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余碗碗是只妖怪,趕在建國前成了精。
乾隆年間的古董走花哨風格的不少,經常被後世詬病「堆砌」、「浮誇」,偏她誕生在那時,燒制者將「土味審美」延伸到極致。
——她是只紅黃相間的碗,很富貴。
因瓷質細膩且完好無損,混上做縣博物館的文物,平日被玻璃罩著,前頭有張小卡片。「九漏魚」余碗碗自學后才知,鉛字是「紅地描金粉彩八寶碗(清中期)」,好歹算是吃公家飯的。
她在博物館工作很清閑,終歸不名貴,整整一年學地球自轉,也沒人發覺。沒有同伴聊天,靈識隨講解員追劇打遊戲,就是難得的消遣。
人類彷彿管這種行為,叫「摸魚」。
現下她稀里糊塗穿越,往自己身上瞅了半晌,又咚咚咚敲了敲脖子上的那玩意兒……哇哦,有手有腳有衣服,腦袋邦邦硬,人模人樣耶。
便給自己取了個人名,姓「余」,名「碗碗」。
據追星的小姐姐說,ABB的名字容易火,不想再做冷板凳的小妖怪記在心裡,決定相信這個說法。
她自開靈起就沒說過話,滿腔熱情可憋壞了,此刻恨不得教全天下都曉得:世上有她這麼只碗存在,是個多麼美麗的意外!
或許上天不忍心辜負她,畢竟命運將其像趕小豬仔般投放到魔改的綜武俠世界里,連個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沒有,是該成全她一點小心愿的。
小道上走來位孤高冷傲的白衣俠客。
身形挺拔,手中執把漆黑如墨的古劍。
怔了怔,余碗碗興奮地朝他蹦過去。
——還沒怎麼學會像人一樣用兩條腿,不會走卻先要跑,豈非要跌得鼻青臉腫腕踝青紫?
西門吹雪已停下了腳步。
冷冽的眉峰蹙起,無聲打量眼前人。
她身量不高,步履沉重,分明是個豆蔻年華無內力傍身的小姑娘。然狠跌數次,不但未磕著半顆牙齒,衣裙也仍光鮮亮麗,唯獨臉上像被打了幾拳,留下點斑駁印子。
但她彷彿全然感覺不到疼,總是飛快爬起,不屈不撓。中途嘴裡不慎啃了半口泥,嚼了嚼,又「呸」一聲吐掉。
——她不對勁,很不對勁。
西門吹雪握緊了手中的劍。
他剛成功追殺了一個武林敗類。
對方武功平平,藏匿本領卻不錯,他甚至後悔出鞘,讓劍鋒染了血,卻只能草草收回……實在稱不上是場酣然的對決。
少女終於站到劍客跟前。
她有些緊張,磕磕絆絆道:「你你好,我叫余碗碗,余是年年有餘的余,碗是……是這個碗。」
她將本體幻化出來給他瞅了瞅,隨後寶貝似地頂在了腦袋上,世上沒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最後才搓搓手,把軟乎乎的白爪子伸了過去。
人類初次見面會握手,這是禮節。
「……」西門吹雪忍住了沒問這戲法的奧秘,自然也沒跟對方握手的打算,只冷聲道:「找我何事?」
「我…想……」余碗碗覺得這個人很不好接近,有些打退堂鼓:「我想跟他做朋友。」
指尖小幅度地朝上抬了抬,清凌凌的眸子,也注視到烏鞘古劍上。
西門吹雪又是一蹙眉。
「你……也用劍?」他將這話理解為她想切磋決鬥,但他並不想委屈自己兵器陪小姑娘打鬧:「我本不殺女人,但女人都不該練劍,練劍的就不是女人。」
這種直男癌發言傳到江湖上,哪怕他是劍神,也會被練劍的眾女俠唾棄萬分。但余碗碗並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氣惱,她的重點全在最後。
「你……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女人?」她瞪大了雙眸,嘶聲道:「難道把我送過來這個地方的,是你!這是哪兒?我還能回去嗎?我可以……」
西門吹雪打斷了她的話:「我不認識你。」神情要多淡漠有多淡漠,生人勿近。
他確信對方可能摔壞了頭,人來發瘋,緩緩道:「前行三里,便是官道。」隨後擦肩而過,徑直向東走,不想繼續糾纏。
余碗碗愣了愣,意識到他是在指路。
小妖怪雖不通人情世故,卻隱約覺得這人的口吻有些高傲,她不大高興。
於是跌跌撞撞跑過去攔:「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你怎麼不說自己的名字?」
他冷冷地看著她:「西門吹雪。」
語罷抬腳就走,像躲避一個瘋子的追趕。
余碗碗知道人類有「西門」這個姓。
但卻是頭回曉得,正經名字竟然可以有四個字,聽著便覺添分霸氣,電視誠不欺碗。
「西門…慶…菠蘿…吹雪…牛!」
她嘟囔著搓了搓手,又快樂起來。
……
西門吹雪正以輕功掠過村落荒野。
他心裡仍覺有些不對味,尤其回憶起少女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自己的大寶劍,有種被覬覦的不悅,卻不可言說。
在他微微分心時,卻有一道紅黃交織的光芒從身側躥過——那樣迅捷,是鳥雀,還是流星?
沒能看清的劍神有些驚疑,想追上去瞧瞧,但那東西已經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