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當晚陸愔兒回到屋子裡,跟她平級的幾個丫鬟正在討論大小姐的婚事。
小丫鬟們都為劉綰溪不平,心疼她出身好,容貌好,到最後卻要嫁給一個又殘廢又變態又丑的男人。只是奕王殘廢又變態,這件事是全京城公認的。只有最後一個「丑」,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們消息的來源,也就只有陸愔兒而已。
看見陸愔兒回來,小春問她:「愔兒,你見過奕王,他是真的很醜嗎?」
陸愔兒放好自己的東西,回身瞪大了眼睛認真點了點頭:「真的特別特別特別丑!你們不知道,我當時趴在牆頭上看見他,他長得騾子一樣的臉,蛤/蟆一樣的眼睛,蒜頭一樣的鼻子,血盆一樣的嘴,臉上還長滿了又紅又大的痘痘,我只是看一眼,我眼睛都快要被丑瞎了!」
幾個丫鬟聽得目瞪口呆,在她的描述里都忍不住噁心地想吐。
小花質疑道:「不是吧,咱們皇上膝下幾個皇子都長得挺周正的啊,怎麼偏偏就他這麼難看?」
陸愔兒過去坐下,跟她們幾個說:「這還不簡單,奕王天天坐輪椅,血液不流通,壞死神經就跑到臉上去了。小時候長得應該還行,可惜從瘸了腿后就長殘了。」
幾個丫鬟深以為然,不停地「對對對」起來。
小秋道:「愔兒說的沒錯,人的臉跟心情和身體都有很大關係。你們想想,奕王爺那麼變態那麼狠毒的一個人,他那張臉能好看嗎?」
小月也點頭道:「就是就是,只可惜咱們小姐了,再過半個月就要嫁到奕王府去了。真不知道小姐能在那裡撐幾天。」
小春擔心道:「可我今天聽說,老爺有心要挑選個妥帖的人替小姐出嫁,萬一挑到我們了可怎麼辦啊?」
小花道:「要是挑到了我,我就不管不顧在京城裡鬧開,看誰怕誰。」
小秋道:「我也是,反正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替嫁的。」
小月亦是害怕起來,可又想到什麼,安慰道:「應該不會選到我們身上吧。就算要找人替嫁,起碼也要找個長得好,又懂詩書的呀。我看咱們府里,模樣比較出挑,又懂些詩文的,只有二小姐和三少爺房裡的幾個丫鬟了,還有就是……」說著往陸愔兒那裡看了過去,還好及時打住了,咳了一聲,說道:「一定不會選到咱們身上的,放心睡吧。」
幾個丫鬟說完都吹熄了燈,蓋上被子睡覺去了。
陸愔兒在自己床上坐了一會兒,扭頭看著窗欞處透過來的一線月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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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劉篤把陸愔兒叫到了書房裡。
蔣笙已經在那裡了,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一副下一秒就要被嚇死的模樣,抖得跟篩糠似的。
陸愔兒看見她這副樣子,很想說:娘,你戲過了。
在蔣笙身邊,擱著被搜出來的一個首飾盒、兩個夜明珠、五個琉璃盞、九個翡翠鐲子,和三百兩閃著光的金子。
陸愔兒又是一震,很想說:娘,你偷的多了。
劉篤正坐在椅子里慢條斯理地喝茶,等著她這個砧板上的魚肉自己撞到刀口上去。陸愔兒順著他的意思,故作畏縮地問他:「老爺,這是怎麼回事?」
劉篤把茶盞放回桌上,極有氣勢地哼了一聲道:「你自己去問問你娘都幹了什麼!」
陸愔兒就扭了頭去看母親。
蔣笙立刻呼天搶地哭了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對她道:「閨女,是娘對不起你,一時迷了心,偷了府里的財物,想著將來能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千錯萬錯,都是娘的錯!」
蔣笙又跪爬到劉篤腿邊,咣咣咣給他磕了三個響頭:「老爺,你要打要殺,殺我一個老婆子就好了,可千萬別怪我女兒,她根本什麼都不知情啊!」
蔣笙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演技之逼真,情感之真摯,裝扮上就能直接去城西的梨園班唱戲了。
她給劉篤磕完頭,又爬過來,一把抱住陸愔兒的腿,哭道:「閨女,等娘死後,你千萬記得給娘多燒點紙錢。這輩子我是個窮人,死了死了,也總得當回富人吧!」
陸愔兒看著自己母親這爐火純青的演技,很想說:娘,失去你真是梨園班的一大損失。
母親不拉胯,她也不能翻了船,趕緊跪在地上道:「老爺,都是我娘糊塗,干下這種蠢事來。你要打要罵沖我來好了,我是她女兒,理應替她受過。」
到了這個地步,劉篤下一段的台詞終於能毫不突兀地說出來了。他在椅子里直直地坐著,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對她道:「偷竊乃是大罪,更何況她還偷了這麼多東西。像這種事,本丞若不嚴懲,府里以後豈不是亂套了?到時候他也來偷,她也來偷,我這丞相府還像個什麼樣子!你們兩個都是我家養的奴才,賣身契簽了二十年。這二十年裡,生殺予奪都在我手裡。今日蔣笙偷了這麼多財物,我若不處置了她,難以服眾。」
他看著陸愔兒,說道:「今日叫你來,是想讓你做個見證。別回頭看見你娘死了,倒要死要活地不肯罷休。」
說完這一套,他起身要去外面喊家丁過來,讓他們把蔣笙拖出去亂棍打死。
陸愔兒趕緊跪爬到他身前,攔住他道:「老爺,求你饒了我娘一命,只要你肯饒她,奴才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劉篤等的就是這句話,眉頭一展,低頭看著她:「什麼事都願意做?」
陸愔兒點了點頭:「是!就算老爺讓我替我娘去死,奴才也願意。」
蔣笙聽得一愣,心想這臭丫頭什麼時候這麼孝順了。
劉篤面向前方,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晌重新坐回椅子里去,看著陸愔兒道:「我不會要你的命。」停了停,又道:「只要你替了綰溪的身份,去嫁給奕王爺,今日之事,本丞既往不咎。」
陸愔兒心內平靜,面上卻是一驚,好像聽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話。蔣笙心內面上都是一驚,確實是聽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話。等她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剛才聽到的並不是一句夢話,大喊一聲:「老爺!」
她在地上砰砰磕了兩個頭,真情實感道:「不可以,愔兒嫁進了奕王府,那她還有活路嗎!求老爺開恩,另找她人吧!」
劉篤道:「去與不去,我不強求。」抬眼看著陸愔兒:「你若是願意替嫁,這次我就饒了你娘,從此還會好生供養著她,讓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若不願意,你就準備準備給你娘收屍吧。」
蔣笙不說話了。
她扭頭看著陸愔兒。
剛才一時太激動,她忘記了一件事情。這件事從頭到尾陸愔兒都是算到了的,那替劉綰溪嫁進奕王府,根本就不是劉篤的逼迫,而是陸愔兒自己的算計。
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初初長成了十六歲的女兒,不知道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陸愔兒依舊跪在地上演戲,裝作進退無據兩難全的樣子,生生擠出了幾滴眼淚。最後一咬牙,似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般,抬頭對劉篤道:「奴才……奴才願意替嫁……」
一個頭磕在地上,她的眼淚還在流著,心裡卻輕飄飄地雀躍起來。
前所未有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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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是不是!」
從書房裡出來,蔣笙把陸愔兒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壓著怒意道:「你算計來算計去,給自己算計一個又丑又壞的瘸子?」
陸愔兒道:「這事你就別管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且,你最希望的不就是讓我嫁個金龜婿,飛黃騰達嗎。現在我要嫁的可是一個皇親國戚,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蔣笙狠狠擰了把她胳膊:「死丫頭,就奕王那種皇親國戚,我怕你有命嫁,沒命享!他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從不會憐香惜玉,多少美人站著進了他的府,最後都被抬著出來。你耳朵一向放得比誰都尖,難道不知道嗎?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向眼刁得很,府里多少個男人追過你,你誰都看不上,不是嫌棄他們這個就是嫌棄他們那個。就連府里的三少爺,那麼個文秀俊朗的公子給你示好,你還是看不上眼。就你這種眼界比天高的,你會甘願去嫁給奕王那個醜八怪?」
說到這裡,蔣笙突然明白了什麼,一瞬間醍醐灌頂:「哦——我知道了,府里最開始傳奕王爺面貌醜陋的人就是你這個死丫頭!」
蔣笙有些被自己的猜想嚇到:「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打上了奕王的主意,是不是?!」
「娘,」陸愔兒有些不耐:「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我已經長大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自己心裡清楚。」
蔣笙對這個女兒已經極盡無語,氣得連點她幾下腦門:「你這死丫頭真是要氣死我!腦袋一熱就要去嫁給奕王,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知道自己進了他的府邸能活幾天嗎!」
「我自己有分寸,」陸愔兒道:「不會讓自己有事。」
「話別說得太早,」蔣笙不屑道:「如今京城裡因為奪嫡一事鬧成什麼樣了,旁人看不出來,你會看不出來?丞相那人表面上中間派,對老皇帝忠心不二,其實早就在扶持五王了。你嫁進六王府,以後指不定會不會被當槍使。」
陸愔兒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箭在弦上,她已顧不得了。
「不會有事的,」她安慰母親:「奕王爺不問世事,身體又有殘疾,根本不可能當皇帝,將來奪嫡的時候肯定能獨善其身,不會被卷進去。我嫁給他就是嫁到了一個避風港,任憑外面喊殺震天,奕王府都不會有半分損傷。」
蔣笙氣呼呼撇她一眼,不說話。
陸愔兒狗腿地笑笑:「娘,別擔心了。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是最好的了,我能嫁給奕王,你能在這裡享清福,這不是一箭雙鵰嗎?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生享福,其它什麼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蔣笙「呸」了一聲:「享福?我看是要擔驚受怕吧!我還是先去街上買點香燭供品,等你走了,每天一炷香,求老天爺保佑你這條小命!」
這麼說便是答應了。陸愔兒嘻嘻一笑,伸長胳膊摟住蔣笙:「我就知道我娘最疼我。」
蔣笙無奈搖頭,攤上這個女兒,真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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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王:聽說我長得奇醜無比。
愔兒:……
奕王:某些人算計我就算了,還毀壞我的名聲。
奕王:等著。
(愔兒快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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