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罷了,看護成果要緊。若此世憑他一己之力可研製出對抗黑瘟,讓黎明百姓遠離瘟疫的良藥,那對人域可謂豐功偉績,由此,也可助他開啟神識。
藥味濃郁,搞得屋內的成凡呼吸不暢,索性走出來去院中通通氣。
看到側屋漆黑一片,成凡便知宮竹睡下了,又重新帶上了紗布,進到了屋內,靠著桌子,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只感覺有東西蓋在自己身上,便從睡夢中醒來,並未去看宮竹,反倒是直接站起,「我去睡了。」
來到燭光閃爍的側屋,看著疊好的被褥,成凡索性繼續趴在桌子上睡。
雞鳴日升,身上仍舊是蓋著東西,眼前,便是熱氣騰騰的飯菜。
再抬頭,宮竹便在卧榻之上熟睡。
這樣的日子,不免想起了在山洞中,在破廟中(第十八世),在後營帳中(第十九世)的日子,一日三餐,平平淡淡。
十六萬年前,勤於修鍊,從不在吃食上浪費時間,甚至不曾睡覺。
十六萬年後,卻享受於這等緩慢恣意的一日三餐,睡至日上三竿。
輕手輕腳的收拾碗筷,準備好中飯所需要的食材,伸了伸疲乏無力的四肢,帶上布紗去查看試藥者的情況。
翻看宮竹放在桌子上的情況記錄,竟發覺好些字,自己不認得。
回想待在鬼域時,所看的文書,還有奕夫的生死簿上,所用文字皆與十六萬年前無異,看來是他們用了心思。
此番回來,原本不想勞煩任何人,但實際處處都在受他人照顧。
反我之念,事與願違。
思緒被試藥者突然的抽搐打斷了,「宮竹,宮竹!」也不知道大喊能不能吵醒他,但成凡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不能離開房間一步,必須密切記下試藥者所有的反應。
「你怎麼樣?」
「看他!」
「你先出去,將身上衣物換掉,避免感染!」
「你?」
「不必管我,先出去。」
換好衣服的成凡便在院中乖乖將衣服洗凈,直到宮竹拿著書冊走出來。
「如何?」
「失敗了。看來,這間茅屋該燒了。」
大火瀰漫,煙熏得成凡又咳嗽了幾聲,火勢引來的宮立戴著厚厚的紗布詢問宮竹的情況。
詢問完之後,打量了成凡一番,宮竹原以為要對成凡做些什麼,所以站在成凡身前,宮立這才離開。
來到新的住所,房間更加擁擠了,成凡坐在院中等宮竹為試藥者調製好葯,「此番若是成功了,宮立向你要配方,你待如何?」
「給他便是了。」
「拱手讓人?何時見你如此謙恭了。」
「我又何時見你謙恭了?身為小廝,用平稱與主子講話?」
「難不成,小廝生來便低人一等?」
「別人不是。但你是!」
若不是宮竹起身快,成凡當真想一腳踹上去。
只見宮竹抱著一壇酒,兩個碗走來,放在地上,倒好遞給成凡,「喝點?」
除了開元初的慶功宴,還有其它必要情況,成凡是堅決不碰酒的,畢竟他一直以『喝酒誤事』自居。
看成凡拿著酒碗許久,也沒喝的意思,宮竹說道:「曲藝樓小廝不吃酒,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雖調侃成凡,但宮竹還是伸手將成凡的酒碗拿走,但被成凡截下,「身為小廝,自是等主子發話,才敢喝。」
在話語上,算是扳回一城。
小子,你的眼前人可是活了十七萬年,若一直被你堵住嘴,豈非白活了。
「喝!」
宮竹將碗送到嘴邊,看著成凡喝下,又將碗拿了下來,說道:「在我印象中,曲藝樓男女老少,並未有人叫成凡。」
『噗』成凡將嘴裡的酒噴出來,緊隨咳嗽了幾聲,從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宮竹便將自己拿出的手帕藏了回去。
「這是還未開始辯解,便自嗆謝罪?」
「嘴這麼欠,不怕被打死?」
「怎麼,身份敗露,謙恭詞『公子』二字,都懶得講了?」
「並非懶得講,只是見你並不願聽。」
「你了解我嗎?」審視著成凡,「既不了解,又怎知我是否樂意聽。」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或者,你知道我來幹什麼嗎?」
「再或者,你知道我做過什麼嗎?」
「你是成凡,來殺我,殺過我。」
「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猜。」
既然對自己身份知道的明明白白,那成凡再也不用演下去了,「你這孩子真彆扭!」
「孩子?我是一歲兩歲,還是十七十八!」
「我」成凡也沒有其它意思啊,宮竹這莫名的火氣又是從何而來?
「罷了罷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氣呼呼地便回了屋子。
留在原地的成凡只覺得莫名其妙,「吃錯藥了?神經病。」
這麼想來,或許當初在竹屋宮竹下藥,真是動過要毒死他的念頭。
好在自己表現『乖巧』,那毒藥換成了迷藥。
命大命大。
確實,命還挺大的,畢竟扛了十六萬年都沒死。
宮竹再出門,斜了他一眼,走進了側面簡陋棚房,準備做午飯。
免得惹宮竹不痛快,再下藥毒死自己,成凡便要多遠,離他多遠。
宮竹拿著兩根蔥對著院子里的成凡大喊道:「自己本職工作做不好,連眼力見都沒有!你就是典型的饞懶不幹活!」
「祖宗。你將蔥放下,我洗!您說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一起身,腿腳發軟,差點站不住,宮竹也晃了一下。
看成凡站穩之後,宮竹自己去洗食材,「看你才祖宗命!大爺,您好生在院中坐著,張嘴等喂飯吧。」
既知曉成凡是殺身之人,為何不報仇?還任他伴在身側。
「宮竹。」
「有話講,有屁放!」
「你知我來殺你,為何還留著我?」
切菜的地方正對著院中成凡坐的位置,宮竹的表情盡收成凡眼底。
「我不是沒想過殺你。」
「竹屋下藥那次?」
「嗯。」
「那為何改成迷藥了?」
「嘮嘮叨叨,問東問西,你是老娘們嘛!」
「等一下!」成凡激動地站起來,「你放了兩遍鹽」
原以為他知曉眼前人是殺了他數十次的人,會做出何等深惡痛絕,一斬恩仇,為自己報仇的事情,結果除了嘴巴毒一點外,跟前幾次傻不拉幾被成凡蒙在鼓裡,對待成凡的態度差不多。
莫不是這孩子天生心胸寬廣,明事理,還是心裡憋著什麼壞主意,想一擊命中。
罷了,二十歲的娃娃能做出什麼事啊。
由於食材緊缺,所以那鍋鹹湯,宮竹用眼神逼著成凡都吃完了,也難怪他一下午都在喝水。
喝水撐的渾身無力,宮竹便先讓他去睡了,半夜成凡醒過來,便換宮竹去睡覺,自己去試藥者房中看著。
藥味濃郁,成凡便從屋中走出,只是,此番為何來了院中,還是有種被人掐住喉嚨的感覺。
虛汗、呼吸不暢、咳嗽、冷顫、四肢無力
難聞的異物,細淺的傷口,好自為之
來來回回這些時日,成凡見過感染黑瘟的人是何種反應,綜上種種,他染上了黑瘟!
急忙將紗布遮於自己臉上,又跑去廚房將自己用過的碗筷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不放心,將其埋在了土裡。
細想著自己碰過的東西,能毀的便毀了,不能的便刷了很多次。
好在這些時日宮竹與他忽遠忽近,沒有過多近距離接觸,大抵感染不上。
那現在,只有他消失就行。
只是,若這樣走了,他會不會如往世一般,失魂落魄尋我良久。
從灶台下拿出火柴棍,在牆上寫下:找些樂子,不日便回。
自進城起,宮竹便沒睡過一次好覺,只有知曉屋外成凡在的這幾次,睡眠沉了些,好在醫者之心讓他從夢中驚醒,半夜已過,看到牆上的大字,宮竹面無表情,繼續進屋觀察試藥者癥狀。
避免感染其他人,成凡只能跌跌撞撞自己跑去火葬場,可那處儘是宮立的眼線,又不能讓宮立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宮竹,所以成凡的行動更加艱難。
聯想最後宮立的『好自為之』,不得不猜,那傷口是宮立划的。
目的便是,讓異物接觸到傷口,進而使成凡感染黑瘟,從而傳染給宮竹,然後宮立要出配方,坐收漁翁之利。
好在看門人也怕感染,火勢周遭並無人,加之終於能回到自己的狀態了,成凡便有了勁頭。
只見黑暗之中,一頭瘋牛,直直地朝著火堆衝去,隨後火勢越燒越猛,直至白骨化盡。
成凡在醒來之時,已然過了十四日。
「體寒抵烈火,物盡其用。」
剛沒得瑟多久,只見天空烏雲密布,齊齊下來三道天雷,正中不中,劈在成凡右手邊。
「雲霆!」扶起被雷劈的口吐鮮血的雷神。
雷神將嘴角的血擦去,平了內息,「我無事。」
「這天雷是?」
「私自殉葬,毀了原本的氣數。雷劫下得太快,我未能攔下,好在殿下並未受傷。殿下,奕夫神識已開,需由你領路去天門。」
「天門?奕夫他,死了?」
「嗯。於兩日前,開啟神識。現在炎焱和沝淼在黃泉入口前看護著他的魂體。」
「魂體?」
「奕夫生前肉體破碎,無法容納仙神之軀,所以目前為魂體形態。」
凡人死後,屍身歸故土,魂魄至奈何,喝下孟婆湯,隨即去轉世。
仙人死後,屍身重塑,魂魄至奈何,喝下孟婆湯,肉胎入世。
神識開啟的仙人死後,屍身重塑,魂魄至奈何,踏入天門路,仙身至天門。
「哥。」沝淼看到成凡與雲霆走過來,屁顛屁顛跑過去,笑臉相迎。
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看護在宮竹身邊的炎焱也走了過來,「成凡。」
「抱歉。」
沝淼挽住成凡的胳膊,「哥,這麼見外作何。再怎麼講,那小子才是外人,我們幾個最親!」
「沒錯。」炎焱說道,「成凡,事出突然,無人預料。想來,操盤手會在你們前往天門途中露出馬腳,你且當心,必要之時,顧好自己!」
「這?你們不怕被那小子聽到?」
沝淼擺弄著自己的雙馬尾,說道:「無妨。他記憶全失,不怕不怕。」
成凡又看向炎焱,「我們會平安抵達天門,等我們。」
看著成凡與宮竹踏上黃泉路,感慨道:「他講這句話的神情,與那次無異。」
「放心吧哥,這次他肯定會平安!」炎焱轉面朝著沝淼,「阿淼,這雨再不收手,恐怕不是凈世,而是滅世了。」
「我馬上告訴小雨,讓他收手!」
一如往世,乖乖巧巧地在成凡左側,兩側輔路的惡鬼也因神識的緣故,畏畏縮縮,但這樣和平的景象,只截止於奈何橋。
奈何橋左為男,右為女,中間那條只能看到兩側緋紅的路,是對仙人的考驗。
而奕夫,也是唯一一個以魂魄形態踏上天門路的仙人。
擺渡時,只有唯一指定的擺渡人能與逝者一同上路,所以,天門路也是對成凡最大的考驗——非生即死。
十九世的奕夫中了何人的幻境。
二十世的奕夫為何會有前十九世的記憶。
宮竹的肉體,又為何破損。
這些,或許在踏入天門路之後,就會出現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