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祈狩儀式

第10章 祈狩儀式

北原,不知停歇的時間就在同樣不知停歇的風雪之中過去了。

清晨和往常一樣伴隨著凜冽的寒風到來,又是一夜落雪,遠遠望去,部族中眾多石屋如一座座小雪包,家家戶戶尖石磨築的柵欄后都掛著凝冰的獵物。

歷寒年走出石屋,這些天他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慢慢熟悉了一下環境。在那天聽到寒冰長者的一番話之後,他有了新的打算,他決定接任北冥族長,原因有三。

其一,與其獨自在陌生的北原大地上跋涉,不如由冰人帶路,他知道穿過了埋骨雪山就是碎雪城,到時在年狩中,他會讓族群中的冰人帶他去埋骨雪山。

其二,若是有隊伍同行,在北原大地上風險就能降低許多,不管是食物還是安全,都有了充足的保障。

其三,跟隨著北冥族的冰人,可以避免被雪山族的冰人俘虜,他很清楚,埋骨雪山下生活著的,正是人數最多的雪山族。

接任北冥族長百利而無一害,這也是目前他想要回到碎雪城最切實可行的辦法。至於年狩中為父親復仇,那是北風塵的事,與他歷寒年有什麼關係?他只想儘快趕到碎雪城,而後回到上安城去照顧妹妹。

今天是召開那達庫大會的日子,那達庫在古冰語中是一起說的意思,所有成年的冰人聚在一起,商討族群的重大事項,後來漸漸地演變為族群中最重要的大會,通常只有族長才能召開,當然,寒冰長者也有這個權利。

這次的那達庫大會有些特殊,因為恰逢年狩,每年在年狩之前,北冥族會舉行一次祈狩儀式,祈求北冥庇佑族人在接下來的年狩中能有豐厚的收穫。由於時機湊巧,今天的那達庫大會將與祈狩儀式一同舉行。

以往的那達庫大會,都是在冰雪廣場上舉行的,那是一座巨大的冰雕廣場,坐落在一片廣袤的雪地里。廣場四周聳立著十餘根碩大的冰晶台柱,當中搭建了一座寬闊的石台,石台周圍是由巨大的冰塊雕刻而成的各類野獸,如冰原狼,冰霜劍齒虎,雪地長毛象,還有諸如銀狐,雪山鹿之類的動物。

總而言之,冰雕獸物種類繁多,遠遠望去,樣式繽紛。

昨天夜裡颳了一陣風雪,今天早晨暫時停歇了,地上雪跡猶新,時辰尚早,並沒有多少人。

在較為平靜的風聲中,冰人陸續到來,歷寒年瞧見了寒冰長者,他拄著骸骨手杖緩緩踱來,蓬鬆的鬍鬚如同一團白雪。

寒冰長者讓他上台等待著,不多時,他忽然瞧見一道頗為面熟的身影走了過來。

那是北戰,當初曾被歷寒年壓倒在地的青年冰人,他身邊還有一個中年模樣的冰人,那是北冥族的副族長——北翳。

這幾天當中,他將北冥族的基本情況弄清楚了一些,不再如初來乍到時那般茫然。

北翳是一個強大的戰士,任誰看到他都會這樣想。他的身形比一般冰人還要健碩,額頭飽滿充實,臉上肌肉剛硬,如同被錘鍊過的鋼鐵。身上穿著黑紋虎袍,脖子上掛著一圈齊整的劍齒虎項鏈,身後的發鞭一直垂落,差不多到了臀部。

歷寒年卻發現他的眼睛里有一團白斑,眼神也頗為陰翳。

北戰則神情複雜,冰人崇尚勇武,骨子裡流淌著傳統的戰爭血脈,即便是輸了也不會懷恨在心,但北戰卻是輸給了曾經被他嘲笑欺負的小矮子,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族人陸陸續續到來,最後一個上台的,是北冥族的軍師,萬川寒。

當初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歷寒年還有些詫異,他原以為北冥族的冰人都姓北,正如同雪山族以雪為姓,冰河族以冰為姓一般。但後來他才得知了一個令他更為詫異的事情,萬川寒並不是北冥族人,也不是冰人,他竟然是一個山人!

北冥族的軍師竟然是山人,這簡直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但事實就是如此。

萬川寒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有著典型山人體魄,和歷寒年差不多身高,這在冰人當中顯得很是瘦小。

他披著厚厚的墨狐皮大氅,冰原狐在北原很常見,可這墨狐卻是珍惜無比,在皚皚白雪上,墨黑色的狐皮讓它們很容易被獵人發現,從而難逃被獵殺的命運。近些年來,北原上的墨狐數量越來越少了,說不定這個物種很快就要滅絕。而萬川寒身上那件墨狐皮大氅,更是純黑無比,沒有半縷雜毛,一看就是極為上等的墨狐之皮。

這是歷寒年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山人軍師,他面容滄桑,留著些許稀疏拉碴的鬍子,灰白色的頭髮在寒風中有如乾草,衣襟捂得嚴嚴實實,身子也縮在大氅里,看起來似乎很是怕冷。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萬川寒竟然只有一隻眼,他的右眼上纏著一道白布,但餘下的那隻左眼,則比歷寒年見過的任何一雙眼睛都要有神采!

那是盤旋在雪地上空的鷹眼!沉默地凝視著凜冬大地,時刻等待著俯衝的機會。

···

萬川寒緩緩地走到了後方,與寒冰長者有意無意地站在了一起。

當族人們到齊之後,那達庫大會就準備開始了。

在大會正式開始之前,先要進行祈狩儀式,對於族中十六歲剛成年的冰人來說,這次儀式對他們尤其意義重大。按照年狩的傳統,低於十六歲的冰人是不允許參加年狩的。

冰人崇尚勇武,他們把狩獵與戰鬥,看作男人最重要的兩項能力。往年那些年幼的冰人只能艷羨地看著成年族人驕傲地帶著狩獵品歸來,迎接婦孺們敬慕的目光,而今年,這份榮譽也將屬於自己。

冰雪中那些年輕卻糙紅的臉龐都露出笑意,準備迎接盛典的到來,天地間的嚴寒彷彿都因青年的熱情歡樂被暫時驅散了。

祈狩儀式是由副族長主持的,歷寒年則站在台側觀望,

北翳曾經主持過多年的儀式,儀式經驗十分老到,在他的主持下,儀式一項一項有序進行著,不多時,前面的部分都進行了,接下來就是儀式關鍵的一項——圖騰烙印。

北冥族的圖騰是鯤,他們相信,每個烙印了圖騰的冰人將會得到北冥的祝福,烙上圖騰的印記之後,就成為了真正的冰人戰士。

由於當初寒冰長者的特意安排,北風塵並沒有圖騰烙印,這也是其他冰人瞧不起他的原因之一。

在烙印圖騰之前,需要先經過聖水洗禮,所謂聖水,就是冰人部落的聖地——北冥湖中的水。聖水洗禮也是族中每個成年男子必經的過程,冰人相信,在祈狩儀式上為剛成年的族人進行洗禮能讓他們更加堅韌勇猛,同時在洗禮之後,便可以迎接榮耀的圖騰烙印!

年輕的冰人「嗚嗚」怪叫兩聲后,甩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軀體,雪域的風霜將每個冰人都磨礪得堅如磐石,通紅糙實的肌肉在冷風中顯得格外勁挺。他們高高地舉起手臂,有意展示自己的力量,小腹的肌肉如同一塊塊壯碩的岩石。

雖然寒風凜厲,但族人情緒高漲,一具具精壯厚實的肉體佇立在雪地里,蘊含著一種古樸的生態力量。

看到這一幕,歷寒年忽然想起一句話,冰人是天生的戰士。

聖水洗禮所用的器具是由一種幽黑的晶石鑄成,這種黑晶石產自大雪山深處的礦洞中,質地極為堅硬,且光滑潤澤,數量稀少,歷來便屬雪山族獨有。北冥族裡這一套器具還是花了三十頭雪原氂牛和雪羚從雪山族手中交換而來的。

冰人們依次走到台上,沉默佇立,眼神炙熱地望著北翳手中的晶勺。

北翳將聖水緩緩從一名冰人頭上淋下,冰人那雪白的皮膚上瞬時凝結出細碎冰屑,如寒冰刺破皮肉長出,而後強忍不住的嘶氣聲也從顫抖的牙關間泄出來。

北冥之水冷異非常,加之冰風呼嘯,真箇兒如刀凌細肉,眨眼之間,那冰人身上就結了一層寒霜,面色異常痛苦,可見冰寒之難熬。

北翳重新從桶中舀起聖水,沉默地走到下一個冰人身前,迎接他的是同樣炙熱的目光。

又是一陣強烈的嘶氣聲,從那冰人顫抖的牙縫間傳出,他臉上表情極為堅忍,從他那死睜著的雙眼來看,他明顯是受了極大的煎熬,眼皮都在輕輕打顫,可他仍舊強忍著不哼一聲。

自始自終,也沒有一人發出哪怕一聲輕哼,要取這些蠻人的頭顱也許不難,但要他們顯出軟弱來,卻是不大可能。

十餘年前一次聖水洗禮的過程中,北翳不小心多舀了半勺,結果那名接受聖水洗禮的冰人青年愣是強忍著牙扛,最後直接凍暈在台上,也依舊沒有發出半點哼聲,足以見得冰人對名譽的看重。

接受完聖水洗禮之後,便是烙印圖騰,有人拿著灼熱的鐵印走了過來,那正是北冥圖騰——鯤之印記。

北翳接過燒紅的鐵印,往那冰人青年額上緩緩按去···

「哧」如同燙豬皮一般的聲音響起,那冰人額上頓時冒出一陣白煙,看著都極為生疼,但那冰人卻緊咬著牙,只是稍稍顫抖著,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對於冰人來說,若是在圖騰烙印時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就代表他無法接受圖騰的祝福,不算是真正的冰人,其餘族人都會看不起他。對於野蠻但卻極為好面子的冰人來說,這種羞辱是難以忍受的,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歷年的祈狩儀式上從未有人叫出聲來。

在接受圖騰烙印之後,那些冰人還必須等待其餘族人烙印完畢,有些人已經凍得面色鐵青,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對那些年輕的冰人來說,這實在是最為煎熬的一部分,不過這同時也給予了他們真正的冰人身份,代表著他們有能力在冰天荒地中馳騁狩獵,在戰場上砍殺山人。

終於,所有的圖騰都烙印完了,那些年輕冰人的額頭上從此多了圖騰印記,圖騰會庇佑著他們,在接下來的年狩當中有一個好的收穫。

祈狩儀式完結了,接下來便是正式的那達庫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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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冰火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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