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賀若君加班不回來，姚離憂就隨便吃了點東西，看著微信上阿落的對話框上還停留著對方四點過發來的信息。

【今晚加班，記得吃飯，早點睡覺，別等我！】

姚離憂覺得心裡暖暖的。

被人惦記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四月初的天黑的不算晚，白天晴空萬里，這會兒6點過，雖然太陽已經下去，夜幕倒是還沒真正的降臨。

『出去散個步，給阿落買點…水果，順便給他買點牛奶！阿落抱起來還是有些瘦弱了…』

『真是個傻O，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從小區出去，一兩公里就有一個大商場，商場負一樓有一個集中的大型百貨超市，東西尚算齊全。

姚離憂看看天，閑來無事，便散步走過去。路邊有一段路被藍色的板子隔離起來，是一個才進駐沒幾天的建築工地。

工地里傳來『噼里啪啦』的敲擊重物的聲音，灰塵以看得見的速度從隔離板的縫隙中傳來。

姚離憂皺著眉頭用手當做扇子，加快腳步，他不喜歡這種吵鬧又灰大的地方。

「小賀，不是說要考試，做完上個月就不來了嗎？」

「幸好有你，咱們工地還能出20噸級的！」

「嗨！這不是劉老哥說臨時缺人嘛…而且…嘿嘿！我也得賺錢養家娶媳婦兒不是！」

「哎喲，小賀有好消息了？結婚的時候可別忘了哥哥們！」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哥們兒！那邊的叉車等著，我來！老張記加班！」

「好嘞！」

熟悉的聲音讓討厭灰塵和喧囂的姚離憂現在原處，一動不動。

隔離板卡的不嚴，好些地方都有一些縫隙。他心懷疑惑的透過隔離板的縫隙看過去。

賀若君纖細的身板瀟洒的從叉車上跳下來。他穿著單衣服，外面掛著熒光色的背心，戴著安全帽，脖子上掛著一條有些發黃的毛巾，踩著一雙陳舊的解放鞋，笑嘻嘻的走到旁邊的雨棚下，端起凳子上吃到一半的盒飯，扒拉了兩口飯。

『這就是你說的加班？』

姚離憂詫異不已，他以為賀若君口裡的加班就是坐在辦公室整理文件。

賀若君生的高挑，白皙，清秀，與旁白那些黝黑的大塊頭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緩緩的摸出手機。

【阿落家的白梨：吃飯了嗎？】

放眼過去，賀若君把盒飯放在腿上，摸出手機，咬著筷子嘴角含笑的動起手指。

【阿落：在吃呢！單位的加班餐，你吃了嗎？】

姚離憂鼻尖有些酸。

【阿落家的白梨：吃了，加班累嗎？】

【阿落：不累，就是打打字。】

姚離憂抬起手背在眼角劃過。

【阿落家的白梨：那好，不打擾你，早點做完回家，我等你。】

【阿落：別等我，還早呢！你早點休息！】

【阿落家的白梨：嗯，知道。】

『我們家遭賊了！』

『我唯一的200塊錢生活費…』

『賺錢養家是男人的責任！』

「阿落，我也是男人，你也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我的…」

姚離憂心裡一陣一陣的發緊，從小到大他都是察言觀色，生怕說錯了什麼話又要在太爺看不到的地方被懲罰。

就算是一貫護著自己的太爺，很多時候都是秉持『手心手背都是肉，家醜不外揚』『小孩子打打鬧鬧的能傷著什麼』的原則，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幫著自己。

更多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在一群餓狼中搶食，在兇狠的鬣狗之中廝殺存活！

他從來不知道被人捧在心尖上，報喜不報憂的愛惜著，是這樣的讓人心酸。

他站在原處，雙腿像灌了鉛塊一樣的沉重，眼睛好像進了沙子，紅紅的，在春夜的冷風中吹吹，一股溫熱的淚水止不住的傾斜下來。

「小賀你看你這身板，還是這麼瘦！」

「可不是，你看我吃的也不少，運動量也大，怎麼就沒有你們的八塊腹肌呢！」

「還是能摸出和輪廓來！」

「還是老張你的腹肌緊緻，哈哈！」

姚離憂就這麼看到幾個他家阿落和幾個大老爺們兒在簡陋的工地旁邊的雨棚下互相摸腹肌。

賀若君以男人的身份活了這麼多年，分化成Beta的后活了快23歲，在他的認知里根本沒有什麼AO、BO之別，直球思維中只有男女之別！所以在他看來大老爺們兒之間摸摸腹肌根本不算什麼！

酸的姚離憂眼淚都瞬間止住了！

「不守男德的混蛋笨阿落！」

他正要走上去阻止，就看工頭來了，幾個人聽招呼的嬉笑打鬧的過去了。

賀若君看起來瘦弱，身材肌肉輪廓卻十分健美好看。

姚離憂以為他又要去開叉車，沒想到卻看到一群爺們兒中最瘦弱高挑的賀若君卻跳上了一輛看起來噸位十足的挖掘機。

他挽起袖子，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嘴角噙笑的熟練操作起來。

姚離憂就這麼站在那裡吃灰，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呆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賀若君。

直到夜深了，路邊的車輛幾無，才看到賀若君從挖機上跳下來，揉揉脖子，與另一個人交接了，又從工頭哪裡拿了錢揣在褲兜里，笑嘻嘻的和大家揮手。

他回過神來，看了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了。他趕緊往回跑，生怕賀若君到家見不到他，又怕賀若君看到他出現在這裡。

他怕看到賀若君心疼的模樣，他寧願幫著他圓謊，假裝自己活在謊言里。很多人都會因為自己的貧窮會因為自己是民工而自卑。

他不知道賀若君會不會也是這樣，但是他不想看到賀若君不開心！

他拚命的奔跑，回到家，關上門，背靠在門上，捂著胸口連連喘氣。

他靜心傾聽，察覺賀若君已經到門邊了，他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坐到沙發上，撐著腦袋假寐。

『咔噠』

門開了，灰頭土臉的賀若君進來，輕手輕腳的關了門。

姚離憂裝作被驚醒，睜開眼，揉揉眼角，嘟囔：「阿落，你回來啦…」

「嗯，回來了，不是跟你說不要等我嗎？快去床上睡！」

姚離憂站起身來走到賀若君身邊，要去接他背的帆布包：「還沒洗澡…」

「很臟，你愛乾淨，別碰！」賀若君躲開了，又說，「那你先去洗…」

姚離憂搖頭，說：「睡了一覺不太困，你先去洗吧！怎麼這麼大灰？」

「加完班路過工地碰到幾個以前的朋友，順便幫他們開了一會叉車，呵呵！」

他從褲兜里拿出錢遞給姚離憂：「給！明天自己去買好吃的！」

從小不操心金錢問題的姚離憂看著手上的錢，只覺得有千斤重，不自覺的握緊，假裝疑惑的看著賀若君。

賀若君笑笑，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說：「一身汗臭髒兮兮的，那我先洗咯！」

然後進了廁所。

「嗨，他們臨時缺人找我，時薪開的高！對了，明天我也不回家吃晚飯，你記得別等我了，早點睡！」

「嗯，我知道。」姚離憂鼻頭酸楚不已，帶了鼻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阿落我給你拿睡衣！」

「成！放在門口！」

姚離憂坐在沙發上，扭頭看著廁所門。

『雖然阿落十分大方的就說自己去了工地，對自己曾經在工地上打工認識朋友的事情絲毫不避諱！』

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好像是要把心底深處的想法遮掩的一點不剩。

姚離憂揪著胸前的衣服，暗自道：我怎麼捨得用刀尖戳你心底的柔軟？

洗完澡姚離憂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間，賀若君倒是沒計較，心道：也要有個過程不是，哪能說同床就共枕呢！

然後愉快的桌上刷了一套題，三點過才去睡。

他不知道的是，他房間里的燈光透過門縫，一直投射在門口姚離憂的棉拖鞋上。直到等熄滅了，過了好久，姚離憂才進來，確認他蓋好了被子，才回房去。

第二天有些陰霾，越靠近清明，天越是陰沉的厲害！

賀若君現在工地上，憋嘴道：「看這個天，周末怕是開不了工了！」

「阿落！」

賀若君回過頭，發現姚離憂站在被掀開的一個隔離板空檔處，提著東西向他打招呼。

他小跑過來，從隔離板的洞鑽出來，有些疑惑說：「你怎麼在這裡？」

「額…路過…」

賀若君哪管這些，趕人說：「這兒灰大，你這麼愛乾淨，別站在這兒！」

姚離憂反客為主，一副千年的狐狸精模樣，委屈巴巴的往賀若君身後看：「你不是加班嗎？怎麼在這兒？偷人？」

「笨蛋小憂，誰偷人偷工地上了！笑死！」

又說：「喏！在這兒加班呢！」

「騙子！」

「沒騙你，真加班！」

姚離憂一臉『你就是騙人，明明說在單位加班』的表情，泫然欲泣！

賀若君伸手想要安慰姚離憂，看著自己的手不太乾淨，又放下了，笑道：「大家都以為工地上危險，這不是怕你擔心嘛！其實工地上很安全的，你看我還戴著安全帽呢！」

說著還往帽子上敲了敲。

姚離憂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演起戲來這麼得心應手，直接就把賀若君唬的什麼都說出來了。

他一想起賀若君瞞著自己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到半夜，悶不做聲的把賺來的錢都給自己，讓自己吃好的，心裡有一陣陣的疼。

在家裡坐立難安，就親自跑來逮人了，至少，給他送送飯，別吃沒營養又難吃的盒飯。。

「算了，給你！」

「什麼東西？」賀若君接過姚離憂手裡的袋子，原來是幾個飯盒，看起來是新鮮出爐的飯菜。

「小憂真貼心！等等我！」

然後心急火燎的鑽進工地，洗了手扛著幾張塑料凳子出來了，他擦了擦凳子，說：「不比家裡，也就這樣了！你沒戴安全帽也不是工作人員，就別進工地了，不安全！」

姚離憂點點頭，把飯菜放在凳子上，說：「那我陪阿落在路邊吃。」

賀若君的驚喜只在一瞬，笑道：「好呀！」

三盤菜放在塑料凳子上有些擁擠，他們倆一人端著一飯盒飯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小憂以前沒有在馬路牙子上吃過東西吧？你看你吃的多優雅！下次別來了，灰大，不幹凈！」

「你能吃我怎麼不能吃？」

「我是個男人，抗揍！」

「我好像也是男人…」

「嗯……」

「阿落，賺錢養家是男人的責任，家裡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我也可以賺錢養家。」

「………」

「以後晚上別出來加班了，考公務員不是你的夢想嗎！你要好好學習，我也有工作的，只是最近休假而已。」

「好呀！那我把工資卡交給你，你來打理！」

「好！」

「小憂手藝真好，做菜真好吃，比那些米其林大廚做的都好吃！」

姚離憂給賀若君加了一塊肉，說：「多吃點！」

「嗯！」

賀若君心裡美滋滋的，看著姚離憂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賀若君越是這樣笑著，姚離憂越是覺得心疼，他很想說『我可以養你』，又怕傷了他的自尊。

只能裝作小媳婦兒一般試探的半垂著眼眸，小聲嘀咕：說：「別加班了…陪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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