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物是人非

「有何不可？」陸雲舒突然笑了。

張君默一陣恍惚，時光彷彿回到少年時，他跟陸雲舒在榕樹下面下棋。

陸雲舒棋藝高超，總能在不經意間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每次輸了以後，張君默都會不服氣的說：「剛才我是讓著你，敢不敢再跟我大戰三百回合？」

每次陸雲舒就會露出這樣的微笑，回他一句「有何不可」。

面對他的挑釁，陸雲舒願意接招。

張君默一抖鞭子，鞭梢靈巧的在陸雲舒的身上卷過。

陸雲舒身子一顫，咬緊了牙關。

「少帥，手下留情，小姐的傷還沒好，經受不了這個！」紅玉掙扎著求情。

張君默紅了眼，只是用力的揮著鞭子，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必須要陸雲舒向他臣服。

明明是陸雲舒對不起他，憑什麼跟他擺架子？

認個錯有那麼難嗎？

很快，陸雲舒身上遍布著傷痕，衣服也被血浸透。

「張君默，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對得起小姐嗎？」

「為了你，小姐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罪？你這麼對她，就不怕遭雷劈嗎？」

「活該你家破人亡，張君默，你配不上小姐！」

「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會後悔一輩子！」

「張君默，你就是個糊塗蛋！」

「遲早有一天，你會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紅玉的咒罵一陣模糊，一陣清晰。

張君默完全沒有細聽、細想。

他只知道要發泄掉心頭的火氣。

終於，陸雲舒暈了過去。

張君默手上一松，皮鞭落地。

耳邊響起少女嬌嗔的聲音，「都怪你，昨天非帶我去捉螢火蟲，害的我沒時間溫書，今天被先生打手板了。」

少年張君默嘴裡叼著狗尾巴草，愛惜的替陸雲舒揉著手心，「那麼多學生都沒溫書，為什麼只有你挨打？」

「先生剛舉起教鞭，那些人就先認輸了，一個勁的求情。」

「那你為什麼不求情？」

張君默眼睛驀然瞪大，此時此刻，他特別想問陸雲舒同樣的話，「你為什麼不求情？」

看著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陸雲舒，他頹然離開。

「阿娘，阿娘……」昏迷中，陸雲舒不斷喊著娘親的名字。

「你帶我走吧，阿娘。」她聲音中滿是痛苦。

紅玉無助的抽泣著，不久前陸雲舒醒過一次，她嚴厲警告紅玉不準再去打擾江逸塵，紅玉答應了。

可除了江少爺，她根本不知道還能求誰！

碧蓮來看過熱鬧，被紅玉抄著菜刀嚇跑了，對付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只能採取最粗暴的方式。

無計可施的紅玉只能祈求上天，「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您保佑小姐早日脫離苦海……」說到這，她渾身一震，「不，我是說求您保佑小姐早日恢復健康，紅玉願折壽十年……」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話，心中卻越來越恐懼，為何剛剛會脫口說出那句「脫離苦海」？

還有為什麼在她潛意識裡，會覺得對陸雲舒而言活著就是苦海？

「君默哥哥，你等等雲舒！」陸雲舒喃喃的說著。

紅玉心中升起無名火，「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念著他！」

她不知道的是，在陸雲舒的記憶里，張君默有著另一張面孔。

在某個夏日的午後，陸雲舒和張君默因為小事拌了嘴，張君默拂袖而去。

陸雲舒自知理虧，趕緊追在後面，可她的步子小，很快就被張君默甩開了。

站在田埂上，陸雲舒無所適從，於是沮喪的蹲下，眼圈裡蓄積著淚水。

烈日炎炎，烤得她渾身不舒服。

陸雲舒一向很討厭曬太陽，她愛美，很怕皮膚會變黑。

可張君默不理她了，陸雲舒生出自暴自棄的心理，索性一黑到底吧。

就在這時，她從地上看到有一團影子，把她罩住。

抬頭一看，張君默回來了，還脫了外衣替她遮陽。

「你不是不理我嗎？」陸雲舒賭氣說。

「傻瓜！」張君默沒走出多遠就後悔了，折回來一看，見陸雲舒小動物似的蹲在田埂上，更加心軟。

「君默哥哥，無論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拋下我！」陸雲舒站起身，一臉認真的說。

張君默用力的點頭，像是這樣就能表達他的決心。

「好，我答應你！」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生我的氣！」陸雲舒弱弱的補充道。

「我們雲兒這麼懂事，怎麼會惹我生氣呢？」張君默撫摸著陸雲舒的秀髮，語氣溫柔。

「其實也沒那麼懂事啦，否則也不會逃課跟你偷跑出來玩。」陸雲舒紅著臉說。

兩人手牽著手，一場小矛盾消弭無形。

那時的天很藍，花很香，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很純粹。

「君默哥哥，你食言了。」眼淚從陸雲舒緊閉的雙目流下，蜿蜿蜒蜒的爬入秀髮中。

紅玉長嘆一口氣，「小姐，江少爺對你一往情深，等了你那麼多年，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你何苦為了他作踐自己？」

一燈如豆，照不亮晦暗的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