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13章

但凡首都大音樂系的學生,沒有人是不知道高近月的。

她天賦傲人,才華橫溢,美麗而高傲,妝容言語常常是咄咄逼人。

而作為在教室總之中圍觀的群眾之一,有那麼一瞬間,劉銘覺得這師生二人有著一種莫名的相似。

並不只是因為剛剛介紹對方類似的言語,而是他們本性的淡漠與孤高好像如出一轍。

高近月話音落地,沈燃青也順著她的微笑站起身,禮貌性地和學生們打了個招呼。

易弦不可置信地皺緊眉頭,上下打量著沈燃青。

這也是高近月的學生?還是得意門生??

看出他的詫異,剛剛試圖提醒他的男生也小聲咕噥:「剛剛就打算和你說,他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既然是同院系的學長,他還這麼懟當然不合適了。

易弦:「我知道。」

他語氣不好,男生頓時也很不樂意地別開臉。

高近月走到講台上方坐下,戴戒指的手敲敲桌板:「行了,易弦。有話直說。」

易弦抿著嘴唇:「我怕我說了,他會不高興。」

高近月笑出聲:「沒關係,你說。」

「你這老師,」劉銘小聲和沈燃青嘀咕,「怎麼很愛搞事的樣子啊……」

沈燃青無聲笑了下。

易弦再看向沈燃青,臉色一點也不客氣,語氣倒是因為有老師在場,彬彬有禮了起來。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太驚訝了。」他扯著笑,帶著攻擊性,說,「不明白你既然是我們音樂系的學長,為什麼還要去娛樂圈混。我向來覺得那種地方是個不怎樣的大染缸。」

沈燃青平和地舒展眉眼,耐心地聽。

劉銘氣不過,一拍桌子和他吵起來,還被易弦懟:「果然是娛樂圈的野蠻人。」

氣得劉銘氣不打一處來。

劉銘:「你罵他啊!你懟他啊!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啊!」

沈燃青安然坐著,平靜地看易弦越發趾高氣昂,七七八八說了一堆廢話抒發己見,如同觀賞小丑的表演。

「沒有必要。」他目光淡淡,嗓音和煦,聽不見他說話的人覺得他真是好脾氣,「狗吠,人總不能學。」

劉銘:「……」

牛還是你牛。

說到底,易弦就是顯而易見的歧視。世界上有學歷歧視、性別歧視、也有這種稀奇古怪的歧視。彷彿他這嬌生慣養的高材生,天生就得高別人一等,有權利左右別人的選擇。

易弦確實是這個意思。

首都大是世界排名都相當靠前的頂尖大學之一,他向來為能靠上這所學校而感到驕傲。

而娛樂圈裡的,沾滿銅臭味、只知道裝模作樣博人眼球的庸俗之人,居然和他上同一所大學?

不可理喻。

易弦好不容易說累了,沈燃青這才開口。他嘴角彎了下,道,「可是,我記得學校還有編導專業。」

編導專業收招學生人數少,而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輸向娛樂圈的。

簡單一句話,把易弦上頭的激情澆滅一半。他一愣:「他們……」

兩個學院平時只有校運動會才能見到彼此,一時之間他還真沒想起來。

過了會兒,他又找到理由反駁,說:「他們是做幕後的文創啊,你怎麼一樣。」

沈燃青並沒有被針對的憤怒,疑惑:「我?」

「明星不都是這樣?看著何其光鮮亮麗,內里早就不知道爛成什麼樣子。」易弦覺得自己的說法很合理,直來直去地道,「首都大學畢業,沒見誰去做明星……這也太掉價了吧。」

簡直是玷污了學校的招牌。

就這也配做高近月的學生,他心裡諷刺著。

易弦這一說,不少人越發替沈燃青感到憤怒,忍無可忍:

「你有毛病嗎?人家幹什麼了,你這麼咄咄逼人的!」

「無語。我就不懂,當個明星怎麼掉價了?我就算去當個殺豬的、掃地的,我都覺得不掉價。」

「就是……人家想幹嘛就幹嘛,輪得到你來評價啊?」

「人家去娛樂圈,還拿了影帝呢。你學音樂,得了什麼權威獎啊?」

劉銘看著大家爭先恐後地對著易弦大發雷霆,心裡可算是舒坦了。想想,看向沈燃青:「這種情況,你不會預料到了吧?」

沈燃青微笑,「情況之一。」

他的眼睛實在好看。桃花眼線條單薄,一絲贅余都沒有。乾淨得像鋼筆線條一筆帶過,眼皮一低,頭頂白熾燈就在他眼底匯成內斂的光。

理智過頭的淡漠,藏在他的眼底。

劉銘:「嘖嘖。」

乖乖,這不是個機器人能說得過去?

高近月哈哈大笑。

她剛才十分反常地斂聲一言不發,再加上易弦說得起勁兒,不少人氣到上頭竟然忘了還有老師。

喧鬧的教室慢慢安靜下來,大家的神情重回她剛踏入教室的那種驚慌。

高近月撐著下巴,「我看啊,你們這麼罵呢,易弦生氣。易弦罵呢,你們又生氣。」

沈燃青抬眸,和她對視了一眼。

高近月指了指一旁的鋼琴。

音樂教室的布置不同於普通的階梯教室,樂器和隔音門都是必備的。

她笑:「你們吵架呢,分不出勝負。可琴聲的勝負,我能替你們分出來。」

易弦瞥了眼沈燃青。

他還是溫和的樣子,毫無攻擊性。

易弦靈光一閃,道:「我來選曲吧。」

「唔。」高近月瞥了眼沈燃青,「……當然。」

「《匈牙利狂想曲》第二號。」他一錘定音,沒有絲毫猶豫。

鋼琴曲里的十大難曲之一,指法複雜,簡單來說,是為炫技而生。

高近月道:「好,來吧。」

她露出拭目以待的期待神色。

易弦上台,高近月把教室的燈光關閉,只留下鋼琴上方的束光,看起來更有氛圍感。

大家自覺地安靜下來。

劉銘在後排,小聲問:「你有把握嗎?」

沈燃青想想:「沒有。」

「啊?」劉銘詫異,「那怎麼辦?你又不拒絕。」

沈燃青側過頭,「輸掉會有什麼懲罰嗎?」

「沒有。」

「那就等於沒有損失。」他嗓音很平靜。

「可是……會丟臉啊。」

沈燃青就笑,「大概,我並不怎麼在乎這個東西。」

劉銘真誠:「我在乎啊!我倆一起!你丟臉就等於我丟臉了……」

「不,與我無關。」

劉銘:「……」嗚嗚。

台上,易弦活動手指,把座椅拉到合適的位置,呼出一口氣,搓搓手。

劉銘說:「他看起來挺緊張的啊。這首曲子不是他自己挑的?」

「很正常,」他聲音不小心大了點,前排的同學就回過頭,「這種鋼琴曲,大多數人不能保證每次彈奏都毫無差錯。」

劉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等易弦開始彈奏,他才驟然明白對方這麼說的原因。

一個成語來形容:眼花繚亂。

指法看著十分複雜,劉銘聽到結尾都沒怎麼聽明白,就聽到這些專業學生在討論。

「比我厲害啊,哎。」易弦這人說話不中聽,但是倒是的確有狂的資本。

「有些失誤。」

「我也聽出來了,不過問題不大。」

劉銘:「……?」

他怎麼沒聽出來??

演奏完畢,易弦深呼吸一口氣,鞠躬。

總體來說,他還是很滿意的。就連高近月也點點頭。

易弦心裡石頭放下一半,看向沈燃青,道:「要是不會,你還可以提前認輸啊,我不會笑話你的。」

沈燃青站起身。鋼琴上方的光距離他有些距離,易弦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聽出他話音里的笑意:「雖然沒有必要,但還是謝謝了。」

與易弦心神未定的緊張不同,沈燃青是在眾人注視之下,十分平靜地邁步上去。

「不管彈得咋樣,這氣勢已經贏一半了啊。」

心虛就是最大的失誤,而這種平靜就輕易給人以不戰而勝的感覺。

沈燃青調整好座位,手指搭在琴鍵之上,安靜地感受了一下。

光灑在他的臉上,從下頜到喉結的線條流暢漂亮,襯托出一種昳麗的蒼白。

高近月:「狀態來了。」

那种放空的、全然放鬆的表情,把他溫柔沉靜毫無攻擊性的面具由內而外地打破,深邃漂亮的輪廓若有若無地泄露出分幾分凜冽的清傲來。

高近月掏出手機錄起來。

沈燃青睜眼,掃一眼琴譜,按下琴鍵。

瞬間,迅急熱烈的琴聲侵佔了人的聽覺,音符像是網,掌控住每個人的心跳與呼吸。

易弦驚愕地盯著束光之下的霽月清風的沈燃青,高近月的臉上也浮現笑容。

哎,真不愧是她的得意門生啊。

音樂越發激昂,旋即迅速轉為莊嚴而緩慢的低沉感。

旋律很快,沈燃青的神情卻讓人覺得不忙不亂。激烈的琴聲演奏中音符迸濺,這似乎讓他找到歸宿。

劉銘是真的一點也不懂音樂,他聽音樂會聽到睡著,向來覺得流行與古典兩派都一樣,都是歌嘛。

但是當沈燃青的手用力按在琴鍵之上,他感覺靈魂也跟著上浮。

和易弦讓人聽不懂的炫技不同。沈燃青的指尖一挨到琴鍵,他的音樂細胞好像也開了竅,起起伏伏地體會不斷轉變的情感。

此前,他一直以為音樂沒有感覺。

聽人說翻唱的誰誰感情不如原唱,他都不理解——不都一樣嗎?

聽完這次,他好像明白了。一樣的選曲,不同人演奏,就是不一樣的。

演奏結束,沈燃青沒有第一時間收回手。

他手指撫摸琴鍵,似乎還在感受著什麼。

「——沈燃青!牛逼!!!」

劉銘第一時間站起來高呼。

易弦嘖一聲,不滿,「野蠻人。」

沈燃青醒過神,扭頭看過來。向來內斂的神色帶著幾分輕鬆,對著劉銘揚起嘴角笑笑。

高近月把錄像關掉,聽到自己學生們的驚呼。

「卧槽,牛!!」

「強啊……」

「既然大家都是音樂系的,以後我罩了!看誰罵你?」目光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易弦。

易弦又找到理由:「他多少歲,我多少歲?這能比嗎。」

「一開始你要比的時候也沒覺得人家比你強啊?」劉銘呵呵笑,春風得意,「現在輸了就來找理由了?說我是野蠻人,你自己好得到哪裡去?」

「你!」

高近月心情好,來勸架。

「別吵了。都說了,沈燃青啊,是我得意門生。你要挑戰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嘛。」她轉了轉手腕翠綠的鐲子,「也不用說什麼年紀,他在你這歲數也照樣比你厲害。」

易弦:「老師!」

高近月哈哈地笑,「多練練,多練練。」

易弦沒法沖高近月發脾氣,於是轉而瞪向沈燃青。

沈燃青雲淡風輕地微笑,有些遺憾地看看自己的手,「嗯,太久沒碰鋼琴,有些生疏了。」

易弦:「……」

裂開。

這叫生疏,那他叫什麼???

教室里的下課鈴聲混著大家的笑聲響起,劉銘就打算帶著沈燃青離開。

說好的來玩,結果又是拍MV,又是鋼琴比拼的……但凡沈燃青脾氣差點,都得揪著他耳朵罵了。他怕又有什麼意外突生,趕緊說要走。

高近月送他們到校門口,順了順自己的短髮,說:「其實呢,我也不太懂你進娛樂圈的原因。」

沈燃青扭頭看著她。

高近月扯著披肩,有些惋惜地道,「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沈燃青一怔,笑笑。

高近月調出手機里剛剛拍的視頻,挑著眉毛向他示意,「可以發吧?」

沈燃青點頭:「隨老師開心。」

與高近月告別之後,沈燃青與劉銘走出校園。

取車路上,劉銘大大為感慨:「今天之前,真沒看出來你是音樂系的。」

沈燃青問,「那我像是什麼系?」

劉銘仔細打量他。

氣質內斂溫柔,沉穩雅緻。一雙黑眸風輕雲淡,在踏入這所學校時被再次喚醒藝術的遐思。

說他與藝術無關,自然沒人相信。可是劉銘看著他,認為他有著商人的嚴謹細緻,理性果決,有步步為營的把控力。

劉銘道:「金融,物理,數學。」

與邏輯相關的專業,每個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

但是他實在欣賞剛剛在頂燈之下以安靜的面孔放肆演奏的沈燃青。

在他看來,這似乎是與演戲一樣,對沈燃青而言象徵難得放鬆的事物,可以讓他摒棄掉在臉上生根的面具,像陸原野這樣任性一回。

剛剛高近月說,不理解沈燃青為什麼會進入娛樂圈,但劉銘覺得自己明白了。

鋼琴與演戲,也許具體來說都並不是他的喜好,而是面具的裂隙、情感的寄託。

他們坐到車上。劉銘握著方向盤想了想,又抬頭看看後視鏡里的沈燃青。

「你想接這種題材的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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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我來晚了,但你們有么有察覺到這章比較肥呢!!!

ps:我在準備修一修前文,等修完和大家講一聲,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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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以為我倆雙向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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