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瑤池宴上的蹄o
韋光正和馬蚤在懸崖下面翻查了一整個晚上,最終那價值六百年的牛丹也沒有找回來,眼看土地大會就在今日,只好聽了馬蚤的餿主意,扯了一張黃牛精的牛皮和一對牛角當做禮物。
韋光正將牛皮和牛角塞在包袱里,本想叫馬蚤在山裡看好洞府,不過看到這小妖精一副依依不捨送別情人的樣子,頓時連叮囑一番的興緻也是沒了,直接提溜了包袱便往土地大會而去。
說是一郡的土地大會,地點卻是在疊州治所的合川城內。之所以有這個差別,那是因為天庭和朝廷的行政區劃有些不一樣,天庭存了不知幾千年,一直都是將天下化為九州,平頂山就歸屬西北的雍州下轄的西秦郡。
而人間的王朝,自夏開始,到如今的唐,已然變換了不知凡幾,如今的大唐將疆土劃分為了十五道,算起來,平頂山則是在隴右道的疊州境內。
江湖乃是江山一角,朝廷則是天庭的延伸,天庭自然不可能反過來跟著朝廷折騰,所以各地山神土地的劃分,還是遵循古制。
本郡的土地廟正好和人間劃分相同,設在合川城內,這倒不是什麼巧合,正所謂水往地處劉,人往高處走,而廟自然要多人多處搬了。
韋光正所在的一郡土地下轄九縣,又有大山兩座,一座平頂山,一座壓龍山。所以除去跟班的不算,到會的正角,連上一郡土地自己,一共有十二位之多。
韋光正估摸著自己的禮物,在十一位中墊了底,只能想著到的早點表示一點敬意,再說早些到了土地大會,也好和諸位神仙混個臉熟,看看有沒有機會將他們的老君令牌,忽悠過來一觀,也好多學幾門仙術。
韋光正出發的不算晚,但是平頂山卻是離秦州隔著五百多里地,韋光正又沒有一個代步的坐騎,所以一直到了天色昏黃,才到了合川城內。
進了合川城,城內紅燈爆竹,一副過年的節慶喜氣,更有往來的女子,即便在寒冬臘月,也是身著暴露的抹胸衣裙,鶯鶯燕燕地勾引著韋光正的神經。
臘月寒風之下,韋光正趁著假裝抹汗的當口,擦去了嘴邊泛濫的口水,嘴裡嘀咕了一句,倒是忘了這是風氣開放的唐朝,放著這麼多資源,不知這神仙過不過『新』生活呢?回去定要探探馬蚤的口風。
韋光正腦中思緒翻飛,可此時卻也無暇此道,找了一個衣著暴露的百姓緊密了一番黨群關係,待到那女子露出不耐煩之色時,方才問明了路徑,灰溜溜地往土地廟而去。
三個拐七個彎之後,韋光正來到了一個死胡同,衚衕盡處倒是有一座紅漆門的大宅子,不過土地廟的蹤影卻是沒有見著?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自己問路的時候,被當成中二耍了?
韋光正心有不甘,正想掉頭轉出衚衕,不過此時心裡卻是一動,調轉了一半的腳步也是頓了下來,反而繼續往前,一直到了大宅子門口。
那宅子丈二紅漆木門,門前還豎了一根三丈三的旗杆,旗杆上畫著一幅陰陽魚的圖案,而門楣上掛著的牌匾,龍飛鳳舞書寫著煙火氣十足的五個大字,合川土地廟。
韋光正怔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大的土地廟不過一進,寒酸點的只是一個路邊的神龕而已,怎麼這合川城的土地廟氣派這麼大呢?
韋光正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節,也就暫且放下。此刻廟門也是大開,廟裡人聲鼎沸,到了除夕夜晚,竟然還有不少進香的百姓。
韋光正長地一人高,五官也是一個沒少,所以一頭扎進人堆里,倒是沒人覺得有什麼神仙駕到。韋光正估摸著這土地大會必定是在一個僻靜之處,所以只是循著廟裡的小徑專往幽深處走,可是一炷香的功夫下來,在土地廟裡兜兜轉轉了半天,竟然沒有見著一個神仙。
嘿!這裡真有什麼勞什子的土地大會嗎?韋光正正自不知進退,忽然覺得衣袖一緊,當下嘴角拉出一道弧線,驀地一個轉身,照著身後的黑影,當面就是一拳。
哎呦!
對面的黑影一拳就被韋光正撂倒在了地上,韋光正也不遲疑,一腳踏上那人的胸部,只覺得平平如也,心中一陣失望,原來不是個女飛賊,否則倒可以調教一番,導人向善的事情,韋光正向來是樂此不疲的。
這些念頭在韋光正腦海中一轉而過,口中卻是正氣凜然地道:「嘚!好你個大膽賊子,竟然趁著除夕佳節,把你的賊爪子伸到土地廟裡來了。」
被韋光正踩在腳底下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廂廟裡的眾人早就被韋光正弄出的動靜,吸引了過來,有性急之人,聽了一個大概,便扯著嗓子附和起來:「呦!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土地廟裡行這等齷齪之事,莫不是腦袋撞到豆腐,做人秀逗了!」
韋光正也是洋洋自得地道:「膽子是挺大,可惜碰上了我韋光正,這等渾水摸魚,順手牽羊的小毛賊見得多了,稍微一有動作,就討不了好去!」
韋光正話音未落,自有手裡提著燈籠的香客,照著地上之人一照,隨後口裡輕咦道:「呃...這位壯士,此人不是廟裡的童子嗎?怎麼成了毛賊了,是不是這中間有什麼誤會啊?」
「啊?」韋光正一看果然如此,腳下的力道也是輕了一些,趁著這個機會,地上之人爬了起來,揉著胸口,又羞又怒的瞪著韋光正,氣鼓鼓地說不出話來。
韋光正看著被自己打成熊貓眼的童子,心裡一涼,試探地道:「仙童,莫非你是...?」
童子狠狠斜了韋光正一眼,一副狗咬呂洞賓的表情,丟下一句『就差你一個了!』,隨即轉身邁腿就走。
韋光正見狀訕笑一聲,對著人群說了一聲,『都是誤會,散了散了!』當下便三腳並作兩步,跟著氣鼓鼓的道童而去,等到周圍人少了一些之後,方才壓低聲音陪笑道:「仙童,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海涵。」
童子口上冷笑連連:「韋神仙,韋大人,我哪敢生您的氣啊。」
韋光正心裡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早有詩云,『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又有子曰,『宰相門房七品官』,自己一時自作聰明,可是犯了大忌諱了。
當下正想著怎麼用言語好生哄騙一番,哪知忽得只覺眼前景物一陣模糊,隨即周遭的光線,頓時變得光亮起來。
韋光正四下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何時沿著小徑,走到了一個大廳之前,而且回頭一望,那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竟然在自己的身後顯得有些光怪陸離,捉摸不定。
哦!定是障眼法了,怪不得自己在廟裡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開會的地,原來這入口是藏在了法陣之後。
再說那大廳之內,燈火通明,影影綽綽徵友不少人影,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之間,放佛正在激烈地爭論者什麼。
韋光正見已經到了正地,也只好將哄騙童子的心思放下,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便想往廳內而去。
還沒邁出步子,只覺得袖子又被扯了兩下,低頭一看,原來又是童子拉住了自己。韋光正這次可不敢造次,臉上擠出幾分笑意,可對面那童子卻不說話,韋光正正自奇怪,又發覺童子的目光一直瞥著自己身上的包袱,立馬瞭然起來,口中連忙道:「疏忽了,疏忽了。」便將包袱好生交到童子手裡,狗腿之極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童子把包袱在手裡掂量了一下,背轉身子就走,韋光正心裡忐忑,知道是把這娃得罪狠了,不過現在也是無計可施,只好施施然地拖著步子,往大廳內行去。
韋光正一進大廳,正見廳內之人正圍桌而坐,默數了一下桌上之人,正好是十一個,桌上之人大多沒有注意到韋光正的到來,還在你來我往地爭論著什麼,只有少數幾人看了韋光正一眼,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其中對門的主座一人四十上下年紀,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顯得和其餘十人格格不入,氣度十足地動了一下手,示意韋光正坐下。
此人定是本郡土地了,韋光正初來咋到也是不敢造次,向著上官行了一禮,便縮身坐下,又拉著笑臉想和周圍的同僚套個近乎,不過對方的反應皆是缺缺,韋光正無奈,只好靜下心來聽這群人吵些什麼。
此時正好一個滿臉富態的中年人說話,「高老,這碗紅燒蹄髈乃是瑤池宴上的美味!你德高望重,要不就勉為其難,把它吃了吧。」
坐在郡土地旁邊的老頭風輕雲淡地笑了一聲,「嘿嘿,年紀大了,進不得葷腥,我老高是無福消受了。誒,小李,你年紀輕,牙口好,不如還是你吃吧。」
「我反正不吃,你們誰愛吃誰吃去。」坐在韋光正旁邊的一個絡腮鬍子,忙不迭地退卻起來。
三言兩語之中,韋光正聽出了個究竟,還道是為了什麼吵得這麼厲害,原來是你推我讓,謙虛著都不想吃這碗紅燒蹄髈啊。
韋光正看了一下桌上擺著地另外一些菜色,都是一些豆腐青菜什麼的,唯獨只有這麼一碗葷菜,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而且還好像是什麼瑤池宴上剩下來的,這麼說就是天上的佳肴了!
唉!韋光正不由心中一嘆,這就是境界啊,連瑤池宴上的佳肴也是你推我讓,這種好東西,吃了就算不能延年益壽,也能增加幾年功力吧。都說神仙是風輕雲淡,淡泊五欲,現下一見,果然如此啊。
韋光正有心和諸位神仙交流一下感情,心裡想著這麼下去,整晚上的時間怕是都要耗在這碗蹄髈上,哪還有時間剩下來,讓自己偷學仙術。
當下眼珠一轉,心中也是有了定計,便清了清喉嚨道:「諸位,各位,眾列位,還請稍安勿躁,且聽小弟一言。」
一時之間,鬧哄哄的聲音都是沉寂了下來,十道目光唰唰地投到了韋光正身上。
「這個...」韋光正第一次被這麼多神仙看著,倒是有些小小的羞澀,不過吸了一口氣后,還是鼓足勇氣道,「小弟趕了一天的路,正好腹中飢餓,既然諸位都是真神仙,不追求口腹之慾,不如就便宜了小弟吧。」
韋光正此言一出,十道盯著自己的目光似乎都多了一點其他的東西。
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說錯話了?韋光正正自思量,忽然坐在上首的郡土地開口了:「後生可畏啊。」
韋光正一聽先是有些迷糊,隨即心中咯噔一記,這回壞菜了!黑社會分地盤時喜歡用蝦餃代表場子,莫不是這菜無好菜,宴無好宴,這蹄髈並不是蹄髈那麼簡單。
嗚呼哀哉!自己怎麼忘了還有那麼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