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番外】輪迴

佛曰：有因必有果，前世種什麼因，現世得什麼果。

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世間萬物，總逃離不過一個法度。

但凡有肉身，便是最大的苦難。

數百萬年前，始祖神開天闢地，聚天地靈氣，養芸芸眾生，造四海八荒，創生息法則。

以後，六界陰陽正邪格局已分化確立，分獸、人、鬼、妖、魔、神六界，六界淵源甚廣，氣運糾纏，卻又相對獨立。

遙遠的魔域境地，紅色的月亮高高掛起，遍地火燒，數不盡的大道裂痕裡邊岩漿汨汨流動，折射出的強光漫天，亮絕的紅艷成就的一座廣無邊際的浩瀚城壘，熱焰輝煌，有如不夜城。

噬魂殿，一棵巨大無比、年限已不止百萬年的魔界專屬蒼天古樹坐落於西方位，承接地面與宮殿頂端，破空直逼入九霄，勢不可擋。

垂落的樹枝無風自動，四周坐落燃燒著艷艷血火的垚金黑鼎，將整個寬廣無比的空間照亮，火焰隨風微動，樹蔭光影交雜繚繞，頗為邪肆。

「吾尊！您真的要去嗎！？」

大殿內，一干墨色順帶著黑氣繚繞的魔眾目光帶滿了驚異和哀求。

一道高大如這殿內的蒼天古樹的身影負手直立，他姿容天成，眉目深邃，那左眼眼角的淚痣，在火光之下，像是餵飽了光輝，竟是有些熠熠生輝，他這般天人之貌，此刻卻是沉重了神色，這讓他本身就不怒自威的氣勢，越發濃烈，足以壓境。

「本尊，已經決定了。」

他瞅著他們很久，最終如列星一般的鳳眼，亮如火炬。

「吾尊，我等求您了，為了魔族，為了萬眾，您不要去……」

魔眾互相看了看，隨即，紛紛直直跪立在地，聲音如泣如訴，面上全是哀哉與卑微的請求。

楠恕宮玄是這個魔族最偉大的魔尊，是他只手撐起了整個魔族。

在前魔尊帝丹天離奇消亡以後，魔界一度處於生靈塗炭、內憂外患的危機處境。

而就在這個危機時分，帝丹天的兄長楠恕宮玄扛下了重任，成為了新一任魔君，救魔界萬眾與水火之中，更是用了不到一百年的光景，徹底穩固了魔界的地位，並且打退了一度趁虛而入危害魔眾的妖族和獸族，以及一直對魔界抱有敵意、水火不容的仙神界，這才讓岌岌可危的魔界重新恢復了生機。

而如今，前魔尊回歸被他們認出，卻是已然化了前世的瓜葛，她如今過得好好的，只不過因為當初她殺了太多的無辜，早已罪孽深重，她再是重獲新生，再是化作凡人，也還是逃不開他世報。

可是，即是如此，便就認了，憑什麼要楠恕宮玄去替她收拾殘局？！

帝丹天生性殘忍，乃六界第一邪魔，死於她手下的六界無辜生靈數不勝數，她如今獲得九天西珏帝神夙欒帝神的青睞，人家更是有意為她包攬一切，那麼就由著她去，憑什麼楠恕宮玄還要為她出面呢？！

這根本就沒必要啊。

而且，而且……

業力之強，對所受之人所帶來的傷害，根本就是無法估量的啊！

嚴重者，將……

永遠消亡於這個世界……

魂飛魄散，再也無法成全完整的魂體。

「如果本尊不去替她受過，她會死。」

楠恕宮玄微微仰首，下顎微起，目光素來清冷而倨傲，可是每每提到她時，那雙如血堆成的利眸，總是會帶有些許不隱不現的暖意。

「可是，您去了，您也會死！」

受眾聽罷，登時一僵，身上的魔氣也更著微微扭曲，他們隨即均是直接跪地，扣頭，再扣頭：「吾尊！您，萬萬不可啊！」

饒是這些魔眾再是如何規勸，甚至以死相逼，楠恕宮玄根本就不將他們的話語放在心裡，甚至是耳邊，他心意已決，西珏帝神既然無法保護好她，那麼，便由他這個義兄，來保護她。

義父大限之前，便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好好替他照顧她，當初她還那般小，不諳世事，是他管教不嚴，才使得她劣性越發冥頑，釀成了滅頂之災，飽受萬雷弒體之苦，乍然消亡於世。

如今，她好不容易重塑了肉身，她已經經過一道大劫難，再經歷這無妄的業力報復，那便是永無回天之力了。

西珏帝神再是愛她，也只能作翩翩偽君子作壁上觀，再是如何也無法插手替她，最多等她受完苦半死不活的時候，再寒暄幾句，如此之人，他怎麼放心將她交於他？

只不過帝丹天那般喜歡他，就算夙欒如何，她依舊義無反顧陪伴於他側，他作為她的兄長，再是看不慣她和夙欒的姻緣，也只能認了。

她開心，就好了。

其他的一切，就由他這個兄長來替她受過。

「養不教，兄之過。」

長長的沉思，最終化作了這最後簡潔而乾脆的話語，他始終，沒有將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份情感，說出來。

他的身影就這麼走遠，無視於周圍的人的哀嚎以及幽怨，他走了，走得義無反顧。

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不知不覺中產生的情籽，一旦埋下，待到落地生根，破土而出，便是萬劫不復。

然而，他卻心甘情願。

……

他身影最終沒入神界，在諸位天兵神將的提防警惕的眼神下，他看向了夙欒。

夙欒一身素衣長衫，髮絲如緞，他清逸無雙，幽瞳深狹，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誰都不入眼。

他看他，蹙眉：「你來做什麼？」

楠恕宮玄一向不喜他，更不贊同他與丹兒的結合，如今更是因為丹兒的業孽一事，憎惡與他。

他作為她的兄長，他自是看在丹兒的面上敬他三分，只是，若是他以此為向天宮挑釁的借口，那麼他便饒不了他。

楠恕宮玄冷眸對他：「那麼你呢？來這裡，準備為她收屍？」

夙欒見他那樣，扯唇而笑，眼底滿滿的嘲諷，他到底將他當做什麼人了？

命神契胭負責今日的業孽執行大典，帝丹天乃六界第一邪魔，作惡多端，雖然那一次暴斃已經是一種劫數，然她實在罪大惡極，縱使暴亡，依舊洗刷不了前世犯下的罪孽，她如今重生而歸，再是帝神如何力保，依舊還是逃不過冥冥中的業力的制裁。

契胭看著這魔界至尊實在礙眼，誰讓他總是與帝神尊上作對，如今甚至還質疑帝神對於那女魔頭的深情，他到底知不知道，帝神推掉了今日的職權，將天庭暫時交給了南觴帝神，出現在了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他一定不知道，就連他們，也不知道！

等到到了現在，她才總算知道！

契胭打量著楠恕宮玄，見他似乎來此也是別有深意，不免搖了搖頭。

帝丹天生性殘暴淫亂，前世座下男寵無數，夜夜笙歌，濫情至深，看這楠恕宮玄這般作為，怕是也是與帝丹天也有著不清不楚的關聯。

她雖為命神，但是掌管的卻只有凡、冥兩界，其他四界，她沒有許可權，是故自然不明白帝丹天的這些情感瑣事，只是可憐了他們西珏帝神夙欒這般深愛帝丹天，堂堂仙神界至尊竟會愛上魔界至尊，還是六界第一邪魔，愛得是那般熾烈，卻又糊塗啊！

契胭終於開口，為只笑不語的夙欒正言：「帝神來這裡，是為了替帝丹天接受業孽的。」

楠恕宮玄因此而愣，踟躕看了夙欒許久，沒有說話。

兩人均是不語。

等待了有一會兒，楠恕宮玄問：「她呢？」

夙欒長眸朝他望過：「她睡了。」

楠恕宮玄輕嘆了一口氣：「本尊是丹妹的兄長，她的惡行，是拜我所賜，是我看管不周，才釀成了今日大禍，算是我錯怪你了，她的眼光，很好。」

夙欒看他，沒有說話。

楠恕宮玄又話：「所以，今日的業刑，由我來受過吧，你與她，好好過著。但是，你若是膽敢欺她負她，本尊就算是魂飛魄散，也決不會就此放過你。」

夙欒凝視了他稍久，忽然啟了聲，那聲音就猶如九月初開的薄荷，涼涼的，他笑：「你會死。」

「我自然知道，你也一樣，不管是你這九天高高在上的神還是我這魔界至尊，業力所向披靡，世間萬物，皆無可避免，只是，我只是她的兄長，而你，卻是陪伴她一生的人，我可以去，你，不可以。替我照顧她吧，她只是驕縱了一些，有所點化，性子其實還是好的。」

楠恕宮玄及此，眼底漫過無盡的柔情蜜意。

他將對她的愛，藏了很久很久，原本以為，藏著就夠了，可是，何曾想過，隨著年歲的久遠，這份情誼，慢慢沉澱，最終淪為執念以及心魔。

他三番五次挑釁天宮，不過就是報復九天西珏帝神夙欒，搶走了她而已。

夙欒眼中劃過幾分難以置信，他睨了楠恕宮玄頗久，才道：「她會難過的。」

「比起失去我，她更害怕失去你，我與你之間，如果註定只能有一個消失，我希望是我，否則，我會是你一輩子的情敵，你死了，我，一定會搶回她，無論她願意與否。你捨得么？」

楠恕宮玄冷笑了一聲，眼底的紅色忽然變得妖嬈萬丈，似乎沒有在開玩笑。

夙欒瞬間冷了渾身，他自然知道楠恕宮玄對帝丹天的意思，帝丹天其實也早就猜到了幾分，但是，何曾想，他竟然說到這份上了。

他的用意他又何曾不知道，即是如此，那麼，便由著他了。

「我替她，謝謝你。」

夙欒渾身的冷意慢慢緩了，他看著這個一直以來與天宮作對的魔君，淡淡道。

「不必，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與你無干。」

楠恕宮玄直接拒絕，看他的眼神依舊藏著敵意，他慢慢地走向了那個業刑大漩渦，那個旋渦不斷地攪動著，猶如一張可怕的巨型妖獸的血盆大口，他眼眸漸暗，「不要與她說。」

「就算朕不說，丹兒那般聰慧，遲早知道。」

夙欒看著楠恕宮玄越發遠離，聲音淡如風，融入這天境，縹緲如夢。

「那麼，就等她自己發現好了。」

楠恕宮玄血眸微微一彎，眼底帶盡了迷離與濃烈的愛意，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明明白白地向她展露自己對於她的心意了。

這幾千年，他一直以兄長的身份陪伴在她身邊，照顧她，看著她長大，當看到她亭亭玉立與他面前，她早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整顆心。

原本他以為，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了，即使她是他的義妹，她寵幸了那麼多男子，她只要開心，她只要和他一起生活在魔界領域，就夠了。

可是，後來，她離開了魔域，又重生到了凡界，再是遇到了夙欒，這一切，慢慢都變了……

他恨夙欒，他恨所有人，可是，他更恨他自己，為什麼，只是，她的兄長……

「丹妹，如果有來世，不管幾千年以後幾萬年以後，若是我與你再遇，請給我一個，明白愛你的機會……」

楠恕宮玄斂眉一笑，眼邊不經意間，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僅僅只有一滴。

而在他眼淚還未來得及滑落到地面，他的身影，已經猝然間一縱，直直墜入了，業刑旋渦。

九天的天宮環境是那般美好，空氣清新如同雨後初霽，永遠被洗禮得乾乾淨淨的，這裡更是從來沒有黑夜，只有晴朗無際的白天。

天空白雲飄搖，如雪般純潔無瑕，神鳥仙鶴閑適地翱翔在天宇，萬物洽洽。

這處，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多情，亘古不變，恰如歲月依舊，六界命運的齒輪依舊緩緩運轉，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人停止中斷。

但凡是這世間的人或神或魔或者其他云云，終究不過是滄海一粟，縱使多麼強悍多麼不可一世，依舊還是逃不過天災人禍、誕生直至隕滅的命運安排。

他為了她，縱身而去，無怨無悔。

恰如細小石頭投入這萬千寥廓生靈大海，激不起半點波瀾。

只是。

從此，世間，再無楠恕宮玄。

……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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