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駛向何方
夜晚的秋雨洗刷過房屋的紅色脊瓦、街道有些年歲的青石地面。
雨水匯聚,順著瓦片的凹槽、青石的間隙靜靜流淌。無形的流水聚入地下的溝渠中,波濤暗涌。
天象儀,古代的技術,將慧眼湖水的升騰、雨落、雨滯控制得分毫不差。
但秋雨也讓原本就有些冷落的溫度變得更加涼意四溢。
離開了酒吧。披散了天藍色長發的女孩,雨後夜色中,獨自漫步街角。
被路燈遺忘了的窄街巷道。
建築陡立的三角山牆,像是遠方的冷山,只有些輪廓背景。
街角來到了三岔口。
小酒館矮牆櫥窗透出了暖光。隔著窗邊餐桌享用美食,閑談笑語的男女,屋子深處的壁爐燃燒著溫暖的爐火。
隔著玻璃,冷暖分割,駐足自知。
沒吃過晚餐,酒吧里的茶點只是讓腹中的餓意延緩了片刻。
荻藍曾無數次盤起長發,像個男孩子一樣,一個人走進小酒館,填飽肚子后再一個人離去……但場景重演,此刻獨自一人,卻躊躇萬分。
輕握拳頭,下定決心,準備拉下小酒館的門把手。伸手的瞬間,身後卻傳來了聲音。
「畫家荻藍小姐!來自歐諾半島的荻藍小姐!」
奇怪的頭銜,看來自己的裝扮成功引起那個銀髮劍士的誤解了。
荻藍下意識地整理了自己的油畫圍裙,回身看去。
米提爾從馬路的另一側小跑了過來。帆布袍、大劍、還有一個不大、不小、不搭調的雙肩背包。
「亞瑟先生。」
荻藍很正式地言語。
「親愛的荻藍,叫我米提爾就好!」
面前的銀髮男孩,真是一點也不客氣。但還不至讓人討厭。
「米提爾先生,你來見我,這樣好嗎?拉米小姐……」
「也許不太好……但我可不能讓女孩子,天黑后一個人在小巷裡閑逛!」
老套的搭訕話,聽起來有些曖昧。另一方面也很像誘拐犯未遂犯被捕后的說辭。
荻藍抬起手,用食指卷弄著自己的長發。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像是柔弱的女孩嗎?」
「像!」
米提爾重重點頭,簡短言語。
真是被誤解得很深呢,但那樣子也不賴。
有些唐突,有些荒唐,有些臉頰發燙。
荻藍向一旁挪了一步。離開了街角的櫥窗,把自己藏進了暖光透不穿的牆后陰影里。
米提爾靠了上來,背靠著櫥窗,佔據了荻藍之前的位置。
並排靠在牆邊,在旁人的眼裡,恐怕會被誤解呢。
為了不產生這樣的誤會,荻藍先行開口:
「米提爾先生。有件事我得抱歉。仲夏節,洛朗國王加冕的前夜。我和你們斬影劍士團發生了衝突。那個女劍士……」
「我聽說了,芘婭被你修理得很慘。」
米提爾爽朗地笑語著。
面前的銀髮男孩真是個大大咧咧的傢伙。或許是先禮後兵,興師問罪的時機了。
指使那個叫芘婭的女人襲擊自己,斬影劍士團的關係可以算在他頭上!
把特務機關搬到大使館的面前,他完全是罪魁禍首!
有了那個叫拉米的女孩,還四處沾花惹草搭訕自己,這也可以是欲加之罪!
真是罄竹難書,直接死刑吧!
但興師問罪的話,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荻藍嘆了口氣:
「亞瑟先生!我的師父讓我質問你,為什麼要把季風堡搬到大使館門口。但我知道緣由……」
「『是命運把我們帶到了這』……這雨後冷秋的夜,饑寒交迫……我提議,我們就別摻和大人物們的政治了。」
米提爾笑著,岔開了話題。
荻藍沒再追問。冷涼的幽靜的秋夜,談論政治的確太浪費了!感受著涼意,荻藍稍微向米提爾的位置挪了一步……
……
這時。
三個逛街的女孩,穿過了這個三岔口。
「咳!」
「咳-咳!!」
「咳-咳咳!!」
從荻藍與米提爾面前走過的瞬間。三個女孩視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靠在牆邊的兩人,刻意地咳出了聲!
果然被誤解了!
「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荻藍大聲辯解著,感覺得到自己臉頰的發燙。
「哇!」
一個女孩驚呼一聲。
一個女孩縮回了準備拉開酒館門把的手。
一個女孩拉上了同伴。
「哇,快跑!」
三個女孩歡笑著,落荒而逃。
真是場肥皂劇!
「哈哈哈……」
右手邊的米提爾大刺刺地笑出了聲,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荻藍偏過頭,想責備身旁的男孩兩句。但米提爾爽朗的笑,看起來很遲鈍卻很可靠。荻藍輕撫自己的胸口,把話語咽回了腹中。
掃過的視線卻不自覺盯住了他帶在身邊的那柄大劍。
寬闊巨大的劍身,劍身之上布滿青綠色的銹跡——預言者大劍。
原先吸血鬼女孩瑞雅,所持有的武器!後來她竟然去刺殺國王!刺殺未遂,搞得她自己不知所蹤。預言者大劍卻落在了米提爾手裡。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擔心起她來。帶著不安,荻藍問道:
「米提爾先生,你手上的是『預言者大劍』嗎?」
「是的!你知道這把劍?」
米提爾反問。
荻藍點了點頭:
「它原先的主人,瑞雅。我和她有過一段緣!」
曖昧的回答足夠讓人聯想翩翩了。荻藍伸出手,指了指預言者大劍劍背上的某個印記。
銀色,像是滴落四濺的墨滴,也像是高溫噴焊的渣印。與銹跡截然不同,還很新鮮!明顯是什麼強有力的衝擊留下的。
「你指的是……」
米提爾留下了半句沒說完的話,比劃了一個將劍劈落的手勢。
荻藍點了點頭。
兩人會意一笑,同時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個瘋女人!」
米提爾抱怨著。
「別在背後這樣說一個女孩子!但瑞雅她的確是……」
荻藍責備了一句。
但回憶起在邊緣之海精靈城市發生之事。與她發生了衝突!被她激怒大打出手!戰鬥波及並毀掉了精靈的一個『花環泡沫』,釀成了巨額的賠償……那的確是瘋狂的一天!
荻藍壓低了聲音:
「吶,米提爾。瑞雅她最後怎麼了,你把她……」
「不,沒怎麼樣!瑞雅的師父到場了,把她帶走了!我猜她已經被關禁閉了!我大概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只要沒人半夜來拜訪我!只要我不被噩夢纏身……」
米提爾回答著,話語的最後卻夾帶了點奇怪的內容。
荻藍不明所以,卻也鬆了口氣。這個銀髮的男孩和印象中一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但要略有所思的話……荻藍收起了笑。
「怎麼了?荻藍小姐?」
一旁的米提爾看出了些許狀況。
荻藍搖了搖頭,輕聲問道:
「你愛她嗎?」
「怎麼可能,瑞雅那個瘋女人……」
「我指的是酒吧里的那個女孩——拉米-海倫。」
荻藍打斷了米提爾,並直視著他的眼眸。
米提爾沒有避開目光,點了點頭。
氣氛變得有些奇怪了。
「她同樣很在乎你!」
荻藍放低了聲音,手指不自覺地撥弄著自己垂下的頭髮,在牆角的陰影里縮得更緊了。
米提爾欲言又止,卻又忍不住低聲問道:
「是拉米說的嗎?」
荻藍搖了搖頭:
「她沒有告訴我,但我知道。她沒拜託我告訴你這些,是我拜託她:把你的米提爾借給我!」
「有什麼能為你效勞的嗎?」
米提爾把手置於胸前,是在裝模做樣。
氣氛卻不再那麼壓抑了。
「有啊!讓我想想……」
荻藍偏過頭,用食指抵著腦袋思索。
自己追蹤瑞雅到了這座城市。讓大使館搜尋大劍劍士,卻誤認成米提爾。一個女孩尋找一個男孩的蹤跡,這樣的誤會傳到了師父的耳中……
一個誤會,導致了未至婚約的期許。
一個誤會,讓面前的男孩與酒吧里的那個女孩……
荻藍嘆了口氣,撒嬌似地說道:
「很抱歉!我的有確需要到你,但我不會告訴你!」
「什麼,和什麼?還有跟什麼啊!」
米提爾混亂無措起來。
「哼嘿嘿!」
荻藍從陰影中探出頭,看著被自己耍的團團轉的米提爾笑了起來。自己也真是傻到家的模樣。
鬧劇該收場了。
但人生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酒館的門外又穿過了一隊人群。是一些八九歲的小孩,他們的手上,帶這些木頭刻成的玩具刀劍,應該是這裡的孩子幫吧。
本是稀鬆平常的光景,歐諾半島的城市也常常見到這樣的孩子幫。
然而——
「嘿!看這裡,有對私下幽會的大哥哥與大姐姐!」
無忌的童言從其中某個孩子口中脫出。
「幽會!」
「私奔!!」
「秘密結婚!」
「一同殉情……」
真是一群熊孩子!
荻藍霎時紅著臉,不知所措。
這時,米提爾站了出來:
「吼吼!!!」
如同猛獸的咆哮。
孩子幫立刻歡語中作鳥獸散。
米提爾收起了凶神惡煞的表情,笑著隨口說道:
「真是群無所事事,不務正業的小屁孩!我在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可是個每天都要看書、上課!從沒惹是生非,從沒……」
米提爾解釋著,掐指計數著什麼,聲音卻越來越小。
突然,左手邊酒館的門被從裡面粗暴地推開了。
一個廚師模樣的中年男人,探出了半個肥胖的身軀,沖著依靠在門口的兩人吼道:
「嘿!笨蛋情侶!如果不打算投宿或晚餐,就離開我的櫥窗!你們已經影響到我的生意!!」
「哈哈哈……」
引來了路人的發笑。
荻藍紅著臉,下意識地準備低頭鞠躬抱歉。
彎腰的瞬間,貼在小腹前的手臂,卻被拽住了。
被身旁的銀髮男孩拽住了小臂,被拉著手腕離開了戲劇的事發地!引得身後的街角三岔口一陣鬨笑。
荻藍跟隨著米提爾,朝著小巷的深處逃去。
……
一場不必要的逃跑,穿過了一整條街道。
小跑變成了漫步。腳下的窄街變成了一條既不幽僻,也不熱鬧的彈石小徑。
荻藍與米提爾並排而行,稍微有些臉頰發燙。
讀到過的戲劇,想不到在自己身上出演了。自己真像是變成了被誘拐,卻絲毫無知的天真女孩呢。
老套的戲劇中,或是從天而降的英雄擊敗了綁匪。或是英俊的綁匪,帶著深居閨中的公主經歷了一場冒險,走在了一起。
帶著遐想,荻藍輕聲問道:
「如果我們這樣一直走下去,這條小巷會通向哪?」
「禮拜堂!」
米提爾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結婚的地方!真是曖昧!而且跳過了太多步驟了!期待的幻想在奇怪的思維中變得跳躍!彷彿整顆心臟都懸在了半空!
荻藍嘟起了嘴,停下了腳步。
「重新回答!」
「是情侶走到盡頭的地方!」
米提爾回過身,換了一種說法!
聽起來惡意滿滿!而且想要生氣了!
荻藍大著膽子,向前傾身,將臉頰貼近銀髮男孩,在咫尺之距盯著他的眼睛。上揚著嘴角微笑著說道:
「米提爾,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的呢?」
「我在等待時機,邀你共進晚餐。」
面前的銀髮男孩迷離了眼睛,說著更加曖昧而暗示的話語。彼此都聽得出,像話劇一樣的話語,浪漫卻虛情假意。
兩人都笑出了聲。
荻藍配合著說道:
「我很期待呢!亞瑟先生!」
「這麼說,你接受我的邀請了。荻藍小姐?」
米提爾像是興奮了一瞬。
荻藍快步走向小道的前方,轉身回眸,微微一笑,卻搖了搖頭:
「不!還不合時宜!」
「不!時間已到了!」
米提爾說著,掏出了懷錶,將時間確認。
「什麼時間……」
話語還未說完。
禮花在夜空中炸裂,爆炸璀璨火花,將藍色的圖案繪畫。竄出一條條火緒劃出弧線燃盡、飄落。
砰!
爆炸的聲音在數秒后降臨。
更多的禮花也在剎那之後,一串串接踵而至。
聲響像雷鳴乍現,經久不息。
五彩的花絮如雨而落。
花火點亮了夜空,卻也在降落凡間前燃盡。
在荻藍看呆的一瞬。
「跟上我!我知道一個絕佳的觀景地點!」
被拽住了手腕,沿著小巷,朝煙花升空的方向跑去。
穿過沒有什麼人氣後街小徑。
穿過涓流不息的運河小橋。
穿過帷幕結綵的拱廊之下……
視線豁然開朗。
小跑過外圍開闊的公園廣場,步入草坪。
被修剪平整的大片草地,或被秋日染成了金黃,再被夜晚洗去了濃妝,卻又在月光下披上一層銀霜。
有些嬉笑的男女,有對野餐的情侶,還瀰漫著不知來自何處的夜曲。
藍發女孩被銀髮男孩拉著手腕,小跑著向著草地深處奔去。
看著一晃而過的人影,感受著來自他們的視線。
有些害羞,有些興奮,還有些竊喜。荻藍加快了腳步,與米提爾並排而行。
一行闊葉林行道樹,就在眼前。
相隔甚遠的樹榦後邊,可以看到恢弘建築的牆壁。
闊葉連成一片的樹冠層卻擋住了視線。
跨過遮擋,恢弘的建築展現在眼前。
削瘦而高聳的雙子尖塔。尖肋拱頂撐起的巨大的三角屋頂。主建築高聳牆壁兩旁,一排有些年代的飛扶壁,整齊排列,用斜梁與拱牆承接著主建築的重量。
像是城堡一樣宏偉的建築,卻有太多窗戶,無法用作防禦工事。像是學院,但廣場中央孤零零的地帶,卻又不太合理。
煙火燃放的地點已經很近了,就在這棟建築之後。
絕佳的觀景點!大概就是那這棟不知用途的宏偉建築屋頂!
望著建築的風格,推想著,猜測著。荻藍不安起來。
「那是什麼地方?你不會是想爬上去……」
「『因為它就在那!』跟上我!」
荻藍讀到過那句名言。說出那句話的冒險者,就此踏上了不歸路,再也沒有回來。
荻藍想做簡短的祈禱……
卻又一次被米提爾拉著手腕,半推半就卻跟上了他的腳步。
穿過飛扶壁下的連續尖拱。從修補牆壁的一個手腳架那躍上斜梁,有種變成了飛檐竊賊的錯覺。
跟在米提爾身後,從陽台潛入建築之內。內廊的花窗玻璃透下了光線,樓下空曠的大廳里可以看到造物主的神像,主教的宣講台,一排排禱告的長椅。
猜測被確認了,這裡是座教堂!『禮拜堂』、『情侶的終點』,米提爾之前曖昧的發言一切都說得通了……果然上了賊船!
「請原諒我!偉大的造物主!我沒能阻止他!我並非迫不得已,卻是情非所願……」
荻藍做著遲來的懺悔……
在一段曲折迴旋,廊腰縵回的穿梭后。
溜出禮拜堂的大廳,在傾斜的屋頂上小跑。兩人在雙子尖塔間,三角山牆下的窄露台那停下了腳步。
氣喘吁吁。心跳帶著點躁動,帶著點不安。在歐諾半島,幾乎每天都要在城市的教堂里,抄寫《聖典》上的文字。現在卻像個小偷一樣摸到了教堂頂,爬到了神像的高度之上。身旁還站了個男孩……
荻藍捂著胸口感嘆。
「我從沒想過,會這樣粗魯地爬上了教堂屋頂!」
「可惜,我們已經站在大教堂的屋頂上了!」
米提爾說出了悲傷的結果。
荻藍嘟著嘴,不滿地說道:
「這絕對是對造物主的褻瀆!」
「褻瀆!」
米提爾摘取了片言斷語,義正言辭,裝腔作勢。
荻藍合十了雙手:
「米提爾先生,我們會遭天譴嗎?」
「這只是一場人間煙火!但我絕不想把它錯過!」
米提爾爽朗地笑著,攤開手,指向了城市。
下面就是燃放煙火的廣場。
俯覽煙火的確是別樣的風景。
煙花從筒銃中彈射升空,火光劃出了拋物線的軌跡。點燃了廣場的上空,卻未至腳下的高度。
軌跡的盡頭,煙花炸裂,一條條火緒噴射、燃盡,散花、四墜。
『墜落地表的隕鐵是造物主的饋贈,未能觸碰地面的流星只是曇花一現的軌跡。』——
荻藍不禁回想到某本讀物書扉上的前語,回想到湖中小島上看到過的流星雨。
幾條噴涌升騰的火緒,到達了荻藍與米提爾所在的高度。
身後三角山牆中央,圓形的玫瑰花窗將火光反射。彩色的玻璃將反射的火光染色,荻藍與米提爾所在的位置霎時變得綺麗而光怪陸離。
米提爾俯覽著煙火下的教堂廣場。
荻藍遊離著視線的焦點四處觀望,目光的餘角卻總在米提爾那上下搖晃。
想稍微向他的身旁挪一步。
想說些什麼。
卻只是傻傻微笑,微微彷徨……
火緒在下墜中燃盡,空氣中的硝石味把思緒拉回現實。
沒能說出口的話語,沒能挪近的一步……
荻藍站在原地,有些落寞,有些無措。
這時,米提爾偏轉過頭來。吐出了老套的話語:
「吶,荻藍小姐。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
「什麼?」
荻藍不解。
米提爾朝下邊的廣場指了指。
聚集的人群,已有人注意到爬上教堂的荻藍與米提爾。
人群中某個不起眼的位置,一個高大的男孩,一個小巧的女孩。
是雷塵與瞳!荻藍的朋友!
被他們看到自己爬上了教堂頂,還與米提爾在一起……有種想往地縫裡鑽的想法。
荻藍連忙往米提爾那一挪,縮在了他的身後!
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果然,投向教堂頂的目光很快便多了那對情侶!
「荻藍小姐?」
米提爾問道。
「米提爾!別說話!讓我藏一會!」
竟然在這尷尬的情形下,很自然地叫出了米提爾的名字。
但心中的想法果然沒能傳達。
一時無所事事的米提爾,竟然抬起右臂,大大咧咧地朝雷塵與瞳的方向揮了揮!!!
可以感覺到,教堂廣場上投來了更多的視線!
同伴雷塵與瞳,肯定也看向了這!
荻藍扯著米提爾的衣角,縮得更緊了。
但這時,不合時宜的秋夜晚風,將荻藍的長發撥弄。天藍色的長發隨風起舞,一定暴露了!
一瞬間,荻藍真想把米提爾推下去!
甚至有種衝動:從後面抱住他的腰,向前一躍,俯衝直下,以臉搶地,同歸於盡!
廣場之上。
雷塵指著教堂雙子尖塔之間的屋頂位置。
「瞳!看看!是荻藍與那個……」
小個子的女孩跳起來,勾住雷塵的脖子掛在半空,用另一隻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然後,女孩瞳向一旁的衛兵大聲吼道:
「教堂頂上,有賊!!!」
教堂頂上,荻藍依舊縮在米提爾身後,在為暴露之事害羞。狀況,正像剛剛米提爾所言。
「這可真是壞消息!」
米提爾搖了搖頭。
下一秒——
「你們兩個!!誰給你們的膽子爬上教堂屋頂!!!」
下邊的廣場上,衛兵隊長吼出了聲!
幾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撞開教堂的門,魚貫而入,旨在逮捕搶劫行竊的男女嫌犯。
荻藍瞬間明白了米提爾所謂壞消息的含義!自己已經上了面前的銀髮混賬的賊船!
「誰讓你們上去的!!!」
隊長怒吼著重複了一遍。
火燒眉毛之際!
米提爾毫無悔意地朝著廣場上的衛兵隊長回敬:
「這是神的旨意!!!」
荻藍無可救藥地看了眼面前的男孩,自己已在思索法庭上的辯詞!
下一瞬,米提爾飛速轉過身來。
毫無準備之際,被米提爾攔腰抱起!!
驚詫無措之中,已穿過了整個教堂的屋頂!
米提爾抱著荻藍,從屋頂的邊緣縱身一躍!
兩人在夜色的陰影中隱匿了身影!
……
「大人,找不到那兩個竊賊!」
「給我找!否則我就拿你去頂罪!!」
隊長呵斥著前來彙報的下屬。
另一個衛兵走上前來。
「長官,那兩個傢伙的其中一個,好像是西亞瑟家的米提爾-亞瑟大人!」
「亞瑟大人?這是我聽到最信口雌黃的一個報告!」
「長官,今天我還見過米提爾-亞瑟大人!就在山壁工業區的的工廠車間里!我同他閑聊過兩句!我不會認錯!!」
衛兵做著解釋。
隊長更加生氣地瞪了過來:
「士兵!看來我還得在你的這樣履歷上添一條:有眼無珠!曾誤把車間工匠當做內閣貴族!西亞瑟家的大人!怎麼可能到車間里去!怎們可能同你這個無名小卒閑談!!」
周圍的士兵笑出了聲。
隊長目光一掃,笑音戛然而止!
「蠢材們!你們還楞在這看什麼?給我幹活!」
一旁,雷塵與瞳漫步中路過此地。
「瞳,在這個國家,爬上教堂頂是重罪嗎?即使是在我們歐諾半島,最多也只會挨一頓臭罵!」
「爬上去不是!但讓竊賊溜進去,那就是守衛的罪責了!如果再遺失了什麼,他們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女孩瞳解釋著。
雷塵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但荻藍也真是的,居然爬到了那去……」
瞳連忙捂住了雷塵的嘴巴。
然而——
聽到這,衛兵們立刻行動了起來——
把這對閑逛的嫌疑男女當做疑犯,逮個正著!!
……
城市北區的盡頭,慧眼山壁腳下。
不同於西麓前往王宮與慧眼湖運河大道,東麓只是一片連貧民窟都不算的廢墟,這是過去傀儡王入侵留下的痕迹。
已經遠離了事發之地。
衛兵應該不會再追來了。
明明還沒做什麼壞事也沒做。卻切實體驗了一次教堂逃亡,聽起來就像是婚姻詐騙師的行徑。
看來離變成壞女孩,也為時不遠了。
周圍一片黑燈瞎火。
孤男寡女……
咕咕……
在遐想聯翩前,不爭氣的肚子叫出了聲。沒吃過晚飯,餓意已開始顯現。或許一開始就該在那個小酒館里解決問題。
看了一眼身旁的爽朗傻笑的米提爾,或許並不是。
米提爾這傢伙,把錢袋給了她妹妹!
荻藍自己的錢袋,在換上這身打扮時忘在了原先的外套里!
一切的罪魁禍首!
必須讓他負責!!
「吶,荻藍小姐,晚餐?」
米提爾簡短提議。
荻藍重重地點了下頭。
「哪裡?」
沒有收到回答。
荻藍被拉起了手,穿過一小段廢棄的街道,來到了一個廢棄的鐵路月台。
看不到哪有可以吃飯的餐館,倒是有兩節脫了軌的列車車廂,斜跨廢棄的鐵道上,月光下看起來還有些舊但明顯有翻修打掃過的跡象。
步入其中。
一張餐桌。
沒有玻璃的車窗,透進的月光,為其鋪上了餐桌布。
但是看不到食物的影子。
米提爾用鑰匙打開了櫥櫃,將幾個潔凈的餐盤滑到了餐桌上,還有一個插著蠟燭的燭台。
燭光晚餐的確很浪漫,但是晚餐在哪?
他是想要親自下廚嗎?
有些期待,但胃已無法再等待。
米提爾卻笑眯眯地,拿出了一條與晚餐毫無關係的綢帶。
「荻藍小姐,可以請你蒙上眼睛嗎?」
「米提爾,你在計劃什麼?你早就計劃好了嗎?」
荻藍抱怨著,只是抱怨著。無法停下咕咕直叫的胃,無法提起的警覺,無法繼續遐想。
繞到身後的男孩,將綢帶輕輕纏上,蒙住了荻藍的眼睛。
「米提爾。我們的晚餐在哪?你不會只想吃掉我吧?」
荻藍不小心說出了奇怪的話,已像是危險的挑逗。
「『生命就是一場赴宴,永遠別問什麼美味會擺上檯面!』不如閉上眼睛祈禱!」
耳旁傳來了他的低語。
面前的碟子那,傳來了兩聲金屬器物清脆的擊打。
感覺得到魔力的波動。
酥脆麵皮滋滋剝落。柔軟之物落入盤中的輕啪。湯汁倒入容器的中的潺潺咕嚕。
整個車廂里立刻瀰漫起飄香四溢。
餐桌上的燭台被點燃了。
荻藍將蒙住眼睛的綢帶拉下。
不禁被眼睛的景象驚詫。
美味已擺滿了餐桌。
「這不是正式場合,就別拘束於形式了!」
米提爾輕語著。
一把精緻的銀勺扔了過來。
米提爾拿起了同樣款式的另一把。
正當荻藍準備開動時。
前面的那節車廂傳來了引擎的轟鳴,列車先開動了。微微的一顫后,僅有兩節的列車便駛離了廢棄的車站。
「像你這樣的女孩,一定不會錯過各種美味,所以我會給你一段不一樣的旅途。」
坐在對面的米提爾微笑著說起了輕佻話,把餐巾掛在了領口,繼續言語:
「對於國王而言,吃什麼不重要,但在哪兒吃卻……等等,這是什麼,要怎麼吃?」
列車恢復了平穩,但米提爾卻盯著盤中的食物無措起來。
一個不大不小的餐盤,盤中是動物整張外皮,烤制后成了鼓起的橢球狀的皮囊。有些焦味,應該是能吃的東西,卻無從下口。
米提爾望著它犯難起來。
明明是他弄來的美味!
「『冰霜-化為利刃!』」
荻藍嘆了口氣,將魔法吟唱。站起身,用魔法凝成的冰刀,將微焦的外皮十字割開。
濃香迸發而出,是兔子味道。整塊烤制的外皮鎖住了汁水,腌制切好的肉塊,明明是燜熟,卻帶著焦香。連同吸收了湯汁的土豆與蔬菜,光看上一眼就足以垂涎欲滴。夾雜其中的還有些比拳頭稍小的黑色橢球硬塊。
「原來是這麼吃的,我也已經猜到了!」
米提爾尬笑著打了圓場,用勺子把一大塊肉舀到了荻藍的盤中。
他自己卻選擇了一個橢球型的黑塊。準備大快朵頤。
「那是鵝卵石!」
荻藍在米提爾嗑碎牙前驚呼!
米提爾緊忙在下口前收牙!傻笑起來。
霎時更尷尬了,但尷尬的只有對面的米提爾。
「這道鵝卵石燜烤兔子肉,原本是用來烹制羊肉的。我在北方蠻族的領地上見過。那些游牧蠻族,把宰殺后的綿羊整張皮剝下,不把羊皮弄破。去掉內臟,把肉排切割腌制后,塞回羊皮腹中,再把燒紅的鵝卵石塞進去。結綁上洞口,把整個羊皮囊放在火上烤制,大概四五個小時就變成了這道美味。」
荻藍一邊津津有味地品嘗著美味,一邊給米提爾介紹著菜的做法——明明這是米提爾弄來的美味!
……
「嘗嘗這個,番茄蛋飯!這是歐諾半島的美食。」
荻藍把兩個表皮微焦的番茄,放到了米提爾的盤中。用自己的湯勺把表皮劃開,融化乳酪與溏心的蛋黃帶著飯粒,流了出來。
……
「米提爾,這是扇貝、蛤蚌、牡蠣!」
……
「米提爾,魚翅、鮑魚熬制的湯。」
……
「米提爾……」
明明這一桌,都是米提爾弄來的美味!!
面前的銀髮男孩,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放心!
已經半飽,荻藍回味著煙熏三文魚的味道。
遺忘了平穩行進著的列車。這時,城市的燈光,從窗外晃過。
不覺之間,列車已駛上了慧眼山壁。
荻藍好奇地站起,蹦跳到了車窗邊遠望。
餐盤中還有沒吃完的食物,就一聲不吭離開餐桌,這是粗魯而無禮的!無論是對餐桌的主人、廚師、還是造物主!
荻藍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才注意到這點。呆在這個男孩身邊,自己意外地隨意,自己也染上了他的大大咧咧了嗎。
看來果然像那個名叫拉米的女孩所言,遠離粗俗的人!遠離冒失的人!!遠離米提爾!!!
身後。
粗魯的米提爾,也輕輕從座位上站起。探出身,伸出手!將荻藍餐盤中的扇貝整個拿起,偷吃掉蚌肉,再把殼放了回去!
荻藍望著窗外沒有回頭,但知道發生的一切!
坐回位置上。
「米提爾?」
「願為您服務,小姐!」
對面的小偷在裝蒜。
「你有沒什麼要說的嗎?」
荻藍偏著頭,帶著危險的微笑發問。
米提爾清了清嗓子。
「不算尊敬,但親愛的荻藍小姐,我很榮幸地向你介紹,這段航班。這是世界上第一列沒有軌道的軌道列車!」
米提爾裝模作樣地說出了聲,像是發布會上的致辭。
「沒有軌道的軌道車?出軌的列車?」
荻藍驚呼,話語中內容變得有些奇怪了。
「好問題!這是這節列車的第一次通車,請買好各種保險!只要這段短暫的旅途沒弄出人命的話……」
米提爾避開了目光,端起茶杯做最後的品嘗。
「米提爾!!!」
荻藍的抱怨聲中。
行駛的列車翻過了山頂。城市中沉入了視野的地平線。
列車穿過依舊廢棄的谷料場,堆積的稻草,破敗的風車。
這大概是無數個秋季的堆積。
「一切一如往昔。」
米提爾也趴到了車窗邊,略有所思地輕聲感嘆:
「如果可以。讓我成為一個吟遊詩人!『走遍天涯,背井離鄉!見證文明的輝煌!我在荒野遺迹的深處中遊盪!最後在無盡的楓葉林里隱匿、埋葬……』」
不知道他在想象什麼,或許只是。簡單的詩句
『我反而是在他鄉遊盪了太久,有點想回家了。』
荻藍沒把心中所想說出口,只是平靜地嘆了一句:
「這座城市有種家的感覺呢……」
……
天色已晚,稀疏了從城市而來的喧囂。
當空的朔月淡去了秋日獵戶座的星光。。
月夜下,無軌的列車像浮遊水黽,貼著水面,爬過環形山中慧眼湖的粼粼湖光。
厭倦了轟鳴的列車引擎,演奏著只像是風琴般的汽鳴。側面吹來了涼風,卻沒有風鈴在輕鳴。
離開了餐桌。
藍發女孩坐在了車尾,脫掉了有些礙事的油畫圍裙。
白皙的裸足垂進了湖水之中,在漣漪中嬉鬧,為波浪粗描勾勒。
夜空下,深沉水中的朔月,碎成了粼粼湖光。在軌道車后拖出了長長尾巴,自己嬉鬧的腳丫,流水浣紗。
銀髮男孩也盤腿坐在了一旁。
……
「米提爾,如果你想去一片迷失之地,你可以向南乘船跨過邊緣之海。等黎明競賽后,我們可以……」
荻藍留下了半句沒說完的話,沒能再說下去。
「嗯。不過在這之前,我打算去東平原進修一段時間。法師之眼的布內教授,他已經向我提出邀請了!」
米提爾望著東邊漸遠的湖岸線,平靜說道。
不知道是拒絕,還是隨口之語。
荻藍順著米提爾所望的方向指了過去:
「翻過東平原以東的聖山,半神的領域,那也是片不錯的旅行選擇。」
「那麼先是東平原,然後是聖山,最後跨過邊緣之海。行程先這樣定下吧……」
「為什麼只到這?之後的事呢」
被勾起了好奇,荻藍搖晃著米提爾的肩膀。
身旁,一直大大咧咧的米提爾,微微紅了臉:
「……之後啊,我想走完這段旅途,大概是十年之後。我們那時候也到了『春之暮』。那時候,我打算在一個群山環抱,金色麥田中央的村落。同一個女孩結婚……之後把兩個孩子帶到成年的年齡,然後再繼續旅程。或者隱沒人海和她享受餘生,或者像格倫-洛亞那樣尋找失落的文明。」
荻藍也發燙了臉頰,但卻不想讓他看穿心跳。
但如果只是故事中的人物,想必米提爾他也能會意吧。
荻藍大著膽子開口:
「這是在向我求婚嗎?菲特……」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馬甘蕾……」
彷彿戲劇上演了。
抱歉,我已心有所屬……自己所熟悉的說辭,連想都不願被遐想。荻藍微笑著說出了另一句曖昧話:
「你願被我刺穿胸膛嗎?哈姆!」
「如果這是命運的話!」
兩人都臉紅著笑出了聲。
沉默了又一個片刻。
……
荻藍伸出手指,在觸不可及的夜空畫布上輕划。很想再聽幾句,面前的銀髮男孩閑聊的情話。
但……已心有所屬的是他。
只是片刻,卻覺得沉默太久。
像是被看穿了躊躇的心。
「吶,荻藍……」
「吶,米提爾……」
霎時的沉默后,霎時異口同聲,霎時之後,卻再無言語……
「米提爾,那場旅程,我可以跟去嗎?」
是自己蚊吶般咕噥出不爭氣的話語……
會讓已經心有所屬的他犯難吧。
荻藍低下頭戲水的足踝已經垂下,感受著湖水四溢的涼意。不期待得到答覆。
米提爾把手伸向了他的右邊,拽住了隨手放在那的一個書包,從裡面拿出了一本素描的畫冊。
明明荻藍自己才是裝成畫家的人,真正帶著畫冊的人卻是身旁的他。
一把鑰匙打開了鎖。畫紙翻動。米提爾取出一張,遞到了荻藍這。
荻藍好奇地把目光投了上去。
竟然是自己的畫像!!
自己的面龐、弄成雙馬尾的天藍色長發!盛夏的連衣裙、大緣草帽!背景是季風之樞的市區!一切都栩栩如生,甚至風捲起了草帽、吹散了藍發、掀起了裙擺!
太過栩栩如生!荻藍的臉頰霎時變得和畫像上一樣緋紅。
「送給你,是我妹妹畫的!」
米提爾微笑著地說道。
不記得什麼時候……
「我會以詩人的身份走完那段旅途!荻藍小姐,如果你願意成為畫家的話……」
米提爾言語著曖昧話。拉起荻藍的手,把鑰匙也放在了那。
在歐諾半島,在某個城市,在某條河的某座橋上。戀人會把鎖縮在橋上,然後把鑰匙扔到橋下。
帶著點貪心,帶著點私念,荻藍不慎,將鑰匙從指間滑落。
鑰匙墜入了腳丫下,沉入了慧眼湖幽深的湖水裡。
荻藍偏過頭,直勾勾地盯著米提爾的雙眼。只有咫尺之距,聽得見彼此的心跳。
月下無人,氣氛很好。
只要再挪近幾厘米,再幾厘米……
米提爾卻垂下避開了目光。
有些失望,或是失落。
荻藍輕撫自己的長發,抓住左邊車尾的扶手,側身收起垂懸的雙腿,從他的身旁站起。
「米提爾,謝謝你的晚餐。已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米提爾也失落地嘆了口氣:
「親愛的,有個很不幸的消息!就算沒有軌道,這輛軌道車也只能沿著既定的軌道行進!」
還坐在那兒,遲鈍的傢伙,說著於事無補的輕佻話。
想學著他妹妹米莫紗的樣子,揪住了他的耳朵。但卻吐不出責罵:
「吶……讓列車往回開!」
「我需要控制核芯的鑰匙!!否則只能兜個大圈才能回去!!!」
米提爾緊張地捂著耳朵叫出了聲。
「鑰匙?剛剛那把?」
荻藍問道。
米提爾點了點頭。
荻藍借著月光,看了眼『不慎』將鑰匙滑落水中的手!帶著點竊喜,坐回了原地。
……
午夜漸深。
湖水的潮汐起落。
朔月劃過了半個天際。
荻藍睜開了蒙松的睡眼
臉頰傳來奇怪的觸感!
睜開蒙松的雙眼,自己竟然依靠著米提爾的肩膀!!
驚醒,環顧四望……
還坐在列車尾。
無軌列車穩穩地停在了慧眼湖邊的月台。
不知何時睡去,不知熟睡了多久。從自己口中流出的口水,在米提爾的帆布袍衣袖上弄濕了小小一灘。
那傢伙也在熟睡。
自己慌亂的舉動,卻讓他有了醒來的跡象。
驚慌之中,帶著少女的羞澀。荻藍握起拳頭,朝著他的眉間狠狠一擊!
砰!
米提爾被擊中的腦袋轉了半圈,撞在了地板上!
不知何時披上的薄毛毯,也在這時從荻藍身上剝落。
奇怪的自己胡亂之中,做了更加奇怪的反應了嗎?
「吃飯了嗎?」
睡醒的米提爾說著這樣的夢話。
「到站了!」
荻藍羞怒著說道。
……
凌晨兩點半。
歐諾大使館。
整棟建築都已經熄滅了燈火。
米提爾與荻藍翻過外牆,溜了進來。
主建築的正門已鎖。兩人就索性像爬上教堂時那樣,爬上了大使館的屋頂。還好屋頂門沒鎖,不必像某個老人一樣從煙囪溜下去。
攀爬教堂被士兵追捕,乘坐『脫軌』的列車,遺失鑰匙……
這個夜晚還真是災難重重。
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但今夜還未過去,還有絲意猶未盡。
「晚安,荻藍小姐。」
「晚安,米提爾。」
說著客套話,但抓住門把的手卻沒法拉下。
荻藍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轉過身,再一次直勾勾地直視著米提爾的眼睛。
這次他沒有避開目光。
銀色的月光,銀髮的男孩,輕盈的腳步一步步走近。
相距不到半米。
米提爾張開了手。
自己被按住了肩膀。
心跳在加劇,想屏住微弱的喘息。
傾身……靠近……
月光下的影子都快重疊在一起。
突然!屋頂另一邊塔樓的門被粗暴地撞開了!
「混賬小子!離我的女兒遠點!」
師父闖進了屋頂。
一瞬的驚慌,將浪漫的氣氛吹得四散無蹤。
米提爾趁亂抱了上來,傾身在荻藍耳垂下的臉頰輕輕一吻!
然後從屋頂的邊緣躍下,落荒而逃。
沒有抱怨的話,荻藍只是偏歪了腦袋,無意識地撩動了自己天藍色的長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