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隻逆徒
南宮無素來矜清的神情一頓,微微挑眉,緩緩側首給了它一個「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麼勇」的眼神。
界靈:【……殺、殺了之後,等他轉世投胎,白紙一張,您便可從頭度他。】
南宮無斂眸,語氣平平:「好主意。他如今戾氣就已然這麼重了,想必再死一次,轉世之後戾氣更甚,說不定一投生就原地成魔成煞了。到時候毀天滅地,一步到位,我好直接躺平體驗被關小黑屋這樣那樣的師尊文學。哪像現在,吊著他隨便打,是吧?」
界靈噎了一下:「仙尊說笑了。以您的修為,他便是成魔又豈能傷您分毫?」
南宮無抬眉:「話不能這麼說,仙人臨凡,神力所限,稍微冒頭,上界天帝那裡還等著抓小辮子,神格才初萌,帝君家也沒有餘糧啊。」
界靈徹底失語:【啊這……】
南宮無垂眸,很輕地笑了,微微傾身湊近,琉璃凈雪一樣的眼珠看著它。
界靈只是一本書而已,尚未擁有人形,此刻卻錯覺自己咽了一下口水,想要後退而不得。
那矜清華美的面容,像是隔著夏日湛藍蒼穹之下,午後清涼泉水冰過似的鏡面看見的神跡。
明知那表情里沒有多少真意,近距離看著這張臉也叫人幾乎窒息,既移不開視線,腦海又一片空白。
它忽然就明白了,那魔頭為何看見南宮無的真容時候,會露出那副情竇初開,慌亂不已,小心臟差點被花鹿撞死了的羞澀動情表情。
隨著南宮無稍稍湊近的舉動,本就很淺的笑容便如同水洗乾淨無蹤,表情靜止一樣,無辜看著它:「沒開玩笑,你要真覺得這麼做不錯,我這就提劍也把他分屍了。一百零八劍下去,保證拆成完完整整一百零八塊骨頭,你要感興趣還可以拿去裝飾仙域。他轉世后如何不管,先過把癮。」
界靈整本書噗通一下趴在地上。
南宮無站直了歪頭看它,斂眸淡淡:「幹嘛呢?不年不節的,多不好意思,又不會給你紅包。」
界靈:【沒,沒事。】
就是,它雖然沒有腿,但是腿它自己軟。
南宮無伸手拽著書角把它拉起來。
界靈:【是小仙疏忽了。只是,小仙看著這滿洞府死去的修仙弟子,著實不忍心。這些少年,還都這麼年輕。前幾日還有說有笑的,也算小仙和仙尊看著過來的,就這麼死無全屍……】
想到了什麼,界靈:【仙尊,要不然……你復活他們吧?】
南宮無頜首:「好啊。」
界靈大喜過望:【多謝仙尊。】
南宮無:「不僅是他們,我看地府人來鬼往,也有許多稚子蒙童,怪可憐的。要不然我陪你走一趟,直接也都復生了?」
界靈遲疑一頓:【這,不太好吧。】
南宮無伸手搭在人立的書脊上,攬著:「是不太好,畢竟這世間一呼一息之間就有人在不斷死去,也不能厚此薄彼,索性我以帝君之名直接擬一條規則,自此以後蒼梧仙域內所有人都不用死了,你說好不好?」
界靈僵住,瘋狂搖頭,全書紙張抖動:【不,不好!不是不好,是絕對不行,這不是亂了套了嗎?這置天道輪迴秩序於何物?】
南宮無燦然一笑,隨即面無表情看著它:「哦,原來你知道啊。」
界靈:【……小仙知錯。】
南宮無無聲嘆息,淡淡:「修行三千年,你猜死於我劍下的又有多少人?多少妖?多少魔?我若只是一個自詡正義的修士,自然可以憑著心性一劍殺人一劍活人。」
南宮無溫和地說:「坐上帝君這個位置,殺與不殺就不再是一人一時之事。任一群無辜的人去死,和讓一個惡人活,是出於同樣的目的。輪迴雖苦,但你我都知道,仙域若是不存,此界生靈便是連轉世投胎之所都沒有了。」
界靈一時無話。
卻感應到,帝君印鑒,金光大熾,神格初定。
界靈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本質上的確已經脫離人的範疇,具備帝君的資質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只有人才會在意,一時一剎的黑白高下。
在更高的意志眼裡,大道無情,善惡不存,萬物俱滅。
它不過一個小小的書靈,一時竟有些畏懼起來。
南宮無矜持地說:「別瞎想,絕不是因為風白楚長得好看,五官大於三觀。再好看能有我好看嗎?」
界靈下意識:【小仙不敢。】
不過,它本來沒往那想的,這麼一聽還真覺得……
南宮無抬眸看著界靈,輕聲:「你看,你是仙靈。但連你方才也會說出,『殺了他』這樣解決問題的法子。卻不知,一個素來捨己為人的聖父,又是出於何種緣由,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向來救人的手,轉而毫不猶豫分起了屍?」
界靈愣了一下。
南宮無溫和:「我既承了天命,須得為蒼生度他,便不該為一時所見,以我一人喜惡擅自定論他。無論他看上去有多麼該死,都且再,等一等吧。」
從來沒有耐心,盯梢三天就無聊得原地睡著的人,這樣說道。
界靈錯愕,那道不明的畏懼消散,它重重點頭:【嗯,帝君所言極是!】
南宮無垂眸:「終於不叫仙尊了,但,為什麼忽然改稱呼?」
【因為,神格穩了。】
「界靈仙人的彩虹屁功力又見長了啊。不錯。」
……
風白楚不停在秘境之內逃。
那神出鬼沒的青衫老者始終陰魂不散,不遠不近,時隱時現墜在他身後,怎麼都甩不掉。
緊急任務倒計時:兩天。
風白楚停止了逃,等在那裡,待青衫老者現身,鳳眼清冷抬起:「試煉秘境出此大事,倖存之人昨日定已放棄資格出去報信,仙盟五派的長老們必然就等在外頭,只等秘境之門打開。你非五派之人卻出現在此,此界出事,你便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我若是你,便早點走人。」
青衫老者·南宮無:「我若不走,也不見得就會背上這口黑鍋。」
風白楚唇角微牽,極冷淡地笑了一下:「看來,你是想說出去。」
南宮無無聊地眨了下眼:「怎麼,又想殺我滅口?」
風白楚雙手飛速結印,只見四周立刻出現一圈白色的結界陣法,正好將南宮無籠罩在內。
風白楚自然是做好了準備,才等候在那裡的。
南宮無只瞥了一眼結界:「殺我滅口有什麼用。還是那話,這麼多人都死了,就你一個人活下來,就算我死了,五大仙盟的人也要懷疑你的。到時候你做了什麼還是要被查出來的,還不如就此另投他門,比如,拜我為師。」
風白楚的臉上徹底不留一絲溫度,鳳眸眼底一片戾氣:「不用你管!」
他既這麼做了,自然想好了後果。
倒是這個莫名出現在這裡的老頭子,知道的太多。
風白楚:「看來,你定是要揭露我了?」
南宮無搖頭,無辜:「舉報不好,我最多就實話實說。」
風白楚神情清冷,點頭:「好!好得很,誰都要逼我,便是一個路人也要與我為難。」
風白楚驟然發狠:「那我便殺給你看!」
他雙手結印催動,狂意盡顯,清俊的臉上再無一絲溫潤,魔氣似有若無。
瞬間,白色光界之內,電閃雷鳴,鶴唳不斷。
光界之內,南宮無一手支撐著頭,仿似頭疼病弱不勝,仔細一看,眉睫垂斂閉著,好懸沒有睡過去。
等雷鳴結束,他撩了一下面具前的垂落的碎發,就像上課睡過去時倉促醒神后的遮掩,矜持鼓掌:「好,不錯。幽影澤的絕技【白鷺滄溟】。你使出來比幽影澤老祖好看多了。但用這招殺人是不是有點慢,得百八十年才能耗死對方?幽影澤掌門莫不是藏私了,沒教你配套一起使用的【淵沉殞殺】?」
風白楚皺眉:「你竟知道【白鷺滄溟】和【淵沉殞殺】?你究竟是什麼人?」
界靈看著光界:【白鷺滄溟是禁錮之術嗎?淵成殞殺,又是幹什麼的?】
南宮無:【白鷺滄溟】不是禁錮之術,是防禦之術。幽影澤千年前走得是御獸戰鬥流,御獸師身嬌體軟易推倒,自身就是最大的破綻和短板,所以他們會先施展【白鷺滄溟】,將自己或同伴隔絕保護起來。若是施術者不解開,一般裡面的人就出不來。而【淵沉殞殺】,是幽影澤壓棺材板的絕殺技。
【什麼叫壓棺材板的絕殺技?】
南宮無:就是施展出來很厲害,倘若先用【白鷺滄溟】困住了人,再施展【淵沉殞殺】,困在滄溟裡面的人就會被撕成碎片。但,一般威力驚人的招數都因為很難學得會,而常常跟隨創始人一起進了棺材,難以傳承下去,於是就叫做壓棺材板。
風白楚鳳眸極清,更顯得眼神冷淡:「罷了,你是什麼人都與我無關。你就在這裡待著吧!」
【咦。】界靈,【那他是不會淵沉殞殺,還是放你一馬的意思?】
南宮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聖父就是聖父。
【你是說,他會淵沉殞殺卻不用?】
南宮無:會什麼會,他就算不會,困都困住了,真想殺人還缺法子嗎?像洞窟里一樣一招分屍不順手嗎?再不濟,放把火,灌海水,放毒蛇,注毒瘴……一百零八種方式不帶重樣。
界靈打個哆嗦:【那,他還不算太壞。】一樣都沒想起用。
南宮無:「你還不算太壞。」
風白楚回眸看他。
南宮無無辜:「書靈說的,不是我。」
他晃晃幻化成一串玉佩的帝君印鑒:「來,打聲招呼。」
界靈靦腆:【小仙有禮。】
然而風白楚看不到,冷淡:「你們想多了。我不過是覺得,一種手法殺人厭倦了。想換個樂子。你要麼和你的書靈一起困死在這裡。要麼被五大仙盟發現,當替罪羊,身敗名裂,受千刀萬剮。我若是你,便自此開始祈禱,祈禱五大仙盟的人不會發現你。」
說完,他拂袖離去,背影極其孤絕。
界靈:【這,他還是要嫁禍給你啊。】
南宮無:「我很好奇,他憑什麼覺得一場試煉,五大仙盟弟子過半死光,他能全身而退?他究竟,想做什麼?」
【不管他想做什麼,緊急任務不到兩天時間了,我們怎麼從這裡出去?】
南宮無:「這有什麼好想的?」
說著,南宮無就輕鬆走了出去。
界靈錯愕至極:【你不是說,若是施術者不解開,一般裡面的人就出不來嗎?】
南宮無:「可本座不是一般人啊。」
界靈:【……你怎麼做到的?】
它剛剛試了,即便是無實體的仙靈被困在裡面也毫無辦法。
南宮無:「四千年前,仙魔戰場上,幽影澤的老祖還是個菜鳥御獸師,他的靈獸老是跑出去打架一上頭就不管他,他便總被妖魔偷襲本體。有一次中場休息路過,見他眼睛紅紅受傷躲起來上藥,我就教他開發【白鷺滄溟】用來自保。我當然知道怎麼解。」
界靈:【那淵沉殞殺……】
南宮無神色微冷:「那是他自己研製的,跟我沒關係。我們劍修殺人,不整那麼血腥。更不會用這種招式殺同門。」
他忽然蹙眉,若有所思:「說起來,我總覺得風白楚一邊說狠話,一邊眼睛紅紅的樣子很好玩。禁慾聖父的時候也有點熟悉,這麼一想,好像是跟四千年前幽影澤老祖像。」
遠處忽然傳來秘境崩塌的聲音。
界靈醒神:【不好,他是要毀屍滅跡活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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