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治蠱
秦無恙中的蠱毒實在詭譎,陸勝之給她喂葯本是想麻痹她的神經以此來壓住她對疼痛的敏感性,不承想藥效竟過的如此之快,幾乎是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給她喂一次葯,從而達到短暫的緩解。只是用這種方法來勉強吊著秦無恙的氣息,只是會導致她的脈象越來越亂,而藥效也過的一次比一次快,到最後竟是絲毫不起作用。
而此時的秦無恙早已被蠱毒折磨的沒有人樣,血紅的眼睛瞪到極致,眉額間的紅色印記愈發醒目,烏青色的血絲布滿了整張臉,喉嚨里斷斷續續發出被壓制著的呻吟聲,令人見了實是痛心不忍。陸勝之為了防止秦無恙因疼痛難忍而再次咬舌,故而在她嘴裡強行塞進了一團白布。
陸勝之命獨孤簡和胡里二人相繼煎藥,為吊住秦無恙的氣息迫不得已只能如此,就算秦無恙的脈象再怎麼亂,只要能撐到趙長陌前來便就是還有一絲希望。
胡里蹲守在煎藥罐前絲毫不敢有所怠慢,手裡的蒲扇不停地扇著,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快流到眼周時,胡里剛想伸手去擦,誰想一旁的獨孤簡的動作比他快一步。獨孤簡突然的俯身靠近,動作溫柔地替他輕輕擦去汗珠,只是這一舉動著實讓還在煎藥的胡里有些愣住,連手裡扇動的蒲扇都在空中停頓良久。
「謝......謝獨孤師兄。」胡里略是僵硬的轉過頭來,眼神正巧對上嘴角帶笑看著自己的獨孤簡,愣住片刻忙低下頭移開眼睛。
獨孤簡輕笑無言,挺直了身子去撥弄草藥,剛才的一切於他沒有絲毫影響。
待葯煎好,胡里緊忙用抹布包住藥罐手柄將葯倒進瓷碗里,端著遞給獨孤簡送去。
「二師父,葯好了。」獨孤簡端著葯疾步走來,遞予陸勝之時見著秦無恙滿臉怖樣,不由心下一陣痛惜,也慶幸來送葯的是自己而不是胡里,不然胡里看到秦無恙這般模樣又該心痛了。
江辭見要喂葯便伸手扯出塞在秦無恙嘴裡的布團,因長時間的被迫張嘴,布團被扯出來時秦無恙還愣愣地保持著張嘴的姿勢,江辭心中驚悸,皺著的眉頭一時難以解開。
陸勝之嘆了口氣,隨即便將黑漆漆的葯汁往秦無恙嘴裡喂去。秦無恙本能的吐出來些許,葯汁隨著下顎流進脖子里,在白色的中衣上留下一塊不深不淺的黑色葯漬。
「無恙,良藥苦口,喝下去就能稍微減輕你的疼痛。」
江辭坐近了些,拿了塊手帕替她擦去嘴邊頸間的葯漬,那動作彷彿在擦拭著精靈脆弱的翅膀,生怕稍微用點力就會將它弄傷一樣。
「小師叔——」秦無恙蹙著眉,空洞無神的眼睛有了聚焦,無力地垂著眼帘,問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話音剛落,一滴清淚就從眼角滑落沒入鬢髮,這帶著秦無恙無盡的痛苦與絕望的淚,滴落燙傷了江辭的眉梢心尖。
秦無恙突然的開口,讓在場數人的眼睛里瞬間亮了起來,彷彿看到了希望一般望著秦無恙。自秦無恙蠱毒發作,她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疼痛里難以自拔,說的寥寥幾句話不過只是她的喃喃自語。
「不會的,你再忍一下,金陵的趙先生很快就到了。」江辭低聲哄著,眸子里儘是憐惜,拂手撥開那黏在秦無恙額間的髮絲,嘴角強扯出一抹微笑。
「小師叔——,你......別皺眉......,不好......看。」
江辭聽罷,盡量去放鬆自己的面部表情,可無論他怎麼做都解不開那緊鎖的眉頭,無奈的笑了笑。
秦無恙將屋內站著的幾人看了一遍,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陣陣疼痛將僅存的一點清醒意識全部吞沒,隨之而來的又是無休止的折磨。
「師兄,怎麼辦?這葯才剛喝下去。」
江辭一面皺著眉望向陸勝之問道,一面緊忙去護住秦無恙疼的顫抖的身體。
百錐刺心萬蟲噬骨豈非是常人能夠忍受的,秦無恙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嗡嗡響,眼前一片昏花,意識瞬間變的模糊不清,比之前的情況更加糟糕。
江辭去扶秦無恙的時候手就湊在她的臉頰旁邊,秦無恙沒有半分猶豫就猛地抓起咬了上去,屋內幾人皆是嚇了一跳,隨即上前拉扯開秦無恙。而此時秦無恙的牙已經深深的陷進了江辭的皮肉里,一股子血腥味充斥在秦無恙的鼻腔中,嘴角處流出江辭殷紅色的血。
「沒事,讓她咬。如果不是我把她帶下山,她就不會中蠱毒,更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江辭皺著眉啞著嗓子低聲攔下正在拉開秦無恙的周褚。
周褚直直的看著江辭,他知道他這位小師叔內心自責,可一味縱容著秦無恙繼續咬著也不是事,周褚使了大勁一把拉開秦無恙。被拉開后的秦無恙直直地向後倒去,周褚及時接住她,卻見她滿口的鮮血,不由心頭一震,再回頭看去,江辭的右手臂上已是兩排深可見骨的牙印,早已是血肉模糊的樣子,著實滲人。
「小師叔......」周褚眼神顫動,這個平日里磕青了膝蓋就大呼小叫的小師叔,如今被咬到血肉模糊竟不曾吭聲,那他的心裡又是忍受了多大的痛。
「無礙。」江辭眉眼低垂盯著受傷的手淡淡出聲,可眉宇間還是愁雲密布,烏雲難散。
陸勝之感喟,明鏡似他,又怎會看不出江辭的心思,只是見江辭如此,心中難免糾結,有些話或許就該挑開了說,但不是現在。
秦無恙痛的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扎,目光獃滯神情恍惚,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如果不是那還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便已是與死人無異,可這並不代表著她體內蠱毒沒有發作。一個人痛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其中的痛楚只怕非常人所悟。
「二師父!」十七弟子急忙跑進屋,見屋內還有林今朝在,便放緩了步子斂了神色,恭敬行禮,道「弟子見過掌門師父。」
「何事?」林今朝本是微怒,但顧著現在是非常時期,緊燥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回掌門師父,弟子見宋師兄回來了,身旁還帶著一男子,猜想應是趙長陌先生到了。」
「在哪?」陸勝之語調平淡,但細聽卻是急切中帶著欣喜。
「這會兒應是快到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宋逢臣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二師父!」
過了片刻才見到人在門口出現,旁邊還站著一位男子,該男子一身無暇白衣,銀環束髮,翩然之氣像是天成,手裡提著一個黑木藥箱。
「趙先生,您快過去看看。」宋逢臣微喘著氣對趙長陌說道,他方才進來之時就瞥見了榻上的人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那便再容不得有更多拖延。
許是行醫之人見慣了生離死別,趙長陌仍舊風輕雲淡,提著藥箱踏步走進榻前,只是靠近一看,心口便不由自主的跳了幾下。
「如何?」不過一瞬,江辭就捕捉到趙長陌臉上細微的表情,心下不安故而開口問道。
趙長陌輕笑,放下藥箱后便為秦無恙搭脈,眼睛卻從未離開過秦無恙的臉。
「怎會如此之像。」
「趙先生,你說什麼?」江辭坐在一旁雖沒聽清趙長陌在說什麼,但他真切的聽到了趙長陌的低聲喃語。
「沒什麼,只是他這脈象平和......」趙長陌頓了頓,抬頭看向陸勝之,神色嚴肅,道「是蠱毒。」
「萬毒王百里六安下的蠱。」陸勝之垂著眸子,淡淡答道。
趙長陌又看了眼秦無恙,緊忙打開藥箱拿出一個褐布包徐徐展開,裡面擺放著粗細各異的銀針。
「摁住他。」
「小師叔,我來吧。」
胡里上前擋在江辭身前攔開,江辭手臂上的傷還未處理,待會若是用力只怕是會使傷口裂開。隨即胡里便去摁住秦無恙的手,周褚已經在榻尾摁住了秦無恙的腿。只是越是摁住秦無恙,秦無恙就越是有些反抗想掙脫開。
一根細長的銀針緩緩插進秦無恙的頭頂,與此同時是秦無恙撕心裂肺的叫喚聲,那叫聲彷彿會生生將房梁劈開,雙手肌肉猛地收緊,雙腳拚命的蹬著。
兩根銀針同時插入秦無恙兩側的太陽穴,不過片刻便有殷紅的血從眼裡逼出;接著又是兩根銀針同是插進兩邊的耳後,須臾間便有黑色的血從嘴角流出。
那聲叫喚似是用盡了秦無恙全身的力氣,眼裡的淚混著血一齊流出,喉嚨里發出咕咕的聲音,胸口的起伏只見起不見落。
「姐姐——」
秦無恙痛到極致時,嘴裡還在叫喚她姐姐,簡單的兩個字讓趙長陌準備下針的手竟停在空中抖了一下,握著銀針的手緊了緊,落在秦無恙的頸前三角部位。
銀針才落下,秦無恙連痛的叫聲都還未發出就感覺胸腔內血氣翻湧直上喉嚨,一個歪頭便吐出幾大口黑血。見此,趙長陌緩緩將銀針拔出。
「再來個人。」
聞聲,十七弟子趕緊走到榻前等待著趙長陌吩咐。
「你同他,一起抓住他的手,不可讓他的手動半分。」
「是。」
說完就繞了過去與胡里一人抓著一隻手。
「啊——」
尖銳的慘叫聲劃破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趙長陌手裡的十根細長銀針從指甲蓋里插進去,盡數沒入在秦無恙的指尖,十指連心豈能不痛,再抽出來時連帶著點點血肉,黑色的血從指尖緩緩流出。
抬眼看去,秦無恙已是滿頭大汗,眉額間的紅色印記隱了下去,眼睛里的血紅退下露出黑色分明的瞳仁,眼瞼下方的烏青血絲也開始漸漸消散下去,就著滿榻的污穢血跡沉沉地睡了過去。
「多謝趙先生出手相救,勝之代弟子謝過!」陸勝之見秦無恙情況多有好轉,朝趙長陌拱手行禮道。
「多謝趙先生!」江辭也相應附聲。
坐在桌前的林今朝終於松下一口氣,拱手向趙長陌行了禮,周褚等人皆是拱手行禮。
「趙某擔待不起,百里六安下的蠱無解,我想陸先生是知道的。」趙長陌看向禮畢的陸勝之似在等他回答,見陸勝之不語,又淡然開口,「這蠱毒無解,趙某無能為力,方才趙某所為不過是盡了醫者的本分而已,諸位無需言謝。」
「那無恙他......」胡里低聲開口,滿面愁容的看著已經睡著了的秦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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