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積水不深，剛沒過鞋底。

姜涵今天出門前考慮到下雨天不方便穿高跟鞋，特地換了一雙白色的平底小板鞋。此刻鞋底浸了水，白色的鞋面上被濺到幾滴灰色的泥漿水，鞋尖濕了，依稀能感覺到裡面也開始泛潮。

黏嗒嗒的不是很舒服。

姜涵皺了下眉，連忙抬起腳。

等她再朝那個方向看過去的時候，男人已經上了車。

黑色的賓士亮起轉向燈，緩緩駛入密集的車流中，很快消失不見。

姜涵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他是傅書行的爸爸嗎？」

林蕊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姜涵收回視線：「就剛才來接小男孩的那個人。」

林蕊恍然大悟：「哦，你說他啊。」

姜涵嗯了聲。

林蕊搖頭，一本正經地說：「不知道。」

「……」姜涵一頓，詫異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林蕊也很詫異，而後解釋，「我是在這邊做了一個暑假沒錯，不過他的爸爸從來都沒有來接過他，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

所以她並不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傅書行的爸爸。

但是看他的年齡，要說是，也不是不可能。

聽了林蕊的話，姜涵點頭，表示瞭然。

兩個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從培訓機構到學校要坐半個多小時的地鐵。

正值下班高峰，地鐵站內人頭攢動。姜涵和林蕊等了兩班列車才擠上去，座位早就沒有了，她們人瘦，縮在角落裡，背對著擁擠的乘客，看起來像是在面壁。

到學校時將近六點半，夜幕低垂，馬路兩邊的燈都已經亮了。

兩個人先去學校超市買了晚飯，為了慶祝今天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筆工資，姜涵還順便買了四杯奶茶。

林蕊邊喝奶茶邊說：「今晚這熱量明天基訓我要多練一個小時才能消耗。」

姜涵咬著吸管笑她：「不就是一杯奶茶，哪有那麼誇張。」

「當然有。」林蕊眼神往她的小蠻腰上飄，「我們學跳舞的，身材是第一重要。我又不像你，怎麼吃都吃不胖。」

說話間，兩人來到寢室門口。

她們住的是四人間，還有另外兩個室友。

姜涵推門進去的時候，於詩婧和戚小薇兩顆腦袋正湊在一起，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聽到她們回來的動靜，兩個人也只是象徵性地抬了下頭，之後又繼續恢復原狀，絮絮叨叨地討論。

「這個這個，這張好看。」

「這張嗎？我覺得也太糊了，都不清楚。」

姜涵把奶茶放到她們桌上，好奇地問：「你們在看什麼？」

「涵涵，快來！」戚小薇朝她招手，「你的菜！」

「什麼我的菜？」

姜涵有些莫名，但還是湊過去和她們一起看。

林蕊也跟著過去。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幾張照片。

乍一眼幾乎看不出什麼，密密麻麻全是人。有在教室里拍的，也有在教學樓外拍的，看環境很眼熟，卻不是A大，而是和A大隻間隔一條馬路的G大。

姜涵盯了好半天，沒看出來：「這是怎麼了？」

戚小薇往屏幕上點了幾下：「你看這個人。」

姜涵這才注意到每張照片里都有著同一個人。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

看角度像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臉也不是非常清晰，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姜涵隨便瞄了幾眼，眨眨眼睛：「這人誰啊？」

戚小薇故意賣了個關子：「我猜你們也不知道，詩詩，還是你來說吧。」

姜涵下意識地看向於詩婧。

於詩婧這才開口：「這個男人是隔壁學校計算機系新來的教授，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人長得巨帥，就是不怎麼愛笑，話也不多，課上除了上課的內容，別的一個字都不提。」

後面半句戚小薇也沒聽過：「這麼嚴肅的嗎？」

於詩婧嗯了聲：「聽說這才開學一周，他們學校就有好多女生向他表白，但是都被他無情地拒絕了。」

戚小薇：「為什麼？」

「這我怎麼知道。」於詩婧聳聳肩，抬起眼，看向姜涵，「涵涵，你有興趣嗎？」

姜涵對帥哥一向都很有興趣，反正看看又不吃虧。

她明白於詩婧的意思，期待地問：「什麼時候？」

於詩婧對照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G大計算機系的課程表，過了一會兒才說：「周二下午第二節是他的課，我們正好沒課。你們去嗎？」

姜涵只考慮了一秒，斬釘截鐵道：「去。」

戚小薇也舉手：「我也去我也去！」

在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林蕊突然拍了下大腿：「涵涵，你有沒有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姜涵問：「誰呀？」

「就是剛才來接傅書行的那個男人。」林蕊指著照片里的人，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覺得他們兩個人長得很像嗎？」

「……」

姜涵倒是真沒看出來。

不過聽林蕊這麼一說，她又多瞧了幾眼，還真覺得有那麼幾分相似。

戚小薇懵了：「你們在說什麼？」

林蕊簡單地給她們講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

良久，戚小薇抱著頭，一臉希冀破滅的表情：「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這個老師已經有老婆了，並且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

「我可沒這麼說。」林蕊撓了撓頭，不是很確定，「我也只是猜測。」

畢竟剛才她們也沒聽到小男孩喊那個男人一聲爸爸。

聽著三人一來二去的對話，於詩婧遲疑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林蕊：「怎麼說？」

於詩婧：「我認識的一個朋友的學長是在G大計算機系團學聯里當幹部的，他很肯定地說這位老師目前還是單身。」

單身的意思是，不僅沒老婆沒兒子，連女朋友也不存在。

戚小薇的希望又回來了：「真的嗎？」

於詩婧瞥她一眼：「我怎麼看你那麼高興的樣子，難道你也要去表白呀？不怕被拒絕？」

「我又不追他，我怕什麼呀。」戚小薇瞬間變了張臉，笑嘻嘻地說，「我這不是在替我們家涵涵考慮么。」

突然被cue，姜涵愣住：「和我有什麼關係？」

戚小薇笑著反問：「怎麼就沒有關係了？你想想啊，你是我們系公認的系花，就算放全校，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漂亮的。難得有個這麼優秀的老師，你不考慮考慮把他拿下？」

「……」姜涵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無情拒絕，「不考慮。」

「為什麼呀？」戚小薇起身跟過去，「你剛剛不是還說想去看他嗎？」

「……」

姜涵想看他是一回事，會不會追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說白了，她只是喜歡看帥哥，飽足眼癮就行，沒有下一步計劃。

或者說，至今還沒有出現過讓她產生下一步計劃的人。

-

舞蹈系每天早上前兩節雷打不動的都是基訓課，再加上早修的時間，基本上七點剛過，大家都很自覺地集中教室開始練習基本功。

班裡大多都是女生，也有三分之一是男生。

練了有半個小時，眼看老師還沒來，大家陸續放鬆下來，七嘴八舌地開始聊天。

姜涵在壓腿，聽到旁邊幾個女生也在聊隔壁學校計算機系新來的那位教授，聽了一會兒，她側過頭，問室友：「你們知道新來的那位教授叫什麼名字嗎？」

於詩婧想了一下：「好像姓傅。」

姓傅。

果然和傅書行是一個姓。

姜涵：「傅什麼？」

於詩婧記不得了，她拿手機出來看。

在這過程中，戚小薇靠過來，打趣道：「你昨晚不是說不考慮他么，這才一晚上就改變主意啦？難不成你昨晚做夢夢到他了？」

姜涵推了她一下：「別胡說。」

戚小薇歪著頭問：「那是為什麼？」

姜涵沒來得及說話，於詩婧報了個名字。

戚小薇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叫什麼？」

於詩婧重複：「傅硯時，單人旁的那個傅，硯台的硯，時間的時。」

「……」

……

姜涵小學二年級的那年暑假，原先住在對門的鄰居搬走了，沒過半個月，住進來了一對老夫妻和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老夫妻人很好，第一天就敲了她家的門，送了他們一袋自家母雞生的蛋。

姜涵是在晚上吃飯的時候無意中聽爸媽提起的。

老夫妻是少年的外公外婆，近期身體不太好，要來城裡看病，所以就和外孫一起住到了這裡。老倆口在鄉下住了大半輩子，頭一回搬進城裡住，不太清楚城裡人的生活習慣，擔心會有什麼叨擾的地方，所以先和鄰居打了聲招呼。

正巧姜涵的媽媽何倩如是位醫生，在簡單詢問老人的病情后，主動提出帶他們去醫院看病。

兩位老人都是老實人，聽她這麼說，又回屋拿了一袋早上剛擇的青菜送給他們表達謝意。

姜涵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是在他們住進來半個月後的某一天下午。

何倩如那天下班準備回家，恰巧遇上剛出院的老夫妻，就順路帶他們一起回來。

已經有兩天沒見到媽媽的姜涵在窗邊趴了一整個下午，好不容易看到媽媽的車回來了，沒等車停穩，她就興奮地跑到門口。

然而當她打開門，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她的媽媽，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

少年身形頎長，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和黑色運動褲，單手提著兩個袋子。神情淡漠，五官清俊，看起來有點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他比姜涵高了好幾個頭，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上來，最終需要姜涵仰著腦袋才能看到他的臉。

姜涵從小就有一個壞毛病，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並且一旦看到了，眼神就會黏在他的身上不願意挪開。

她仗著自己年紀小，長得又討喜，和很多她認為好看的大哥哥們搭過訕。

眼前的這個少年無疑是屬於好看這個類型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先前對視時他的眼神太過冷漠，以至於姜涵頭一回不敢上前說話。

她不由自主地捏住衣角，怯生生地靠著門。

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少年沒注意到她的舉動，上來後站在離她半米外的地方，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樓梯下方，何倩如正在交代老夫妻出院后的注意事項。

聽到她的聲音，姜涵猛然回神，響亮地喊了一聲「媽媽」。

就是這一嗓子，讓還沒進屋的少年再次朝她投去目光。

和剛才那一眼沒什麼差別，也許是角度的關係，冷淡中又透著一絲傲慢。

姜涵有點害怕，邁著小短腿跑到何倩如身邊。

一直到對面關了門，她才輕輕扯了扯何倩如的褲子，脆生生地問：「媽媽，剛才比你們先上來的那個大哥哥是誰？」

「他啊。」何倩如彎腰換鞋，順手揉了下女兒的腦袋，柔聲說，「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隔壁爺爺奶奶的外孫。」

姜涵似懂非懂地點頭：「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好像姓傅吧。」何倩如想了想，「應該叫……傅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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