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仙
行至一半,祁清和眸中暗光微閃,足下驟頓,放出神識朝後探去。
然而,一無所獲。
那股子怪異的感覺仍然叫她芒刺在背,可神識查探時卻又是一片空蕩,除了往來正常的行人,並無異樣。
祁清和垂了垂眼帘,下一刻身形如雲霧般消散於原地,隨著靈力飛回了雲家院子中。
「先生回來了?」
雲江蘺在屋中聽見了動靜,連忙起身迎了出來,果然瞧見了青裙的女人,唇角便不知不覺彎起了些。
「嗯。」
祁清和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鬆了松。
「吃了嗎?」
「吃了,還給先生留了幾塊點心。」
雲江蘺方才沐浴了一番,此時頭上仍有些水汽,尚未擦乾就走出來了。祁清和隨手揮了揮,用靈力為她烘乾了髮絲。
「多謝挂念。」
她聽見了姑娘的話,眉梢微動,輕聲道了謝。
「先生客氣。」
祁清和抬足進了屋內,目光落在了那案几上一盤子的糕點上。
她嗜辣、口味較重,不喜甜點。
但是……
女人慢慢走了過去,伸出指尖捏住了一塊,抬起輕輕咬了口:「不錯。」
她一共有五個預備身份,每個都要塑造不同的性情和愛好,如今給自己按上個喜淡喜甜的頭銜,日後也好區分偽裝。
祁清和垂頭慢慢吃完了這一塊點心,瞧不見身後有些吶吶無措的姑娘。
雲江蘺張了張嘴,臉頰上微微發燙。
這盤是她吃的,她為先生準備的那盤子點心在另一邊。
但是……這種事情好像也沒什麼的。
先生是長輩,想要吃什麼她都會雙手奉上,何況一些並不值錢的點心呢?
「……好吃就行。」
雲江蘺垂著腦袋默默站在了祁清和的身後,低聲回答了她。
這一點兒小異常祁清和並未注意,或者說縱然她發現了也不會太過介懷。最主要的還是今夜的小灶,這些點心她本無興趣,只是做樣嘗過一二便放下了,拎著姑娘進了一旁的書房,開始今晚的授課。
有些出乎祁清和的意料,雲江蘺在這一方面倒是格外有天賦,舉一反三不在話下,且自身也有些獨到的想法。
基本上都是極好的,除了在用人方面二人有些爭議。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待我以真心,我自還君以真情。先生,若是太過疑心,只會傷了身邊人的心。」
雲江蘺第一次如此硬氣地反駁祁清和。
祁清和倒也沒惱,只是蹙了蹙眉,不甚贊同這個觀點罷了。
「此對效忠下屬有利無弊,可對上位者卻非如此。我並不是要你處處疑慮、針對,而是在行事時都要給自己留些後路,多想些總是沒錯的。」
纖細白皙的指尖輕點桌面,女人認真地告訴她:「人心不可斗量,皮相千變萬化。你並不能透過皮囊窺見對方底子里的心,又怎能完全託付信任?」
「天有陰晴,水有起落,人心也會變。倘若他心變了,你未變,那豈不是會讓你陷入劣勢困境?」
「我知曉先生處處為我考慮,但識別他心也是江蘺所要學的。若我連真假都分別不出,又何能坐穩高位呢?」
雲江蘺肅然端坐,垂頭為祁清和恭敬倒滿了茶水。
「若君待我以真心,我卻回之以疑心,那該如何取信於人、收納才士呢?」
姑娘抬起了眸,瞳孔中澄澈明亮,是內心所顯的堅韌與果決。
祁清和一時未去握杯,她只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姑娘,將她眸中的光亮都盡數收入眼中。
見過陰暗面,猶懷赤子心。
很好。
女人陡然勾唇笑了,眉眼舒展,素來冰冷漠然的眸中都掀起點點笑意來。
她握住了茶杯,雙手齊平敬過:「聽君一言,方覺慚愧。」
雲江蘺一怔,隨即有些慌了,連忙回禮:「江蘺不敢!先生折煞我了!」
「你受得起。」
祁清和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輕輕搖了搖頭。
「這也是我今夜教給你的最後一個道理。」
「無論在何時何地、面向何人,皆要懷以謙卑之心。」
「集眾人之長處,總不會錯。」
修真界等級森嚴,可是哪怕是最最卑微的底層修士,也會有他們在潛移默化中學到的生存技能和道理。
這些知識或許你一輩子都不會用到,但知識便是知識,學眾人之長處、化以己用,是絕不會出錯的。
「謹遵先生教誨。」
雲江蘺重重頷首應下,眉目認真。
「先生方才所言也極有道理,江蘺自當將之琢磨參透,與我所行之法相融。」
能如先生般的大能,當世少見。
「善。」
「今夜便到此,你且早些休憩罷,明日亦要認真修鍊。」
祁清和頷了頷首,垂眸收拾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書卷,隨後捧著幾本書起了身,對雲江蘺最後囑咐了一句。
「是。」
祁清和:「好夢。」
雲江蘺起身相送:「先生好夢。」
礙於雲江蘺那裡的陣法已被破壞,祁清和擔心還會有埋伏藏於四周,索性就讓雲江蘺在她這裡睡下了。這孩子的守衛侍僕都消失無蹤,如今情形日漸緊迫,她著實不放心。
也幸好這院子里房間挺多。
祁清和回了自己房中,點了燭火,默然將手中的書卷都整齊擺放在了案几上,隨後靜坐著,沒有上床入睡。
夜色極濃,連天邊原本明亮的彎月都被著遮掩得成了隱約的霧狀。
寒意愈深。
祁清和眼帘輕顫了顫,陡然抬眸直直看向了窗外,瞳孔中一片清明幽冷,含著化不開的凝霜。
她按住了一旁的油紙傘,指尖輕覆傘柄,猛然拔出一把細長銀白的劍。
燭光閃爍,照得這把長劍愈發銀亮,鋒芒畢露。
夜深霧濃,也算是殺人的極好時候。
祁清和提劍踏出了房門,足下輕點,身形已如驚鴻浮現,成不可捉摸的掠影沖射入了暗夜簾幕中。手中劍柄輕旋,寒光斬破天際,帶著凜冽殺意,撕扯開這重重濃霧,劍斷咽喉。
「回去告訴你主子,本座的學生還輪不到他來動。」
只一瞬間,十數身軀斷裂泯滅,只餘一人逃竄。
祁清和立於枝上,平靜瞧著逃跑之人的背影,淡淡道了句。
手中長劍未收,血流滴下。
「跟了許久,還不現身嗎?」
祁清和垂眸取出一塊白帕,認真擦拭著劍上血珠,驟然開口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從她下午出藏書閣開始便跟著,卻又好似並無惡意,不是雲江蘺對家的人。
身後陡然多出了一道氣息。
祁清和正好擦完了劍,將之收了起來,凝眸瞧去,竟是個穿著黑袍兜帽的女人。
她的目光在女人兜帽下隱約的白髮上頓了頓,隨即移開眼睛看向了女人的面容。
很陌生的臉,祁清和確定自己之前從未見過。
可是這女人看向她的眼神又著實奇怪,好似在看一個……負心人?
「你不認識我?」
一直盯著她的人兀地開口問道,唇瓣緊抿著,弧度很是鋒利薄涼。
「某並未見過閣下。」
祁清和漠然回視,並無遲疑。
「你並未見過我?」
女人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般,猛然大笑起來。
「祁清和啊祁清和,當日我只道你心狠,如今看來,你才是無情之輩!」
祁清和微蹙眉,抬手布下了隔音陣。
這一舉落於女人眸中,卻正是叫她眉宇間愈冷了幾分。
但隨即的,她便想起了什麼似的,神色中便染上了些許嘲諷。
「你倒是寶貝這位雲家姑娘。」
「當日之景莫過於此,只是換了新人。」
女人諷然嗤笑,微微側身,最後深深瞧了她一眼:
「你且記好了,我姓顧,名寄歡。」
顧寄歡。
「若是你再忘了,我便去殺了這雲家姑娘。」
祁清和抿唇,心中慢慢思量著這三字,看著她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心中正念著,卻聽神識中驟然響起了系統冰冷機器的聲音。
【第二位攻略對象:顧寄歡。】
【攻略值已滿。】
祁清和指尖微捏,在心中緩緩重複著系統的話。
【顧寄歡,攻略值已滿?】
【是。】
女人頓於原地,突然抬手掩面,勾唇低低笑了。
那原本冷清疏離的面容上卻是一片異常的玩味之色,瞳孔中光亮瞬息暗下。
那便是時間出了問題。
有點兒意思。
不過瞬息,她便斂起了唇角笑意,放下了指尖。再次抬眸時,又是那個清冷端莊的蓬萊仙人。
祁清和輕點枝葉飄然落地,負手踱步慢慢回了屋中。
「早些安睡。」
女人已入了屋,可聲音卻傳入了某個在窗邊將整個過程收入眼底的姑娘耳中,叫偷看的姑娘剎那間站直了身子、乖巧地點了點頭。
雲江蘺看著那青影入屋,心中思緒卻久久不能停息。
她聽出了方才先生那一句中所含著的淡淡的縱容。
這一點小小的發現便叫她心中莫名歡悅起來。
而方才所見仙人踏月握劍的場景更是烙印於心頭,不同於平日中的溫和靜然,那般凌厲洒脫的劍法從先生手中展現出來時,雲江蘺甚至有一瞬的屏息。
還有先生冷聲告知那逃竄者的偏袒和庇護……
姑娘靠著牆面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有些不明白為何此時臉頰便燙得厲害。
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胸腔中的心臟卻仍舊不斷兇猛跳動著。
伴著說不清的歡喜。
原來被人偏袒庇護是這般感覺呀。
雲江蘺暗暗想著,垂眸抿唇輕輕笑了。
先生待她以真心,她必會回之以真心。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
她日後定會竭力侍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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