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騙你戴這副鐐銬的糟老頭子便是夢神。」聽到暗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成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扯了扯奕夫的衣服,催促道,「趕緊看,趕緊看!」
奕夫通過這幾日的觀察,成凡上至對人談吐舉止,下至講解疑難問題時傾囊相授,奕夫便知曉,成凡一貫重禮數、通情理,所以從那句『糟老頭子』來看,這位夢神不是什麼好東西。
斑駁水藍色的髮絲被月光照的額外發亮,微風襲襲,一位俊俏的少年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是誰,又在想我?」勾起的嘴角,讓俊俏的臉,萌生了一股嫵媚之意。
「想你?」坐在樹枝上的少年一縱躍下,看著背靠扶桑樹的夢神,冷嘲道,「我看是成凡在罵你。」
「他才不會罵我。」語氣多少有些傲嬌,「再說,此番,我可是有神帝撐腰。」
宮立氣哄哄地走進密室,朝著閉目盤腿而坐的宮竹大喊道:「宮竹!你敢騙我!真正的秘方在哪裡!」
不急不躁,輕緩輕慢地回道:「不就在你手裡。」
「好,你接著裝!」此番宮立是有備而來,「把人抬進來!」
木板上奄奄一息的人,就連成凡和奕夫這兩位旁觀者也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與成凡頂替的那位小廝一模一樣。
從宮竹眼神中看到動容,宮立抓住機會,「宮竹!你應該知曉他得了黑瘟吧。若你不交出真正的配方,我就讓你眼睜睜地看他被黑瘟折磨而死!」
真的是,成凡!還好,萬幸!他還活著。
宮竹的內心所想,無一不狠狠扎在成凡的心上,這小子,對自己是什麼。
心再亂,成凡也會很好克制住,裝作不懂的樣子。
反而是一旁的奕夫,將所思所想皆表現在明面上,「老師,他與您重名。」
「認真看,安靜。」
宮立看宮竹良久未有反應,「宮竹,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將需要的藥材告訴我,我看著你親自配藥。只看你要不要救這要死之人。」
「救!」下意識地反應最令人動容,「你按配方將藥材和研磨工具拿來。」
「你確定?」宮立在拿到配方后,便自行去配藥,只不過熬了五人份,等了三天,病人都沒丁點好轉,這才將原本的疑慮轉化為徹底的懷疑。
「他的命,比我的重要。」
聽著木板上的人時而沉重時而間斷的呼吸聲,宮竹關心則亂,在鍘草藥時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但為了救治木板上的成凡,他便沒有理會,直到看著成凡將葯喝盡,呼吸漸漸放緩、均勻,才草草的擦了擦餘下的血跡。
一日一夜的看守,成凡的手指竟然動了,這令眾人狂喜,但宮竹卻陷入沉思,按理來講,療效不應如此快,莫不是因成凡體制與常人有異。
宮立急忙拿著配方回憶著奕夫剛才的步驟,熬了十人份的湯藥,並讓小廝昭告城中百姓,一兩白銀便可買一日湯藥。
當初定價一兩黃金,門檻都被踩踏,如今價格定為一兩白銀,又有從鬼門關拉回的成凡擺在宮家大門前做活招牌,來得人更是滔滔不絕。
只是許諾兩日便有效果的神葯,遭起了強烈譴責,這次,就連一直與宮家統一戰線的官府,也加入了對立面。
讓所有家丁堵住大門,宮立坐在高堂之上,回想著宮竹製藥的點滴,抓耳撓腮,「明明步驟一模一樣!就連鍘刀和研磨都用的同一件,到底是哪裡,哪裡?」
宮立站起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傷口,手!血!!!」
暗室大門在被推開,宮竹以為是宮立將成凡還了回來,還起身去迎,卻不想自己活脫脫遭受一棒槌,直接昏倒,隨後被五花大綁,拉到大院之中。
五花大綁,頭部流血,迷迷糊糊的宮竹質問道:「宮立!你要幹什麼!成凡在哪?」
宮立哪有時間搭理他,對著大門那處喊道:「開門!讓他們進來!」
起先小廝們還猶豫,連聽了宮立發瘋的喊叫,便都鬆了手,將大門拉開,撞門的幾個府兵,因慣性,直接飛到地面上。
官府先行,民眾隨後蜂擁而入,拿著鋤頭鐮刀,耀武揚威的討要說法。
「鄉親們!起先是我被這個賤人耍弄!神葯沒有錯,只是差了藥引!」
將宮竹治好的那個人拉過來,宮立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便聽治癒者開口,「街坊四鄰們,我是宮公子親手治好的。」
「對!鄉親們,這是我兒子,他病的多重,街坊鄰居也都看著。」
「我們也不是要你宮家如何,你說能治,那就把我們那苦命的爹娘孩子治好,你要多少銀子,我們都給!我們就要痊癒的爹娘孩子啊!」
「是啊,是啊。」
「你們宮家耍弄我們兩次了,這都是人命啊!」
宮立看著場面稍變,說道:「鄉親們,我和你們一樣的心情。這次,真的不是騙你們!」
又命人將成凡頂替的小廝攙扶過來,宮立指著他說道:「鄉親們,還記得他嗎?兩日前他可是將死之軀,那時鄉親們可都看到了!如今他能站在這裡,都是我用加了藥引的神葯治好的!」
「漂亮話誰不會說!」
「是是是,我宮立承認前幾次是由於我的疏忽。但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因為這個叛徒!前日在熬藥的時候,這藥引被他藏了起來!今日,我就要當著大家的面,一文錢,一副葯!保證藥到病除!」
看他們還是不信,宮立發誓,「我宮立對著城外的太子神廟起誓,若此番不成,我甘入十八層地獄!」
宮立示意人群中一個氣氛組眼色,他便開始代節奏,「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宮立,我們就信你這最後一次!」
「就信你這一次。」
「好!」看著氛圍被帶起來,宮立抬手示意將東西搬出來。
十尺高的鐵具,緊挨地面的是凹形容器,兩尺之上,是人形模具,它中間打開后,可以看到裡面鏤空,但四周卻由極長的細釘。
「鐵娘子?」
「怎麼將刑具搬上來了?」
看著鄉親們恐慌的神情,宮立將小廝遞上來的木盆剛好放到人形模具正下方的凹形容器中,「諸位莫慌。」
抬手示意,「藥引馬上就好!」
「宮立!你要幹什麼!」宮竹被死死鉗制,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壯漢將他牢牢固定在打開門的人形模具中間。
凹形容器兩側的鐐銬緊緊鉗制住他的腳腕,宮竹背後的人形模具長柱一體的鐐銬,將他的腰、脖子死死扣緊,而他的手,仍舊被死死拷在身後,他的背部因為鐐銬的原因,已經刺入了長釘。
「鄉親們!他!」手指宮竹,「其實是我父親研製的葯童!父親好心將他撿回來,培養成治癒百病的葯人,為的就是這一天啊!」
「宮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宮竹治好,收了宮立百兩黃金的治癒者說道:「有一天我清醒過來,看到宮竹在為我配藥時,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指,將他的血滴到了給我喝的葯里。」
「你胡說!」宮竹用儘力氣大喊道。
他不過是一個還未二十歲的孩子,他會害怕。
一口鮮血從奕夫嘴中噴出,與宮竹的共情讓他的靈魂難以承受,成凡便趁為他擦拭鮮血的空擋,點了他的昏穴。
不用看下去也知道,一口難辨,宮竹的死局已定。
怕他看到自己慘死,更怕他看到自己傷心欲絕的慘死。
治癒者反咬一口說道:「他當時割的是左手食指!不信你們可以看看。」
宮立拿出匕首,朝大開的釘門走去,在宮竹側面掰出手指,手起刀落,拿著血淋淋的手指走到鄉親們面前,讓他們察看。
起初還有人覺得場面血腥,對宮竹起了憐憫之心,不忍直視手指,但當聽到身側一個個都在說,『確有傷口』時,那群人竟然熱情高漲,甚至看到了希望。
面色慘白,渾身因疼痛顫抖的宮竹用全身力氣罵道:「宮立!你是小人!」
「還想罵什麼,快些講出來,不然,過會兒你就沒力氣講了。」
「你矇騙百姓,勾結官府,實乃小人作風!醫者仁心,你卻利益熏心,你不配為醫!!違背祖訓,殘害生父,你不配姓宮!!!」
響徹雲霄的一個巴掌,匯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宮立閉上眼睛,擺出勝利者的笑容,轉身說道:「各位百姓,自古先到先得,多勞多得。我宮家世代為醫,以無私奉獻為旨。所以我決定,這藥引只要出力,便分文不收!而且不止是兩日藥量,我包到痊癒。」
「怎麼?你們不信??還是不忍???」宮立看了眼冷笑的宮竹,指著他說道,「這可是能救你們親人的神葯啊!還不心動?取他一人之命,能救舉國上下!」
宮立走進他們,一個一個問:「官爺,不救你家老爺子?大娘,不救你家兒子?小哥,不救你家媳婦?弟弟,不救你家爹娘?」
「我來!」
最後的催命符,原來是自己看得比性命還重的人。
奄奄一息,走路都需人攙扶,推鐵門的力氣就跟風吹一般,也想取我的命?若我的命能救你,我早便給你了。成凡,十九世,哪一次我的命,不是心甘情願給你的。
看似不忍心的道貌岸然之徒們,只是等著有第一個舉旗的人。
聽吧,『一二』齊用力的口號多麼響徹天際;看吧,刑具兩側人的動作多麼整齊劃一;笑吧,長釘入骨的慘叫多麼格格不入。
宮竹的聲音漸漸散去,背對著這群瘋子的成凡以為一切結束,卻不想,不知是誰說了句,「既是葯人,想必從內到外都是好東西吧!」
扶著奕夫的手不禁握緊,若非處在夢境,成凡定會憑一己之力,將這群禽獸,盡數斬殺。
抱起昏倒的奕夫,骯髒之地,骯髒禽獸,多待半刻,都污了自己的耳朵。
天雷急下,宮竹的屍身瞬間消失,雷神、火神、水神齊齊亮相,將禽獸們從宮竹身上撕下的肉一塊塊找回,隨即降下天雨,洗刷這骯髒的人世。
原來,雲霆替我擋下的天雷,不是作為私改凡人命數的懲罰,而是作為虐殺始作俑者的懲罰。
自始至終,奕夫皆是死於我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