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魚
說完這番話的羽仁徹,在等待太宰的回應。他的眼睛在對方的臉和身後的鐵鍋之間徘徊,如果太宰拒絕這個提議,他會毫不猶豫將人丟進沸騰的鹽水裡。
就算他不吃,煮了也行。這是賠償。
他不喜歡別人欠他東西。
太宰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試著掙開藤蔓,藤蔓卻越纏越緊,形勢不如人,也只能先認命,因此面上做出一副認真斟酌的表情。
「這種事關一生的重要事情,需要慎重考慮。最起碼,要先對雙方有點了解。」看羽仁徹不像同意,又不像不同意的樣子,太宰忍著喉嚨越來越嚴重的疼痛,繼續道。
「我叫太宰治,十歲。你呢?」
「羽仁徹,十歲。」
「我家是戰後時期沒落的貴族之一,現在是個孤兒。」太宰撒謊了,但他能做到別人看不出他在說謊。
那種不願意接受現實,還沉浸在過去榮光里的廢物,當他們死掉也沒差吧。
羽仁徹點了點頭:「和你一樣。」
「是沒落貴族,還是孤兒?」
「都是。」
「那先說好,我之前也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大少爺,吃的是精緻豐盛的美食,一餐絕對要吃蟹肉,睡的是溫暖乾淨的被褥,穿的是柔軟沒有補丁散發著陽光味道的衣物,早上起來還要喝一杯牛奶補充鈣質。哦,住的地方也不能差,起碼要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
羽仁徹倒是沒有多想,他認為對方過這種生活是應該的,貴族的生活有多奢侈,歌仙也跟他提過。「我明白。」
太宰對他這種平淡的反應不是很滿意。「我的意思是,我以後也要過這種生活。你不是讓我當你的未婚妻嗎?丈夫就應該提供妻子的衣食住行,若你養不起我,過著比以前還差的日子,我幹嘛和你在一起。」
「但你現在是孤兒。應該拋棄以前的觀念,接受現實。」羽仁徹不假思索的道,「就跟我一樣。」
他家族沒了,被糙養那麼多年,不是沒有付喪神問他要不要回去尋找自己的親戚,有很大希望能夠過上好日子,畢竟他是羽仁家僅剩的後代。就這個身份,重視高貴血統的很多貴族也願意給他財物豪宅,甚至將女兒嫁給他。
在古代,高貴的血統比財富更加受人重視,是比金銀更貴重的東西。
但羽仁徹拒絕了,很堅定的拒絕。
也希望對方也能和他一樣。
太宰微微撇開頭,能夠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悲哀。「但我是你的妻子啊,我雖然成了孤兒,失去以前的一切,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養我不是應該的嗎?」
「原來如此。」羽仁徹表示自己懂了。「我會養你,以後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處理家中瑣事。」
「……瑣事?」
「做飯洗碗、打掃衛生、衣服洗曬和縫補,凡是妻子要做的事情,你都要做。」羽仁徹說著,看了下他的肚皮。「生孩子就不用了,我知道男生是不會生孩子的。」
母親大人只讓他活下來,又沒讓他延續家族血脈,他也不喜歡脆弱的小孩。
沒發現太宰那蒼白的面色,對方本來就長得白,比他臉色更蒼白的羽仁徹道:「想到我們門戶相當,我是希望賺錢和家務彼此平分的,既然你不想工作,那就像個真正的妻子待在家裡做家務吧。」
說著他站起來,朝太宰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很小,手指卻纖長,像是鷹爪一般枯瘦又隱含著鋒銳,指間有著常年練刀留下來的繭子。
「起來,我帶你去看醫師。」羽仁徹看了眼他脖子上的傷,「你也別說話了,不覺得難受么?」
難受是挺難受的,心裡也難受。太宰看著這雙飽經風霜的小手,明明和自己一個年紀,看起來卻像是比自己小几歲。
若不是對方的衣著、大太刀,還有他口中不知道真假的幾十斤重的金子,他會以為羽仁徹和街頭那些流浪兒沒有區別。
心裡有點小小的愧疚。
對方都這麼慘了,騙他是不是不太好。想了想,又理直氣壯起來。
又不是自己逼他養的,有什麼好內疚。反正大家都是小孩,出不了事,混吃混喝幾年拍拍屁股就跑,豈不美滋滋。頂多以後發達了補償一點不就得了。
說實在的,雖然自認為腦子不錯,可他一個小孩,沒人庇護很難在這個城市活下去。在下一次自殺計劃之前,死成功之前,總得有飯吃有地方睡。
這小子這麼厲害,養他一個也輕輕鬆鬆!
只是很快的,太宰打臉了。
嫌棄太宰走路太慢的羽仁徹,牽著他一會就轉而將他背起來。他沒解下大太刀,刀鞘磕得太宰有點疼。
但他是個能忍耐的人,趴在對方背上,問只顧著沿著水泥路往前走的羽仁徹:「你認識路嗎?知道醫院在哪裡嗎?」
「前面有燈,可以問人。」
也就是說不識路。太宰說:「那你走錯了。」
「不可能。」
「除非你走著走著,能夠爬上石牆,游過一條河,穿過柵欄,不然別想去到有燈的大樓那邊。」太宰指著後面的一條分岔路,「走那條,三百米后左轉,右轉,再直走,右轉,有一家小診所。」
羽仁徹沒有猶豫的扭頭往回走。
太宰有些好奇:「不怕我騙你?」
「受傷的是你,耽誤了變成啞巴的是你。」羽仁徹淡淡的道。
太宰鼓了鼓腮幫子,臉埋在他的肩頭。頭髮絲撩過羽仁徹的耳朵,有些發癢,他忍了忍,顧及對方是『嬌弱的只能待在家裡幹活的未婚妻』,就沒發聲。
嬌弱的妻子,和一起工作養家的妻子是不一樣,羽仁徹能分辨。
前者受不得風吹雨打,需要有人在前方遮風擋雨。後者既是家人又是合作夥伴,他們能攜手一起扛過未來的艱難險阻。
對這兩種人,要用不同的態度。
他會用對待第一種的態度,去對待太宰。
照顧他,提供庇護,提供溫飽,讓對方無憂無慮的生活,同樣的,家裡的大事他會自己做主。
其實有點遺憾,羽仁徹想要第二種的妻子。
之所以會想定親,除了歌仙說的,婚姻是人生必經的大事之外,也因為離開本丸后他只剩下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是很習慣,也不方便。
孤身一人不太好,就比如生病的時候,身邊就沒人照顧。他以前生病時,雖然晚上只能夠待在天守閣里一個人難受,但白天付喪神們會照顧他。
就算不相信身為人類的太宰,也希望自己生病受傷的時候,有個人陪著他。即便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像木頭一樣坐在一邊也無所謂。
反正,夜晚時的付喪神也幫不上忙,可隔著一扇紙門,看著一個個倒映在紙門上的持刀黑影,他也覺得心理好受許多,連痛楚都緩解了一些。
太宰沒記錯路線,只是不巧,他說的那個小診所已經關門了。正確來說,是塌了。一座面積狹小的二層住宅,成了廢墟,石板下有大塊的血跡,房子本身的傢具和藥物都被周遭的人一掃而空,猶如蝗蟲過境。
「嘛,也正常咳咳咳……」太宰咳得撕心裂肺,羽仁徹皺了皺眉,想問他是否知道第二個診所,但從對方傳遞過來的高溫判斷,將問題吞回腹中。
傷口感染導致的發燒,讓太宰有些暈乎,也開始神志不清。
察覺到羽仁徹往回走,太宰想著對方是不是覺得他生病了,是個麻煩,要將他拋棄。這是很正常的想法。沒有診所,還發著高燒,在這個缺醫少葯的年代,尤其是橫濱這種混亂的連商人都不敢過來的無法之地,診金近乎是天價。
一個註定會死掉的小鬼,一層玩笑似的婚約者的身份並不能讓對方花那麼大的代價救他。
路途過來時,看到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會被丟到那裡吧。
快變成屍體的病人,丟在垃圾場里很合適,就希望對方別把他身上唯一一套衣服扒走,現在天氣轉冷,沒有衣服會凍得發抖,會難受。
如此想著,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昏迷了過去。
羽仁徹察覺到他不省人事,兩道柳眉皺得更深。他雖然自學了用靈力治癒的術法,但那隻能針對被邪物傷到的外傷,像這種沒有邪氣的外傷,不能激活人體的自愈能力,術法相當於無用。
他的力氣很大,自愈能力也超過常人,倒是未遭遇過和太宰同樣的境遇。
不想太宰死掉。
他們已經定親,未來會踏入婚姻殿堂,若對方現在死掉的話,不就顯得他克妻嗎?這種名頭他可不想背負。
羽仁徹走了沒多久,很快的深巷子里竄出幾個黑影,幾個不懷好意的混混手持著棍棒,獰笑著將他包圍起來。
「小子,穿得挺不錯的嘛,哥們幾個幾天沒吃飯了,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救濟一下吧。」
「衣服也脫下來!」
他們有恃無恐的叫囂著,並沒有將這兩個小孩放在眼裡。一個小鬼,背著一個病懨懨的小鬼,兩個弱者是最好下手的。
羽仁徹只是掃過他們一眼,臉色沒有半分懼色。
之前路過時,他就聽到了巷子里有人被毆打求饒的聲音,還有好幾個人叫囂的謾罵。只因為他走得比較快,才沒有被注意到。
回頭的原因,就是要找到這群人。這種混亂的地方,還能夠大半夜出來打劫傷人的,顯然是本地人。這種欺軟怕硬的混混,不僅對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而且更加的識時務。
「恰好,我有些東西要跟你們打聽一下。」羽仁徹慢吞吞的道,「也請你們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按你們的說法,救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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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不信任人類,為什麼還想著結婚?
羽仁徹:這兩者有衝突?
Q: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相互的,你這樣對方說不定會心灰意冷離開你哦
羽仁徹:羽仁家只有喪偶,沒有離婚,更沒有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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