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陸星芒和江曜公交轉地鐵轉公交轉公交，歷時五小時，抵達七溪谷風景區。

兩人低估了路上的時間，原本以為下午就能到，然而站在七溪谷風景區門口時，夕陽已經墜到山間。

廢棄的售票處、生鏽的大鐵門，還有鐵門后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景區，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蕭瑟凄涼。

「如果是動畫，現在肯定有烏鴉飛過。」

陸星芒話音落下。

「啊——啊——」一隻烏鴉朝著兩人飛來。

江曜大笑：「烏鴉真的來了！」

「你才是烏鴉！你全家都是烏鴉！」

「烏鴉」突然開口說話，嚇了陸星芒和江曜一跳。

它落在兩人面前，用翅膀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

陸星芒湊近努力辨認——青鳥，山海公司物流部，經理。

青鳥矜持地抬頭：「請叫我青經理。」

陸星芒震驚地看著青鳥，傳說中，青鳥是西王母的信使、鳳凰的前身，色澤明亮、體態輕盈。①

眼前漆黑一團像烏鴉的鳥……是青鳥？

「怎麼是黑色的……」江曜把陸星芒的心裡話說出來。

青經理憤怒地扇了扇翅膀：「開玩笑！我這是黑嗎？我這是五彩斑斕的黑！」

噗——青經理吐出一把鑰匙，砸在江曜胸口。

飛走時又在江曜頭上扇了一巴掌。

江曜跳起來抓青經理，然而一根毛也沒有抓住，青經理瞬間沖向高空。

陸星芒看到江曜委屈的表情，連忙將他摟過來，以五指作梳，把江曜凌亂的髮型重新梳理整齊。

「嚇壞了吧？」

陸星芒心想，江曜作為一個普通人類，第一次遇見以原形口吐人言的妖怪，還被扇了一巴掌，一定很害怕吧？

江曜被陸星芒梳頭梳得舒服，心中的一點氣憤很快就消散了。他堂堂龍族，不和一隻小黑鳥計較，何況他現在有正事呢。

江曜捏著黃銅色的大鑰匙，走到景區大門前，將鑰匙插進鎖芯一扭，門鎖果然應聲而開。

兩人走進大門，更加感受到景區的荒涼和廣闊。

正值盛夏，本該是樹木最為繁茂的季節，然而道路兩旁的樹木枯死了大半，枝丫間結滿蜘蛛網。

道路上散落著垃圾，廣場上的設施廢棄多年，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陸星芒和江曜同時伸出手，拉住對方的手。

陸星芒心想：「江曜一個普通人，走在這裡肯定會害怕吧。」

江曜心想：「小芒一個普通人，走在這裡肯定會害怕吧。」

兩人手拉手走到了空曠的廣場，廣場輻射出六條路。除了他們剛才的來路，另外五條路分別通向大山、小山、溪谷、湖邊和森林。

兩人打開App里的七溪谷景區全景地圖，目前整張地圖都是灰色的。

他們可以選擇的小屋，都在地圖上被標示出來。

大山、小山、溪谷、湖邊和森林，各有一棟小屋。

兩人首先排除大山山頂上的那一棟：「太高了，嬌弱的人類爬不上去。」

然後共同選擇了小山山頂的屋子，住在那裡可以將整個風景區盡收眼底！

小山並不高，但是風景區太大了，兩人互相遷就著對方的體力，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走到小山山腳下。

暮色四合，風景區更顯得神秘。

陸星芒按亮手機看了看時間：「再不回去就趕不上公交車了。」

江曜：「來都來了，我們上山看看。你累了吧，我背你上去？」

陸星芒當然不會讓江曜這個嬌弱人類背自己。

兩人手拉著手爬山，陸星芒想走在前面拉江曜、江曜想走在前面拉陸星芒，硬生生變成了一場競速賽。

兩人只用了二十分鐘就登上了並不高的小山山頂。

陸星芒心想，他的人類伴侶真的很愛逞強。

江曜心想，這一定是愛的力量，陸星芒太愛自己了。

小山山頂的中央，有一棟兩層高的尖頂小木屋。

「是這裡！」

兩人大步邁過半人高的雜草，推開小屋的木門，吱扭——

「咳咳咳……」

「阿嚏！」

小屋裡灰塵亂飛，地板翹起、窗戶破洞、滿是蛛網，比外面還要破敗。

「這也太破了，我們換一個屋子，去溪谷或湖邊吧？」陸星芒皺眉。

「叮——」兩人的手機同時響起。

「是/否選定此處作為家園小屋？」

「已選定此處作為家園小屋！」

「已定位家園小屋作為物流點，日後由山海公司送出的傢具、工具、物資等，都會送到您的家門口哦！」

App上閃過一條又一條提示，陸星芒瞪眼，怎麼會這樣？

他沒有選定這裡啊！

他正想換一間屋子呢！

陸星芒猛地扭頭看向江曜。

江曜伸手摸腦殼：「那個……我不小心碰到按鈕了……」

陸星芒憤怒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竄。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念，人類嘛，笨手笨腳，很正常。

默念三遍后，陸星芒不氣了：「就這裡吧。」

江曜知道自己犯錯誤了：「我來打掃，你坐著休息就好。」

陸星芒不理江曜，小木屋裡現在根本無處可坐。他上下兩層轉了一圈，分辨出各間屋子的功能。

一樓是客廳、餐廳、廚房、儲物間、洗手間和淋浴間。

二樓是書房、主卧、次卧、洗手間和浴缸房。

房間雖然又臟又破，但是小木屋視野絕佳，從二樓的每一扇窗戶望出去，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色。

書房可以看到大山、卧室可以看到溪谷、浴缸房則可以看到森林和湖泊。

陸星芒眺望景色時，江曜一直在驚喜地大喊：「這裡有水！」

「有電！」

「儲物間里有清掃工具！」

自來水管道發出陣陣嗡鳴，重新歸於安靜后，清水嘩嘩流出。

江曜打掃衛生的方式簡單粗暴，他把傢具、窗帘……所有東西都搬出小木屋，放在外面的雜草地上。

水龍頭接了一條長長的橡皮管，把水開到最大，江曜拿著橡皮管到處沖、沖、沖！

猛烈的水流帶走了二樓所有的灰塵臟污，順著木質樓梯流下。

等到流下來的從污水變成清水時，二樓已經全部被沖洗乾淨了。

江曜繼續用同樣的辦法沖乾淨樓梯和一樓。

兩個小時后，門口的雜草地濕了一大片，小木屋內部變得纖塵不染，到處沾著晶晶亮的水珠。

江曜拔下橡皮管，一臉得意：「小芒，我打掃乾淨了！」

「我們今晚可以睡在這裡了！」

陸星芒指著空蕩蕩的地板：「睡哪裡？」

江曜愣住，他剛才丟傢具的時候把床也一起丟出去了！

不過那幾張床又臟又破，就算留下來也根本不能睡。

江曜認為這次他沒犯錯誤：「你睡我懷裡。」

陸星芒踩著江曜的腳走向淋浴房，半個小時後走出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陸星芒把泡澡泡了一個半小時的江曜從浴缸里拎起來。

江曜的眼神黏在浴缸上：「這個浴缸亮晶晶的！」

片刻后，兩人肩並肩躺在二樓的木地板上。

作為妖族，他們不怕硬也不怕冷，但是嬌弱的人類不行。

「今晚我們抱著睡。」兩人同時說道。

愛逞強的人類伴侶難得表示出對自己的需要，兩人心中同時一片柔軟。

睡覺前，兩人打開App，發現又更新了任務。

「現在為家園小屋取一個名字吧！」

兩人取名為「星曜小屋」，輸入后，看到整張灰濛濛的地圖上，他們所在的小屋位置被點亮了。

「星曜小屋

修葺度15%

待完成：修理屋頂

待完成：更換玻璃

待完成：屋前除草」

陸星芒抬頭看屋頂，透過木板的縫隙，看到墨色天空上星星閃爍。

……屋頂確實該修了。

修葺房子的活，雖然陸星芒和江曜以前都沒幹過，但是他們都覺得自己會幹。

只是材料和工具從哪裡來？

陸星芒正在皺眉思考，手機叮的一聲，App彈出提示。

「房屋修葺工具包已購買！」

「房屋修葺材料包已購買！」

「將於明日為您送到星曜之家！」

江曜聲音自豪：「我買好啦！」

陸星芒在App中找到了商城界面，看到工具包和材料包下方的標價。

房屋修葺工具包（可永久使用）——2800RMB

房屋修葺材料包（僅供星曜之家使用）——28000RMB

「好貴！」陸星芒倒吸一口冷氣。

兩千八加兩萬八，一共三萬零八百。

「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陸星芒意識到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

江曜指著App給陸星芒看：「可以貸款。」

「……你貸了多少？」

「三萬。」江曜口袋裡只有八百塊錢。

「我會努力工作賺錢，還清貸款，養你、養家、養未來的崽崽！」

江曜作為身份高貴的龍族，有一份高貴的工作。

他每天穿著龍族最喜歡的黃色衣服、戴著龍族最喜歡的黃色頭盔、騎著龍族同樣喜歡的黑色坐騎，翱翔在城市中，回應渺小人類對偉大龍族的虔誠祈求——

「外賣小哥，能不能快點，我要餓死了！」

江曜雙眼亮閃閃地看著陸星芒：「我會更努力工作的。三萬塊的貸款，幾個月就能還清。」

「小芒，我們有自己的家了。」

「這個山頂的小木屋，比我夢想中的家還要好一萬倍。」

陸星芒當然也期盼和江曜擁有一個家，對於句芒族來說，山頂小木屋當然比鋼筋水泥里的房子好一萬倍。

但是相比滿臉興奮的江曜，陸星芒冷靜地查看App。

他沒有忘記，目前他們還處於為期三個月的新手任務期，簽下的合同三個月後就會過期。

如果三個月內沒有完成新手任務，合同到期不續，那他們花錢花力修葺的小木屋怎麼辦？那他們的三萬塊貸款怎麼辦？

陸星芒在App中找到了解釋條款，字比螞蟻還要小。

「禮包一經購買，概不退換」

「貸款逾期不還，天雷懲罰」

「本App內提供的貸款與合同期限無關，即合同解除后，貸款仍需按時還清」

「如果因為項目負責人無法完成任務導致合同到期取消，負責人在分配地內的開闢的土地、修建的房屋、種植的植物等，均屬於山海公司，與負責人一概無關」

「如果在此期間負責人成功養育出妖怪，小妖怪的去向由小妖怪自主選擇」

顯然，這是一份霸王合同。

一旦任務失敗、合同取消，他們在這片土地上蓋的房子種的樹都將被山海公司收回，因此欠下的貸款卻要繼續償還。

但是……

陸星芒和江曜盯著解釋條款中的最後一條，移不開眼睛。

只要妖怪崽崽願意，他們可以把妖怪崽崽帶走！

除了這個霸道的「瀕危妖怪拯救計劃」，他們還能從哪裡得到管他們叫爸爸的妖怪崽崽呢？

如此巨大的誘惑掛在眼前，陸星芒認為值得承擔一些風險。

江曜則拍著胸脯說道：「怎麼會失敗呢？」

「有我在，保證每個任務都能成功！」

「我們的合同會一直續下去，房子是我們的、山林湖泊是我們的、一大群崽崽都是我們的！」

陸星芒笑著搖頭：「哪裡能有一大群崽崽？」

「我們參與的是瀕危妖怪拯救計劃，每個妖怪崽崽都超難誕育，能誕育一兩隻就很好了。」

江曜不以為然，擁有龍族的庇佑，他們的崽崽一定能成群。

雖然陸星芒和江曜的想法有些許差別，但他們最終做出的決定都是一樣的——

盡全力參加「瀕危妖怪拯救計劃」，努力誕育妖怪崽崽。

在屋頂漏下來的星光中，兩人相擁睡去。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陸星芒被篤篤篤的叩擊聲喚醒，睜眼看到渾身漆黑的青經理正在啄窗戶。

陸星芒連忙翻身下床，從木製樓梯上跑下，看到家門口的雜草地上放著兩個超大的禮包。

陸星芒左右環顧，只看到了青經理的小小身影，驚訝道：「這些都是你送來的？」

青經理：「是的，陸爸爸！」

陸星芒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叫我什麼？」

青經理的態度和昨晚用翅膀扇江曜時截然相反，小小的眼珠里滿是諂媚。

「叫您爸爸！」

「我們山海公司的企業精神——氪金的都是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