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補藥
秦窈走到床前,借著身上喜服寬大的衣袖,悄悄探了探平王的脈象。
果然和她預料的不錯,喝下這碗葯,人必死無疑,不喝,倒還有一線生機。
只是不知道,謝夫人清不清楚這碗葯的藥性。
到底是庸醫開錯了藥方,還是謝夫人覺得平王活下來無望,才會不惜兒子早死,也要留下兒子的血脈?
秦窈猶豫一瞬,才向謝夫人提醒道:「家中長姐醫術超然,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略知些藥理,夫人準備的這碗補藥,藥性太烈,平王殿下恐怕受不住。」
原主不懂醫術,秦窈隨口編了個借口,卻被謝夫人毫不客氣地拆穿道,「得了吧,你字都不認得幾個,怕是連《葯經》都讀不通,還敢大言不慚說自己懂藥理?也不怕閃了舌頭!」
秦窈慢半拍地想起來。
此前,在京中一場佛會上,原主為出風頭,主動為到場眾人誦讀經文,可一段百十來字的經文,讀得磕磕巴巴不說,還足足念錯了十四個字。
佛會一結束,原主大字不識的事就傳遍了兆京,被好一通嗤笑。
秦窈通過原主的記憶,默默回想了一遍本朝的文字,雖類似繁體字,卻也有較大出入,她認得的並不比原主多……
突然變成半文盲的秦窈,一時竟無法反駁謝夫人的話。
謝夫人明顯聽不進她的勸,再多說下去,怕還會以為她是在故意搗亂。
「夫人教訓得是。」她不再提什麼藥理,改口道,「殿下昏迷不醒,尋常辦法喂葯肯定喂不下,不如我一口口哺給他吧。」
說完,不等謝夫人同意,已經喝下一口葯,含在口中,朝平王親了過去。
在快要貼上平王雙唇時,又「羞澀」地以袖遮掩,擋住屋內其他人的視線,悄悄把湯藥吐在了自己內側的衣袖上。
屋內光線昏暗,正紅色的嫁衣顏色也暗,袖子內側沾上湯藥並不明顯。
沒有人察覺到秦窈的小動作。
等謝夫人反應過來時,秦窈已經喂完了一口葯。
謝夫人狠狠擰起兩條眉毛,一臉平王被秦窈玷污了的模樣。
有心要發作,又見平王嘴角乾乾爽爽,沒有一絲葯漬流出,竟然把葯全都喝了下去。
自平王昏迷后,水米難進,每次喂葯都是樁難事,常常一碗葯喂完,能咽下十之一二都是好的。.
謝夫人雖不喜秦窈孟浪的喂藥方式,但奈何管用,到底忍耐住,沒出聲阻止。
一碗葯很快見了底。
怕喂葯不順利,準備的藥量本就有富餘,這會兒全給平王灌了下去,藥效很快就會發作。
謝夫人不便多留,囑咐過三名侍妾,又警告地瞪了秦窈一眼,便帶人離開了。
她一走,房間里只剩下三位侍妾和秦窈。
仨侍妾毫不客氣地擠開秦窈,圍守在平王床前,一邊留意床上平王的反應,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秦窈。
其中,生得最好看的那個先開口道:「我曾有幸見過秦大小姐幾次,那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心地也極好,常常免費為貧苦人家看診,堪稱我輩女子楷模。可我今日見到秦二小姐——」
她目光輕蔑地來回掃過秦窈,陰陽怪氣地嘖了一聲,才繼續道,「橫看豎看,卻是和大小姐半點兒也不像呢。」
三名侍妾都是謝夫人千挑萬選出來的,也就家世比秦窈差些,旁的無論樣貌還是才情,都要勝出秦窈許多。
秦窈勾引二皇子事發,還能入府為妃,而她們卻只能做侍妾,相比之下,難免嫉妒不甘。
先前有謝夫人在,她們不敢吭聲,這會兒屋裡沒了旁人,又見謝夫人不喜秦窈,便忍不住諷刺出聲。
秦窈知道對方是在故意找茬,但對方說的也是實話。
原主和她長姐、也就是秦家大小姐,確實一個天上的雲,一個地下的泥,沒法比。
秦窈被三人擠開,索性便在屋子裡的圓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涼茶,漱了漱口,點頭附和道:「你說的對,我處處不如姐姐,確實不像她的姐妹。」
秦窈坦然認慫,主動示弱。
出口嘲諷的人卻一點兒也沒覺得暢快,反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更惱了。
「你能有自知之明最好……」又一名侍妾開口,對著秦窈一通諷刺。
中間還有其他侍妾加入進來。
但都說得不過是些「又丑又胖」「粗鄙不堪」「心腸歹毒」之類的。
在秦窈聽來,完全不痛不癢。
她只當都是罵原主的,與自己無關,一律用「你說的是」「你們說的很是」來應對。
甚至就著罵聲,吃了幾塊桌上的點心。
之前被倆嬤嬤架著,她還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才發現自己手腳發軟,腦袋發暈。
仔細一回想,原主因為不想嫁給平王做寡婦,鬧絕食,已經整整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桌子上的點心不怎麼甜,入口一抿即化,還挺和她的胃口。
侍妾們被秦窈的態度氣個半死,但秦窈總歸是皇后指定的平王妃,除了嘲諷幾句,她們也不敢做得太過,最後只好閉上嘴,把全幅心神轉回平王身上。
她們今晚的任務,是為平王留下子嗣。
等有了孩子,那可是平王府未來的主子,母憑子貴,到時她們哪裡還用再怕秦窈?
只是等啊等,一個時辰過去,床上的平王卻毫無動靜。
三人又耐著性子等了兩刻鐘,平王仍是沒有反應。
還是模樣最俏麗的那個,最先忍不住問道:「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殿下怎麼還沒反應?」
她身側的侍妾也皺起眉,跟著擔憂道:「該不會是葯出了問題吧?」
另一名侍妾卻否定道:「藥方是馮院使開的,不可能出問題。」
馮院使出自泰國公府,也就是秦窈姐姐的外祖家。
泰國公府以醫術傳家,現任泰國公有「神醫」之名,大兒子雖走了仕途,小兒子卻完美承襲父親的天賦,不到四十歲,已經頂替父親,成為太醫院院使,統領整個太醫院。
馮院使開的方子,藥效肯定沒問題。
既然藥效沒問題,事關王府承嗣,謝夫人更不可能在熬煮上出差錯。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平王遲遲沒有反應才更讓人疑惑。
三個侍妾滿臉憂容,湊在一起嘀咕半晌,也沒猜出個所以然。
秦窈淡定旁觀,彷彿她們談論的不是自己夫君,吐掉平王補藥的人也不是她,聽到最後,才不咸不淡地插了句話:「既然葯沒問題分,興許有問題的是平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