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插曲-學院的紛爭 其二
——學校的某日。
狹小的隔間。
鐵門、鐵窗。
一張窄桌佔據了房間的中央。
兩沓筆跡未乾的書紙堆得老高。
像是天平兩端的砝碼壓著窄桌的兩頭。也像是兩座囚禁著惡魔的高塔,搖搖欲墜。
愛蘭德與米提爾分坐在窄桌的兩旁。
筆尖飛速劃過紙張,抄寫著文字。發出的奚疏聲,如同聒噪的蟲鳴一樣煩人!
「吶,銀髮白痴,我們為什麼還在這裡?」
專註著手頭上的事,愛蘭德頭也不抬地發問。
一本暗紅色封面的書本。書頁里的文字,被數字排序。編成了規矩的條條框框。
『第一,按時到校!禁止遲到、缺席、早退!』
「我們為什麼要呆在這?」愛蘭德重複了一遍問題。
「愛蘭德!你有在反省為什麼會被關進禁閉室嗎?」米提爾不耐煩地抬起頭,傲慢地訓斥。
「因為你整日遲到,我被你拖下水。」對面的愛蘭德慢條斯理地說道。
米提爾環顧了周圍有些破舊的隔間。自己不是看守的獄卒,鐵門緊閉,同為『身陷囹圄』的囚徒!同是被罰一遍又一遍地抄寫校規守則!
想到這些,無明業火,惱怒起來。
「病貓!閉嘴!你不也是每天無故缺席!」
雖然自己也劣跡斑斑,但指著臭名昭著的對方指著非難。一瞬間整個人的靈魂仿若接受了洗禮,心安理得了許多。
愛蘭德卻理智地回應:
「缺席,至少沒人會記住我的臉!遲到,條子早就記住了你的那頭銀髮!秋後算賬,自然是找你!米提爾!」
這樣的歪理好像沒法反駁……
這時,愛蘭德隨手從桌上拿起他的眼鏡盒,將其轉動指尖之上。然後提議道:
「話說,米提爾!我們為什麼要乖乖呆在這牆縫裡?我的魔法,可以帶我們離開這!神不知,鬼不覺!」
抄寫的規章守則上,的確將遲到、缺席、早退並列。已經違反了前兩項,再將最後一步跨越,似乎也沒什麼。
「我同意你的觀點!只要你投子認輸!將軍!」
米提爾回答著。目露凶光,將棋子落下!
「我早就料到了這手!我拒絕你的『將軍』!!將軍!!!」
愛蘭德滑動棋子,化解了米提爾的進攻,並反將一軍!
「愛蘭德,為了自由!你難道不該繳械投降嗎?」
「嗯……我拒絕!但為了自由,我會逼你就範!」
米提爾呵斥,愛蘭德回應。
窄桌的中央竟擺放著一個棋盤!
棋盤上,局面僵持不下。
棋盤旁,一隻雞蛋大小,蟋蟀模樣的金屬機巧。操控著兩支鋼筆在信紙上揮筆灑墨。
模仿著愛蘭德與米提爾的筆跡,將暗紅色書本上的校規,一條條搬到了紙張上。一張空白的信紙,五秒的時間便抄上了文字。
附著魔法的訂書機,自動將訂書針準確訂下。
上升氣流輕輕一卷,抄寫好的規章被吹起,準確地落在了那兩沓抄寫完畢的信紙頂端。高高堆砌的信紙塔,變得更加搖搖欲墜。
從被關進來的那一刻起,兩人就玩起了棋盤上的遊戲。本來計劃好的越獄計劃,也被至死方休,卻不死不休的棋局無限期擱置!
又一局和棋收尾,無果而終!
重擺棋子,重新來過!
禁閉室的懲處,變成了茶間的棋盤遊戲。棋盤格子上的僵持,又把遊戲變成了燒腦的噩夢。
人總是在和自己過不去!
魔法蟋蟀不知疲倦地工作著,抄寫好的手紙堆成了塔。
如果沒有這個魔法製品,時間一定會更加煎熬。不過也說不定兩人早已逃之夭夭。
看著這些堆積之物,愛蘭德不禁擔心地發問:
「米提爾,這些年你被關禁閉時是怎麼過來的?」
「嘿!說的好像我隨時被關禁閉似的!病貓!」
米提爾抱怨著。
對面的愛蘭德推了推眼鏡,一語不發,只是把欠揍的目光盯了過來。彷彿在說——
『不是嗎?』
「好吧!我經常被關禁閉!但我,楷模一般的米提爾,不像你愛蘭德那麼沒人品、無人緣……阿嚏!!!」
話還未說完,米提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哈哈……阿嚏!」
愛蘭德的笑聲還如鯁在喉,噴嚏的鼻息便先行噴涌。
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在背後說壞話嗎?
學院!
某個教室,或者該說是每個教室!
筆尖劃過書本的聲音,如同蕭索的秋雨久久不息。
抄寫之物,同樣是那本厚厚的暗紅色校規!
「都是那兩個小子惹的事!」
「那個臭名昭著的愛蘭德!還有一個自以為是的銀髮白痴!」
「誰讓他們發言的?應該剝了他們的皮!」
「那個銀髮可是西亞瑟家的次子……」
「就算這樣,還是要剝了他的皮!」
鼎沸之聲,驚濤駭浪,潮汐漲浮!
禁閉室中,兩個男孩打起了寒顫。明明夏季還有一個星期才結束!
「米提爾,這就是你所謂的人品與人緣?」
「至少在劍士團有芘婭幫我寫檢討,在近衛軍有朱莉幫我作報告!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的偉大!……只是所有人都想把我送上火刑架!」
米提爾理直氣壯地說出了歪理。
愛蘭德摩拳擦掌地回應:
「我理解!因為我也想弄死你……」
米提爾怒目瞪向了對面的混球。那傢伙失去地閉上了嘴巴。
閑談不歡而止,沒有大打出手,算是文明進步了。
沉默了幾秒。
米提爾想到了什麼,收起了從容的笑意:
「朱莉,她在東平原還好嗎?愛蘭德,你在那邊鬼混了那麼久,有什麼消息嗎?」
「啊…嗯,那女孩很能適應環境!前些天還在酒吧揍了人!」
「哇喔…」
米提爾驚嘆中吹了聲口哨。
愛蘭德重重地點了下頭,說了下去:「在輝騎士團的熏陶下,我想她很快就會學會綁票勒索……」
「我可愛的後輩就這麼學壞了……」
「不,這是安身立命的生存之道!」
愛蘭德振振有詞地說道!
「唉……」
米提爾絕望地嘆息著,沒在追問。
……
抄寫著校規的紙張堆得更高了。
米提爾與愛蘭德依沒能刑滿釋放。
「愛蘭德,你知道嗎?紙張的製作,要先砍伐森林,然後把木材弄成紙漿,再然後漂白壓榨,再再然後烘乾水分……」
「米提爾,你這銀髮白痴到底想說什麼?」愛蘭德不耐煩地打斷了米提爾。
「愛蘭德,你說我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浪費?」
米提爾推了推手紙堆成的高塔。承受其重量的窄桌一陣一陣地搖擺,幾近散架。
魔法蟋蟀抄寫的規章條文,估計已經上千份了。
「這些紙張放在王宮各部門的倉庫里,反正也只是生蟲、發黃。我把它們借出來用下。用於魔法機巧的調試,之後我會還回去。」
「用過的紙能再次使用嗎?」米提爾追問了一句。
「可以軟化處理,用來作為廁紙。反正絕大多數的公文都是廁紙,或是廁所讀物。印刷起來堆積如山,燒起來滿山火海……」
兩個重犯同時笑出了聲。
「米提爾,等我的筆記蟋蟀在各國的辦公室風靡之後……風靡之後,抄寫的速度可以提高六十倍,紙張消耗六十倍採購量六十倍……森林砍伐……沒錯!這是極大的犯罪!……但這是文明的發展,我別無選擇!」
百無聊賴的愛蘭德抓起筆,親自在手紙上抄下了一條規語:
『第十四條。節約紙張、油墨等一切資源。』
……
『第十一條,遵從師長的教導與批評,不準頂撞!』
「米提爾,到底為什麼我們會被關進來?」
「這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幾個小時前。
課程《軍事理論基礎》
必修課中無需考試的另類。
「兩千年前,人類走到了滅絕的邊緣!我們的種族與半人馬族爆發了殊死一戰……」
充滿力量的聲音在體育場中迴響。
授課,或者僅僅在演講的軍人,是麥瑟上將,潘帕家的家主。
「……是一位偉大的君主帶領我們的族群贏得了戰爭,帶領我們免於滅絕帶領我們開創了時代。他就是偉大的——漢魯徹大帝!」
座無虛席的體育場,男孩們振奮中摩肩擦掌,女孩們無聊得昏昏欲睡。
「工匠只會在鐵鈷上敲敲打打!真正揮動刀劍的是英勇的戰士。」
麥瑟上將落下了評語。
鼓掌與吶喊瞬間將整個體育場淹沒。
「戰士只會打打殺殺!驅使他們並從中盆滿缽滿的,是打著算盤的軍火商人!」
角落,愛蘭德神色嚴肅地感嘆,無人聽到他的聲音。
貴族席。
「凡人只會為了幾個銅板庸庸碌碌,碌碌無為!真正走遍世界角落,洞察生命真諦的是偉大的吟遊詩人。」
米提爾坐在後面的席位上振振有詞,搖晃著妹妹的肩膀。炫耀著無用的歪理。
「稱職的父母一定會教育孩子:『要努力啊,否則會淪落成乞丐、流浪漢、或是吟遊詩人!』……他們的結局都是流落荒野,凍死然後被野獸果腹!」
米默莎回過頭,認真地教育著染上酒味的哥哥。
王室席。
「我不喜歡,但我會打獵,獵殺野獸,然後獲取它們的皮毛。」
莉婭-潘德拉肯,偏過頭對王國的繼承人瓦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知是那個角落,幾個學生閑談的片語:
「工匠用獵人那買來的皮,裝飾劍鞘。」
……
歡呼平息了下去,這堂課已近尾聲。
所有人都疲態盡顯。
憑學生身經百戰的經驗判斷,麥瑟上將要用一大堆課題或者作業,作為收尾的甜點。
「最後,我希望各位,考慮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兩千年前那場戰爭中的指揮官……」
「我會更合理地贏得戰爭!」
米提爾拍案而起,吼出了聲。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數千人的哄堂大笑。
非貴族席的角落。
「銀髮白痴,果然又是你……」
已經起身準備離開的愛蘭德,絕望地搖著頭,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貴族席。
『沒上過戰場的蠢貨們!好好聽著我的手段!』
米提爾沒有把心中的狂語說出來,
無數的目光循聲而來。為了讓所有人都看得到自己。
米提爾直接從看台躍入運動場中。
競技場的看台,或是看笑話的最佳地點。
然而,下課的鈴聲驟然響起,時間已來到了不合時宜的放學時候——下午五點。
「我只講兩分鐘!兩分鐘!」
米提爾吼出了聲。
等待放學的歡快氣氛,只持續在鈴聲響起時的那一剎那。便被拖堂的宣告,拖入煩躁。
「我會用更行之有效的戰略贏得戰爭!」
高亢地重複著之前的話語,西亞瑟家的銀髮男孩一步步向中央走去。
「半人馬,相比於兩千年前的人類強大許多。沒有原能掌控,人類士兵的力量、機動、耐力全面處於下風。尚未崛起的魔法師集群,相對於有著奇怪信仰的人馬巫師,半斤八兩。雖然人類的冶金與機械技術更為先進,但戰場上還不足以帶來決定性的優勢。」
打斷了麥瑟上將的話語,在軍隊足夠被拿下了,但這裡是學校……雖說這樣的行為同樣極度無禮!
但麥瑟上將竟然容忍了米提爾的行為,並後退兩步,把發言台讓了出來。
好幾個三言兩語的『兩分鐘』,已經消逝……
米提爾點頭表示感謝,走上發言台,直面著無數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與半人馬硬碰硬是愚蠢的行為。而且擅長反曲弓的半人馬戰士,也未必會和短腿的人類士兵肉搏……」
時針已經越過了刻度盤上的零點。已過下課時分,這也是今天最後一堂課。
教師已經準備下課,但是學生米提爾卻在越俎代庖地拖堂……
「……相對於北方游牧的人馬,我們有城市的高牆,我們有兼顧的城堡,我們有完善的糧倉!所以,正確的戰略應該是堅壁清野!古代人幾乎沒有攻破城市與堡壘的能力。」
「米提爾-亞瑟,我要提醒你!固守無法擊敗敵人,但可以摧毀自己!」
麥瑟上將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米提爾卻繼續著自己的觀點闡述。
「也許!但我們的敵人也並非鐵板一塊!敵人的敵人也並非只有我們人類一家!文明社會外的蠻荒之地,獸人、米諾陶、還有兩千年前還未和人類結盟的矮人……如果人類終結,如何保證下一個不會是他們?換句話說,其他蠻族要如何在半人馬的垮台中獲利?」
米提爾有些陰險地言語著。沒帶可以當做手杖的大劍,沒法拄劍而立,插著手指的手垂在了小腹那。一肚子壞水,出口的瞬間變化作陰謀。
陰謀卻引來了上將的怒斥……
「米提爾-亞瑟!你是打算依靠那些蠻族來打敗敵人嗎?這是人類的恥辱!!」
麥瑟上將跳上發言台怒吼。
「嗯哼!無恥,但行之有效!正如我一開始就宣稱的那樣!!」
觀點相左,爭論不休,無法達成共識的分歧,往往最後以紛爭收場。
這是值得圍觀喝彩的好戲,但這樣的紛爭將在場所有人都拖入泥潭,並深陷其中!
無法按時離開,就誰都別想吃到熱騰騰的晚飯!!
……
突然!
「我贊同那位大人的說法!米提爾,你所謂行之有效的戰略,的確管用、可行,但是非常低效」
愛蘭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他也來到了體育場,紛爭的中央!
或許,放學的救世主登場了。
「我在此闡述我的觀點,並用我的名字——愛蘭德-太潘!對觀點的正確性負責。」
放學的希望又一次破滅!
之前上將有過震人發聵的演講,可惜熱血已被誤診為疾症,並治癒。
浮躁的學生中,抱怨聲在四起。
『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所以無視他人的質疑!或者應該說他們連質疑的門檻都沒夠到!
所以愛蘭德無視他人的抱怨,說了下去:
「關鍵詞,兩千年!兩千年前沒有傷口縫合技術,沒有疫苗!沒有抗生素!更沒有原能掌控覺醒后,進化帶來的強大生命力!
我的引言是:結束文明的不止有戰爭,結束戰爭的不止有刀劍!瘟疫,才是死亡的代言人。
半人馬一族,一直在北方隔壁綠洲與苔原避風谷來回遷徙!人類則定居在溫暖的溫帶。
醫學上,溫暖潮濕之地,瘟疫更容易爆發與蔓延!
所以我們真正的優勢在於疾病的抵抗力。
……
宰殺大量的牛羊,從它們的屍體里提取……」
話語還未說完。
「小子!你想用瘟疫來進行戰爭嗎?這是對造物主的褻瀆!」
麥瑟上將大聲斥責!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是褻瀆!」
米提爾事不關己,就在一旁煽風點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紛爭演變成了三足鼎立。三角具有穩定性。
但穩定而永無止息的爭論。
會讓放學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愛蘭德一笑,虔誠地合十雙手,繼續著發言:
「褻瀆與否不重要!我得指出!那場戰爭就是靠瘟疫結束的!而不是所謂的漢魯徹大帝!我只是打算讓過程加速,至少不會慘烈到損失一半的人口!兩千年前,種族屠殺,是當時戰爭的常態!瘟疫,也用不著太多道德上的考量。」
一片嘩然!震驚取代了浮躁,讓整個體育場安靜了下來。
砰!麥瑟上將把隨身的水壺摔在了地上。
「小子!注意你的話語!你在質疑偉大的漢魯徹大帝!」
愛蘭德嘆了口氣,取下眼鏡擦了擦,然後鏗鏘有力地回應:
「漢魯徹大帝算不上偉大,只是愚蠢!」
「什麼?」
麥瑟上將怒目而瞪。
愛蘭德狠狠地跺腳,沒有半點退讓!壓著情緒一字一句地說著:
「漢魯徹大帝是個愚蠢的暴君!是他發動了戰爭!是那場戰爭瓦解了他的帝國!捅婁子,又全力補簍子的人算不上偉大!只是愚蠢!他的愚蠢讓多少人死於非命!」
「愚蠢的確是對造物主播撒智慧的褻瀆!」
米提爾又火上澆油了一句,事不關己,輕浮言語。米提爾卻站到了愛蘭德的身旁。
麥瑟上將瞪了過來。一語不發扯下衣領口袋上的手帕,拋落地上!
這是發出決鬥前的最後警告。
考慮到愛蘭德不是戰士,戰術應該是發給米提爾自己!米提爾哼著小曲,避開了目光。
愛蘭德卻無視警告,吼出了聲:
「或者,誰應該在漢魯徹大帝發動戰爭前,將其謀殺!以阻止他去謀殺兩個種族無數的生靈!如此可以避免一場浩劫!」
「住口!」
麥瑟上將已經怒不可竭!
「這也是對造物主的褻瀆?」
米提爾輕浮地朝著上將反問。這行為已是嘲諷尋釁!
又在體育場里引得一陣發笑。
「『褻瀆』,我喜歡這個詞!無論是用來呵斥,或者我真的幹了有違神意的事,都讓我的心感到莫名的振奮!偉大的惡漢魯徹大帝,他和他的帝國早已走遠!而我卻可以到他的墳頭上撒尿!」
米提爾大聲說著輕狂而粗魯的話語。
愛蘭德默默整理了禮服的領帶、袖口。優雅的紳士同粗魯的銀髮人拉開了距離。
「看來我代表洛朗陛下好好教訓你小子了!我,麥瑟-潘帕,王國軍團上將,向你發出決鬥挑戰!你,米提爾-亞瑟,劍士團高階劍士,是否敢賭上榮譽應戰?!」
果然演變成了決鬥的戰書。
「除了今天,任何時候都行!」
米提爾如此回應。空空如也的腹中,不在手邊的大劍……比起決鬥,見好就收,及時跑路才是上策
沒有失掉最後理智。但亢奮之極,得意忘形,米提爾忘記了收斂……學著神像的姿勢,張開雙臂,振臂高呼:
「站起來!受難人!掙脫枷鎖,衝出牢籠!自由在召喚!!……放學!!!」
如同戰場沖陣的一聲令下,又如同捅了馬蜂窩。
看台上的上千號人紛紛站起,朝著僅有的幾個通道出入口那涌去。
腳步與吶喊,雷鳴般響徹整個競技場。
先行之人逃出了將他們囚禁許久的課堂。
遲疑的人,已無路可逃。便在變得空曠的走道、座位階梯來回奔跑、撒歡,將手中之物隨意拋灑。
更多的人,擁堵在通道的出口那,寸步難行,甚至動彈不得!
煩躁了太久的心境被瞬間點燃,整個競技場開始了狂歡!
與國王加冕的那場,如出一轍!
……
「先兆!你的行為在軍隊中已經可以視作公開嘩變!我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砍下你的腦袋!」
收起了怒髮衝冠,麥瑟上將卻用極其嚴肅的口吻警告。
「但這裡不是軍隊!麥瑟,老師!!」
米提爾還未從亢奮中平息,這不是好兆頭。
上將與米提爾瞪著對方,僵持不下。
愛蘭德取下眼鏡,擦了擦鏡片。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然後指著一個通道擠滿人的出口,小聲提醒:
「兩位,不是掃你們的興。這種狀況有不小風險發生踩踏!」
對峙的兩人警覺起來。
「所有人!給我原地立正!」
米提爾吼出了聲。
無名小卒的話語,無法傳到哄亂一片的競技場外圍!無人聽見,無人遵從。
「肅靜!所有人給我回到原位!否則我把你們全都就地正法!」
麥瑟上將在咆哮!
大人物的指令同樣無人聆聽。
愛蘭德嘆了口氣,掏出一塊迴音水晶。
「所有學生,回到競技場!麥瑟老師還有作業要布置!重複……」
不緊不慢的聲音,透過廣播,在整個學院里迴響。
最終沒能逃脫的作業,折斷了飛往天堂的翅膀,將輕飄的心拉回了沉痛的現實。
亢奮的學生們,如一個個泄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地向回走。
十多分鐘后,絕大多數的學生已經回到了座位。還有少數漏網之魚。
「守衛!把那些逃兵抓回來!」
麥瑟上將沖衛兵說道。
還站在競技場中央的愛蘭德沖米提爾使了個眼色。
——趁現在,我們撤!
米提爾會意地點了點頭,卻節外生枝……按著在劍士團叱吒學徒的習慣,高聲宣語:
「各位!這堂課看來,你們還爛的出奇!所以一定要按時完成作業!……嗯,愛蘭德,我們走!拉米家的海倫酒吧……」
落下話語,才準備揚長而去。
「銀髮白痴……」
愛蘭德站在原地,垂下生無可戀的目光,無可救藥地搖頭。
「米提爾-亞瑟!我還沒讓你離開!」
麥瑟上將非常不滿地叫住了準備腳底抹油的傢伙。
愛蘭德再朝米提爾使了個眼色,並把左手的食指豎在嘴巴前,左右搖擺。
——別再說一句話。
無言卻意賅,卻不知所以。米提爾朝著麥瑟上將比劃了個年輕人道別的手勢。
「麥瑟大人!這裡不是軍隊,我們還是入鄉隨俗的好!是個愉快的下午,祝你有個美餐的傍晚!」
然而——
「我無權把你就地正法!但我依舊有辦法治你!米提爾-亞瑟,還有你旁邊的那小子!立刻到禁閉室報告!給我將校規抄一百遍!!」
麥瑟上將再次咆哮。
戲劇般的課堂,以悲劇收場。
……
『無法平息的海浪最終化為了漩渦,將落水的船員拖入深淵。』——摘自《航海志-遇難》
幽暗的深淵,誰的壓力幾乎要將早已窒息的胸腔壓碎……
其實是幽閉的禁閉室,狹小的四壁給人無形的壓力。
「米提爾,我回想了一下,今天好像是你把我拖下了水!」
「子虛烏有的誹謗!快落子,或者認輸!」
「真拿你沒辦法!如你所願!」
愛蘭德將棋子落下,局面膠著,變得更加難解難分。
突然!
砰!
禁閉室的門被從外面來開了。
被棋盤吸走了魂的兩個傢伙一陣驚嚇。
「哥哥!你們居然在下棋,絲毫沒在反省!」
愛貝拉站在門口興師問罪。
米默莎也縮在門后,只探出了頭。
「哥哥,你和愛蘭德先生的處罰取消了。是米夏哥去找了國王外公……還有我的名字叫米默莎,不是米紗。」
妹妹的喉嚨發出了纖細的聲音。
米提爾剛想叫出口『米紗』這個親切昵稱,不得不咽了回去。
「兩位!這兩堆堆砌如山的……堆積物,它們是什麼?」
愛貝拉一臉困惑地指著窄桌上的那兩沓快要觸碰天花板的紙張。
愛蘭德得意地一笑,將桌上還在自動抄寫的技巧展示給了兩個女孩。
米默莎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愛貝拉見怪不怪地繼續說道:
「哥哥,還有米提爾哥哥,你們就是在這樣投機取巧,偷奸耍滑,頂風作案嗎?」
「是的!」
「沒錯!」
兩個囚犯理直氣壯地認罪。兩個女孩啞口無言。
愛蘭德還冷笑著發話:
「米提爾,我們一共抄了多少份?」
「每人一千四百份!」
外面,幾千號人。成了被米提爾煽動的受難者,為了五遍的處罰量埋頭苦幹。而兩個罪魁禍首,卻早已完成,已在無聊消遣。
現實總是如此慘絕人寰!
少女耳中彷彿聽到了凜冬的寒風在呼嘯不息,無數人凍死街頭的噩耗,而這兩個混賬東西卻在……
「將軍!」
米提爾將懸置已久的棋子落下!鏗鏘有力的聲音,驚醒了回蕩在少女腦中的悲傷輓歌。
「哥哥!那你們為什麼還干坐在這?」
愛蘭德用手指銜著棋子無比頭痛地抱怨。
「唉!米提爾聲稱,只要他能贏一盤就結束。結果下了五局,拖到了現在,結束遙遙無期。」
「四局!」
米提爾揮舞著拳頭糾正,作為兄長不能輕易出錯!。
「那你贏了多少?米提爾?」
「零……」
米提爾的聲勢一瞬間小了許多,顏面無光的事一次也不願被妹妹看到丟臉。
「抱歉,愛蘭德先生,我哥哥給你添麻煩了。」
「沒什麼……」
愛蘭德笑著回應。
妹妹米默莎朝那混蛋抱歉的低下了頭。
「等等!米紗!我可一局都沒有輸!四場都是和局!」
米提爾瞬間神色緊張起來。
「愛蘭德先生,抱歉!」妹妹的腰彎的更低了。
「沒事……很多年了給我添麻煩也不止一次了。」
「米紗,你聽我說……並且只要讓我重新布局,絕對能贏!」
「抱歉……」米紗已完全聽不進解釋。
不知為何,米提爾的話語,已如法庭上的辯護一樣無力。
難解難分的棋局在繼續。
望著棋盤愛貝拉插了進來。
「哥哥,米提爾哥哥。玩這種棋局,你們是打算成為戰略家嗎。」
「不!」
「絕不!」
米提爾不假思索地回答,愛蘭德立刻跟進。
「為什麼不?」
愛貝拉追問。
「在吟遊詩人的眼中。戰略家、戰爭狂人、謀殺犯三者沒什麼區別,永遠是一遍又一遍鞭屍的對象!」
米提爾義正言辭。
「學者!在詩人口中,正好是用來反襯他們的偉岸形象!恰好我就是學者!」
愛蘭德怯怯慶幸地感嘆。提及詩人字眼的時候還偷偷指了指米提爾。
米提爾循聲瞪了過去!
『說什麼?』
『什麼,不是嗎?』
一瞬間眼神的交流,米提爾無奈地搖頭妥協。
「沒錯!我絕不會是戰略家那樣的陰謀客!」
又拖了半個多小時!
棋盤上的遊戲又一次以和局收場。
冤家路窄的兩個傢伙終於決定各退一步,收場離去。
「愛蘭德!我猜……明天的課,你又會缺席一個世紀!」
「這就想我了嗎?」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愛蘭德說著曖昧的話語,米提爾朝其豎起了中指。
不得不握手言和,不得不不歡而散。
兩個今天的肇事者,跟著各自的妹妹離開了,這算是保釋候審吧……
……
「米提爾大人!『預言者大劍』已經通過了魔法師們的檢查。根據慣例,是您繳獲!現將其移交於你!請在這裡簽字!」
「終於歸我了!話說,我最重也沒搞清瑞雅為什麼要刺殺國王!」
……
深夜。
米提爾帶著操練半天的『預言者大劍』回到了家族城堡,自己的房間。
劍士要把武器房子伸手可及之處,米提爾將大劍靠在了床頭柜上。。
洗澡、睡覺,是該結束又一個稀疏平常,是非衝突的一天!
困意卻還不是太濃,米提爾開始回憶記憶中的美好。
……
入夜
北境,野豬丘陵以東。
一個緩坡的半山腰。
篝火把擋風的岩石烘烤到了恰到好處的溫度。沒有天棚屋頂,沒有照明水晶的熒光。臨時的宿營地,有種原始時代的感覺。
燒開的水為兩隻牛角杯沏上了熱飲。
米提爾從野豬丘陵的惡戰中全身而退。
大難不死,總會遇到些好事。
篝火的對面,兒時『拜訪』過家族城堡的那位姐姐就坐在那。
「小米提爾……我離開之後,你加入了斬影劍士團……為什麼會有成為騎士的念頭?還來這種危險的地方……」
「最開初為了什麼不記得了,回過頭來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米提爾輕聲回答,劫後餘生還驚魂未定。端著牛角杯的雙手在微顫。
被最尊敬的人,看到這副模樣,還真是難堪。
許多年過去了,眼前的姐姐卻依舊容顏未改。十八九歲的樣子,清秀面容,帶著一條跨過眼眶的傷疤。不過這一次她沒有穿戴盔甲,而是一套針織格子的異國服飾。在話劇中,很像是上個世紀被獵殺巫女的形象。
或許她真的是讓人遐想無限的巫女吧。
「我就隨便問問……我們魔法師不喜歡關心世俗凡事……」巫女用平淡的語調說著空洞地言語。
依舊是記憶中怕生的印象。
「姐姐,你為什麼會陷進一群傀儡的重圍里?」米提爾回想著幾個小時前重逢時的那場戰鬥……
失去了大劍,只用求生的匕首戰鬥,真是險象環生。
「不知道……因為玩偶已經在那了……」巫女說笑著,然後認真地補充了一句:「因為我途徑這裡,先回東平原,然後前往半神的領地——聖域……」
「姐姐,姐姐!你為什麼要去那裡?那裡真是片浮在天空的大陸嗎??還有……」聽到傳說中的地域,不覺間米提爾被提起了興趣,問題一個接一個脫口而出。
卻像是觸到了不該提及的事。
「不是小米提爾你關心的事……」巫女冷冷地說著偏過了頭,側顏神色變得煩躁躊躇。人總會為些莫名其妙的事煩心,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把煩心事說出來。隔著篝火,聲音卻傳到了米提爾這:「……不過,你們的傀儡王在前往那。」
「姐姐,你不是不關心凡俗事嗎?」米提爾隨口反問了一句。
「那小米提爾,你成為詩人了嗎?」巫女微微輕鬆一笑如此反問。
本該寫下著作的筆記依舊潔白如初,霎時尷尬起來。
被揭傷疤,這樣的感覺真不好。
沉默了好一會,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
米提爾輕吸一口氣想追問一些事?
篝火對面躺靠在岩石上的姐姐卻率先開口:
「什麼……為什麼……為了什麼……我在尋求解答。這也是我給你的解答——好了,睡覺!」
意義不明的一句句,讓米提爾無從再追問。
……又沉默了一會。
「姐姐,你要去東平原,可以幫我捎封信嗎?」
仰躺的姐姐把手伸了過來。米提爾從戰術背心中取出信封,避開篝火的火苗,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我轉頭就拆了看……」姐姐惡作劇般『威脅』了一句,偏過頭來像是期待著米提爾的臉紅尷尬。
「姐姐,你可以拆開。但在正式發表前,請別告訴別人裡面的內容……」
巫女姐姐輾轉過身子換成橫躺的姿勢,從拆開的信封中取出了一小沓字跡潦草的信紙,帶著手繪的符號與圖案。
比起『情書』,這更像是草稿紙……
眯著的雙眼,蒙松著視線。無聊的塗鴉是很好的催眠讀物……
巫女姐姐從慵懶的仰躺驚坐而起,翻出眼鏡待在褪去睡意的雙眼上。手忙腳亂中,眼鏡盒落入了篝火炭屑。
驚乍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她抓著稿紙的手在不停顫抖……
「這……空間與維度……我從未想到過……」姐姐激動中已經語無倫次。
「愛蘭德-太潘那蠢貨想到的。我只是助手……」米提爾鬱悶地咕噥著。
「小米提爾,別做詩人了,做個學者吧。」
「不要,我是偉大的詩人……」
……
不知多久,沉重的眼皮再無法睜起。
迷迷糊糊的米提爾伸手確認了一下『預言者』大劍的位置,然後翻身睡去。
……
朦朧的意識,喚醒了同樣朦朧的視野。
秋日的午後,旅店的木屋上層的客房。
敞開的落地窗吹進了涼爽的秋風,搖擺著白色薄紗的窗帘。
同樣浮動的還有一抹天藍,長發隨風而擺。女孩穿著有些清涼的連衣裙夏裝,就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像是不太習慣靠椅的悠閑,弓起著背。
一本像畫冊一樣的大大書本攤開著,像抱枕一樣躺在了她連衣裙下擺與膝蓋間。握在左手的蘸水筆已經躊躇了好一會,略有所思的她,臉頰帶著一絲紅暈。
直視著女孩的臉,有些不好意思時,朦朧的視野卻漸漸清晰。
僅能看到她的側顏,卻是個漂亮到妖艷的美人。
無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視線在一點點拉近,彷彿能聽見自己腳步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呀聲。
直到悄然走到了女孩的身後。沉浸在書頁里的她卻絲毫無察。
想要伸手觸碰她那被秋風撫弄的長發,卻怕指染了天藍色的無暇。
想要從她身後偷窺筆記上的文字與塗鴉,自己的視線卻遊離向女孩的鎖骨、臉頰。
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卻大著膽子,從後邊摟住了她。
指尖觸碰到她連衣裙裸露的肩膀。
「呀!」
藍發女孩如觸電般一顫!
彷彿嗅到了淡淡的體香,俯下身在她的耳旁輕聲說著情話:
「吶!親愛的荻藍……」
側耳傾聽的她,薰紅了臉頰,卻賭氣似地鼓起了腮幫。
米提爾伸出手,捏住了她小小的鼻子。
一、二、三。
撒嬌的她噗嗤笑了,搖擺著頭掙脫了夾住鼻子的「魔爪」。
目光交錯,視線對上的瞬間。
彷彿碧落之物,直擊心的深處。
跟隨著心靈的本能與衝動,米提爾朝著她小巧櫻紅的雙唇吻了上去……
涼爽的秋風,翻動著她手中畫冊的一頁頁。
屋外,擋住了遠方風景的白樺,被搖曳下金黃的一葉又一葉。
聽得到彼此的心跳,閉上雙眼彷彿回到了情迷的夜……
……
視野重新變得朦朧起來。
紛落的秋葉更多了。彷彿化為了流水浪濤。
無數的葉片碎裂瓦解開來,凝成了水汽薄霧。
朦朧的視野從俯覽中迫近……,從未學會飛翔,卻要像掠食的戰鷹一樣俯衝而下。
穿過雲層的薄霧,看見了環形山中的湖面。
這是哪?山脈南麓是城市交錯縱橫的運河與街道。湖心是像蘑菇一眼的宮殿基座。首都季風之樞?
思索不暇之際,倒映著灼日耀斑的湖水已在咫尺之距,碎成了粼粼波光。
詫異之中,一個倩影已突襲近身。紫色的劍鋒化作突刺,捲來了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腦中一片發懵,無從反應!
手中的『預言者』大劍卻從容揚起、迎擊!寬闊的劍背將無數的刺擊揮砍全數擋下!
完全是自己的戰鬥風格!但為什麼『預言者』大劍會在手中?自己有事在和誰決鬥?為何決鬥?
突然!對手的進攻出現了一瞬的間隙!
必須抽劍後撤!穩住陣腳,至少先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大劍揚起,直指天空,飛身向前,發起了魯莽的反撲!
對手從視線中顯現!
天藍頭髮!頭環!甲胄!
是那個女孩!剛剛差點就與自己纏綿的女孩!
手中直指天空的『預言者』大劍開始旋動,殘影化作鑽頭般的錐刺!那是自己發動竭力一擊前的先奏!會害死那個女孩的!!
對面,天藍色的女孩后跳著一步步後撤,口中像在念念有詞地吟唱。
周圍慧眼湖的湖水噴涌而起!凝成了數支水柱獠牙!從四面八方朝著自己咬合而下!
看來深陷危機的是自己呀!
『預言者』大劍在自己的支配下揮擊!以自己為中心橫掃過一整個圈!
劍鋒切開了凝聚著流水的元素魔法!削斬不斷的水流卻像牆一樣推來!手中斬勢未盡的大劍,跟著米提爾的劍舞掄過又一個半圓、蹲跪、刺下!
劍鋒鑿穿了石板!承載於劍身的能量崩散開來,化作了颱風般狂暴的氣流!
湧來的水流瞬間被吹散!水汽夾雜進能量崩散的氣流,以蹲跪的米提爾為中心,向四周沖刷!
瓦解了被水淹沒的危機!無數喝彩聲傳來!
這裡是慧眼湖上的競技場?這只是場表演性質的角斗?
自己都在擔心什麼呀……
水汽過後,競技場掛起了一道彩虹。
米提爾沒有立刻從頓跪中起身。而是透過『預言者』大劍劍鄂上的小孔,窺視那個作為對手的天藍發女孩。
劍鄂小孔另一邊的景象,卻不再是熟悉的競技場!
下一瞬……
……
下一瞬,除了『預言者』大劍,視野中的萬物淡化成了素描般的輪廓。
意識又一次在不受控制地遊離……
回過神來。
喝彩已在曲終前人散。
慧眼湖的粼粼波光已經不知所蹤。
環形山古老的山壁低矮了許多。
天空卻變得更近了!
腳下的地面就倒映著天空!!
周圍的萬物已是爛柯之變!
那個女孩還站在對面。
只是已看不清她的面龐、她的神情!那頭無暇的天藍色長發也被朦朧的視野漂白成灰……
嘆息、揚劍、突刺!迫近中發動生死一擊……
為什麼?
……
「哇!啊,啊。」
米提爾從睡夢中驚醒。
自己的房間!已近凌晨一點!視野清晰!
應該不是在做夢了!
真是一個又一個奇怪的夢。那個天藍色頭髮的女孩是誰?
「米提爾,你這蠢貨人渣!」
惡毒地自嘲了一句,米提爾抓過床頭桌上的玻璃杯,將杯中水一飲而盡。真實的觸感順著喉嚨涼到了腹中。
這的確不是在做夢了。
米提爾的視線無意中瞥到了靠在床頭柜上的預言者大劍。劍柄與劍身交界處。微弱的熒光透過劍鄂的小孔散發出來。
記得它原先的主人——刺客瑞雅,說什麼跟著『預言者』大劍的指向行動。策劃了行刺洛朗國王……
這太瘋狂了!這把大劍有些古怪!非常古怪!
必須解密,現在就去解密!
米提爾跳上窗檯,縱身躍下。
沿著季風古樹繁葉間久違的『懸空秘徑』,離開家族堡壘。
……
首都東區,冒險者行會。
米提爾闖進了黑燈瞎火,天井模樣的中庭大廳。
「愛蘭德!愛蘭德!病貓!」
夜聲人靜,回蕩著米提爾的狼嚎。
引來了一個從天而降的酒瓶!
「米提爾!我可不會再陪你關一次禁閉!」
愛蘭德穿著寬鬆的睡衣,拉開樓上一間客房的門,從里走了出來。沒好氣地抱怨!然後慌忙把門帶上。
「不!我帶來了新的麻煩!」
「不!不!不!銀髮白痴先生,我認為你就是最大的麻煩!」
一個女孩也從房間中走了出來,趴在迴廊的護欄上朝米提爾抱怨。
「水晶女!」
米提爾朝女孩隔空揮了揮拳頭。
女孩裝作被嚇到,縮在了愛蘭德身後,卻不忘探出頭,朝樓下的米提爾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
看了看狀況。米提爾補充了一句: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抱歉!」
「到底什麼事!」
愛蘭德半睡不醒,揉著眼睛不耐煩地言語。
揉掉睡眼裡的朦松,看清了米提爾身後背著的大劍,全副武裝的模樣。
「米提爾我可以幫你解決刺客的問題,但我沒有受雇於你!我沒打算成為宮廷魔法師,陷進政治里!」
愛蘭德狠狠地抱怨著。
「不!新的麻煩!你的專長!」
樓下的米提熱將背後的大劍卸下,平擺在長桌上。
「什麼?你的專長才是製造麻煩!」
不知緣由,愛蘭德咒罵起來。
有求於人,米提爾將預言者大劍導致噩夢纏身的經歷說了出來。
聽到最後,愛蘭德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將僅剩的睡意拍散。然後戴上眼鏡,用溫柔的口吻對身旁的女孩開口。
「準備檢測的水晶陣列吧,我的公主。」
「嗯!就等這句話!給我半小時!馬上就好!」
已經興緻勃勃的女孩興奮地回應,躍躍欲試地沖回了房間里。
天井中庭的樓上樓下。
愛蘭德回過頭,沖樓下好友,沒好氣地開口:
「銀髮白痴!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
「你妹妹告訴我的!」
米提爾的回答。
愛蘭德變得更加不滿了:
「你又怎麼找到我的妹妹?」
「米紗和小愛貝拉一起去慧眼湖湖畔露營了!」
米提爾指著北邊,慧眼山的方向回答。
愛蘭德氣憤而無奈地跺起腳,卻只能抱怨:
「你居然半夜從西區跑到慧眼湖,再大老遠從北區跑過來……銀髮白痴!」
……
兩個魔法師,加上一個助手。用一套水晶儀器擺弄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將凌晨剩下的大半夜耗盡。
「米提爾,我告訴你,上古時代留下來的古物總有古怪!我認為這把大劍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洞悉未來!所以它才叫做『預言者』大劍!」
最後做出結論的是水晶女。然後女孩神叨叨地說道:
「所以,荻藍……那個藍發女孩才是你的註定之人!所以趕快同你的女友分手吧!」
女孩用手堵著愛蘭德的最,不讓他多說一個字。
屋外已是天明。
幾乎一夜未眠,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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