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清靈的歌聲自海岸傳來，隨著海面的波光粼粼直入海洋幽暗的深處。暗色之下，墨色的海藻搖曳著，彷彿和著歌聲輕盈地舞動。

這株海藻就紮根在崎嶇的岩石邊，周圍除了這一顆小可憐見的，再無其他。

岩石生得也奇怪的很，中央靠底處挖出了一個洞穴，裡頭閃閃爍著光點。

咕嚕。

咕嚕。

一顆蛋滾出了洞穴，卻在半路被海藻纏卷。

真討厭吶。

好像有小孩子嗚嗚哇哇的喊聲。

海藻又搖了搖，隨之而來的是那道清越的，屬於男孩子的歌聲。

他在唱：「消失，是希望的最終結局。而這世界盡頭，乃神之主宰……」

男孩聲色稚嫩，但卻是清晰可辨的朗朗如月。

這是一首古老語言所作的歌謠，連帶歌詞也是古語言唱作。

依稀感覺在記憶深處，似乎就在哪裡聽過某個人這樣唱著。

暗處的蛋晃動強烈起來，灼灼的光透露出它此刻的迫切。

它想追隨歌聲而上，到那海岸邊沿去，尋找它的主人。

良久后，歌聲止了。

海水靜靜席捲沙灘，兀自將沙灘之上的腳印沖刷。

站在岩石地的哈代走來，皺眉道：「殿下，您該回宮了，再耽誤下去，怕陛下尋來會怪罪於您。」

蹲在沙灘處的男孩宛如石雕，他一動不動，乾淨澄澈的眼凝視著泛著波光的海面，閉口不言。

海水衝到腳邊時，斯瑾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

哈代自然沒奢求從他口裡得到回答。

整個帝國上下無人不知，五皇子斯瑾生來便是個自閉兒，他不會言語，若非聲帶完好，旁人皆以為他是個啞巴。

這片海距離帝國皇宮並不遠，當年也是哈代憐心斯瑾在宮中生活不易，私下領他出宮來到此地。沒成想，平日自閉的皇子殿下竟真的愛上了海邊。

之後斯瑾便屢次私自離宮，哈代為避免外人發覺他行蹤，迫不得已只能貼身跟隨。

他看得出來斯瑾喜歡這裡，安靜無人打擾，最重要的是，斯瑾不會受宮中那些人的凌_辱。

哈代嘆息了一口氣。

明明是帝國身世顯赫的皇子，但並不受寵。

有時候哈代甚至覺得，斯瑾活的還不如三公主身邊那隻得寵的小白狗。

「殿下，我們該回去了。」哈代看了眼發信器，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必須返回，「請隨屬下離開。」

斯瑾墨黑的髮絲吹起浮動，他朝海水的右面歪了歪腦袋，平日里淡漠的眼眸突然間染了幾分明亮。

什麼？

哈代順著看了過去。

那是一處海邊礁石，光禿禿的石頭由海草鋪滿，綿綿的海水襲來拍打著，不住沖刷礁石暗沉的色澤。

斯瑾盯著那面，他的身子突然動了。

男孩站起身，他的步伐並不穩健，像剛學會走路的新生兒，走得有些磕磕絆絆。

斯瑾走到了礁石的一邊，一隻幾乎蒼白到透明的手伸了出來。

陽光照射之下，他的手臂泛著光。

哈代就看著斯瑾那麼將手伸進海水，驟然間忘記了阻止。

「殿下！」

等他反應過來，他立馬大步奔去，探手想拉斯瑾起來，可還是晚了。

斯瑾順著礁石，從海里掏出了一枚蛋。

他雙手捧著和他手差不多大小的蛋，歪腦袋看向了哈代。

男孩墨色的發柔順貼著他的小臉，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肉肉的，但有點與年齡不符的頹懶。

他的眼白佔多，眼皮喜愛下壓，形成一種天然的厭世感。此時斯瑾略帶懵懂的眼神投來，哈代甚至不敢直視。

哈代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斯瑾在問，他可以帶走這枚蛋嗎？

哈代只猶豫了一秒鐘，當即開口，「哦，這當然可以了，如果殿下實在喜歡的話。」

斯瑾竟然意外的回應了他，他點了點頭，將蛋捧好。

哈代恍惚了。

殿下竟然有了自主意識，因為一顆蛋嗎？

哈代終於打量起了斯瑾懷裡的那顆蛋，他滿心的狐疑，無從解答。

這枚蛋的顏色很奇異，並不是那種海洋生物會產下的蛋種。尤其在帝國歷史記載中，這片海域到目前為止，存在的生物均為哺乳類、魚類。也有爬行類會入海，但不可能將蛋產在海中。

再來這顆蛋有人手的大小，比一般鳥類的蛋大的太多。外殼也不是普通的顏色，而是附著繁麗的花紋，很像某種古圖案的圖騰，纏繞在蛋殼之上。

哈代疑慮之後，又開始後悔了。

他不應該答應殿下那麼快的，如果這顆蛋……蛋里的物種，比他想象的來頭還要大呢？

不會是什麼連書中都沒記載過的那類？

哈代嚇得心臟七上八下的，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斯瑾，小心道：「殿下，您真的要將這個……呃，帶回宮嗎？」

斯瑾抬起眼皮瞅了瞅他，他那雙看似柔和的眉毛微微皺起。

懂得察言觀色的哈代明白，斯瑾這是不願意的意思。

但帶一顆不知來頭的蛋回去啊。

哈代想，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護住他喜歡的東西。

這顆蛋。

……

兩人從海邊乘坐飛行器，十五分鐘之後抵達帝國皇宮的一角。這裡是最偏僻的西側，亦是通往五皇子斯瑾的居處最近的側門。

斯瑾在宮中地位頗低，陛下當初在他一歲生辰時曾又召見過一回，但因斯瑾的自閉症，從此被陛下捨棄。

他的母妃重病纏身，癱瘓在床，更無法照料斯瑾，因此斯瑾被王后打發到了西側宮殿。

下了飛行器，哈代和斯瑾順著小道往寢宮走去。

「斯瑾！」

尖銳的女音劃破空氣，哈代聞聲臉色巨變。

而斯瑾捧著手裡的蛋，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蛋殼之上，根本無心顧暇四周。

小道的前端，站在趾高氣揚的皇室三公主凌婭。

她身著鵝黃色的蓬蓬裙，點綴華貴的珍珠項鏈，手裡一把摺扇半掩著嘴唇，高傲揚著下巴。

哈代側身擋住凌婭的視線，恭敬行禮道：「副官哈代見過三帝姬。」

這位三公主是王后所出，與帝國目前的太子之位意屬人大皇子殿下是一母同胞，身份貴不可言。

凌婭銳利冰冷的眸子朝旁一側，抬了抬下巴，嗤笑道：「半路剛巧遇到來西宮給五皇弟送午飯的侍女，我也許久沒見過五皇弟了，就親自給五皇弟送來。」

「多謝三帝姬殿下。」哈代替斯瑾回答。

「閉嘴！」凌婭怒極，上前甩了哈代一巴掌，她眯眼傲氣道：「本殿與五皇弟說話，有你什麼事？」

哈代承受了這一耳光，但作為男人，十分屈辱。

凌婭明知道斯瑾不會開口，但這宮中她屢次以此為樂，羞辱斯瑾就是她每日最大的樂趣。

哈代無法，只能退至一旁。

沒了遮擋，凌婭望見了男孩垂著的濃密眼睫，那張微微頹廢的臉仍肉眼可見的精緻。

斯瑾年僅十三歲，比凌婭小了兩歲，但卻是皇室里最漂亮的男孩，比凌婭這個最尊貴的公主還要好看。

王后的容貌平平，凌婭完全繼承了王后的刻薄以及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最讓凌婭難忍的是，她鼻樑左右還有去不掉的雀斑。

而擺在她面前的，帝國上下公認的傻子皇子，卻有著一張白皙找不出一絲瑕疵的臉。

「五皇弟這段日子過的很滋潤吶。」

凌婭的眼染了血色和恨意，她的手指迅速掐住了斯瑾的下巴，兩片足有五厘米的指甲硬生生摳進了他的皮肉。

斯瑾一聲不吭，被迫的抬頭，他的眼皮仍然耷拉著。

男孩的眼型似鹿眼，但細看之下又偏杏眸，眼尾細微的下垂，讓他整張臉生出滿滿的厭世感。

凌婭討厭死了他這副眼中空無一人，更似看不上自己的模樣。

她手下用力，將斯瑾的肌膚破皮掐出了血痕，「說話！」

哈代看得著急上火。

前段時日凌婭也來找過麻煩，但並沒有對斯瑾的臉下手，好不容易消停幾日，斯瑾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如果今日又傷了臉——

凌婭勾起詭異的笑，「很好，你還是老樣子呢，可我就喜歡折磨這樣的你，叫不出聲，喊不出話。」

斯瑾眼中淡漠，墨黑深沉浸著一片荒蕪。

下巴處兩道破皮的口子，他彷彿沒有知覺。

凌婭抬手狠狠扇了斯瑾的臉。

男孩的頭顱瞬間被打歪。

他的左臉腫起老大的血腫，血腫之上是尖細的指甲劃出的血絲，觸目驚心。

凌婭十分滿意自己的所作所為，看他下巴流著血，半張臉腫著，那張令人妒忌的臉毀掉，她再興奮不過了。

「哦呀，這顆蛋是什麼？」

凌婭目光一移，登時注意到斯瑾手裡那枚奇異的蛋，她伸手去拿，卻被斯瑾躲開。

「你敢反抗我？你這個沒_媽養的廢物也配？」

見凌婭要奪走蛋，斯瑾厭世臉一掃頹懶，淡漠眼中燃起執拗。

兩人爭搶之下，那顆蛋脫手墜地。

咕嚕咕嚕。

蛋滾到了一邊。

凌婭氣到滿臉扭曲，抬腳往蛋上踩去。

斯瑾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飛身撲過去將蛋護在了身下。

凌婭的腳落在了斯瑾的後背。

咔嚓。

蛋裂開了一道縫隙，沒碎。

「賤_人！你還學會反抗了！」

凌婭惡狠狠往斯瑾背部踩踏踢踹，直到最後她喘著氣發泄足夠，這才停止。

即使凌婭結束了暴行，斯瑾仍維持著護蛋的動作沒動。

「今日算你運氣好，碰到我心情不錯，就放你一馬。」

凌婭欺負夠了，她便懶得再計較什麼蛋不蛋的，「要有下次，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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