心情並沒有因此改變多少。每次夜晚入睡前,他都深恐突然醒來的時候,自己仍然還是無法逃脫變異人命運。。。。。。那麼多人都死了,都變成了毫無人性的怪物。我呢?難道。。。。。。我當真是個例外嗎?
只有白天的時候,他才會真正感覺到舒暢和愉快。而這種快樂,則來源於另外一個人。
愛笑的女孩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應嘉。
嚴格來說,應嘉其實算不上一個真正的護士。她只是一名還在四川醫科大學就讀,且尚未畢業的學生。之所以穿上那身潔白的護士服,是因為實習的需要。兩個月後,她仍然還得回到學校,繼續自己未完的最後學業。
這是一個非常活潑、美麗的女孩。每天,應嘉都會給病床前的茶缸裡帶來一把新採的小花。作為回報,林翔也會把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當作故事講給她聽。從自己在孤兒院里長大,到後來考上大學、畢業、參軍。。。。。。所有的一切,應嘉都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每到緊張的時候,那雙不斷忽閃的大眼睛里,總會透出無比天真和純潔的真誠目光。
林翔很喜歡應嘉。每逢打針的時候,他總覺得是最幸福的時刻。當那雙略帶微涼的白嫩小手,把針頭輕輕扎進自己腕上血管的時候,林翔總是在默默祈禱:時間能否在這一刻終止、停下。。。。。。
他很想向女孩表白自己的心事。可是他卻不敢。昆明城中所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林翔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個正常人?還是一個已經被病毒感染的變異體?畢竟,暫時的身體無恙,並不能夠代表以後。誰能保證有一天自己懷抱著心儀女孩的時候,突然間變化成為活活啃掉對方腦袋的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