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龍之薨逝（一）

燭火之上是一處巨拱般的岩壁，恰如天穹，岩壁上盤踞著一張巨大的人臉，透過燭火，隱約能看十餘丈赤紅的身軀露在外面，後面的部分則嵌在了岩壁之中。

那是龍身！

歷寒年忽然想起來了山洲的一個神話傳說，於是他猛然醒悟，這是銜燭之龍。

「快走！」歷寒年低喝道，這種神靈級別的偉物，絕非他們所能抗衡。

但就在這時，一道悶雷在耳旁炸響，「凡人，你身上怎麼會有鯤之氣息？」

腦海中好一陣轟鳴帶來的眩暈，就連湖水都是一陣震蕩，漾起層層的波紋，朝岸邊漫來。

一聲之威，恐怖如斯。

歷寒年頭也不回地想要逃離此地。

但就在此時，一道實質般的威嚴目光射落，瞬時禁錮住了三人。

銜燭之龍盯上了他們，三人便動彈不得，只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歷寒年心底警戒頓生，他反手取下寒冰之弓，同時搭上了一支寒冰之箭，他可不認為骨箭能傷到銜燭之龍。

「凡人！」白光驟然加劇，那是龍之凝視，於是歷寒年頓時感覺一股巨力落在了他身上，寒冰之弓根本拉不開。

僅僅是銜燭之龍的一道眸光，他們便沒有任何辦法反抗。

這便是神力，不屬於人間的力量。

「你是何人？」威嚴又厚重的聲音迴響在歷寒年耳旁。

歷寒年緊咬著牙，說道：「我是北冥族的冰人。」

「那麼你身上的是鯤鱗？」

歷寒年心知此時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於是點點頭道：「是！」

「給本座看看。」那聲音中含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壓。

歷寒年估摸著，即便是鯤鱗之甲，在這種近乎神靈般的生物面前，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於是心念一動，鯤鱗便自行脫體而出。

那兩道實質般的渾濁目光頓時凝聚在了鯤鱗上，如同天上潑下來的白水。

「果然是護心之鱗。」一時間，那凝聚的光線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咦？這是···」忽然間，鯤鱗的瑩藍之光大盛，而天上的銜燭之龍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

但就在這時，一陣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陰山之下，燭陰之居，哈哈，果真是被道人尋到了！」

伴隨著笑聲，湖邊的森林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一身破破爛爛的杏黃色道袍，腰間別著一柄平平無奇的桃木劍，上面還畫了一堆誰也看不懂的符咒，整個一落魄道士的裝束。

「想不到這片天地間，竟然還真的有遠古的神龍，道人我尋了一輩子寶，今天可算是遇上天地至寶了。」道人此時眼睛緊盯著銜燭之龍，明滅不定，時而溫潤平和，時而邪氣凜然。

「凡人，念你一身修為來之不易，速速離去，本座不予追究。」那聲音中彷彿蘊含著遠古君王的威壓，歷寒年頓時感覺到心胸一陣壓迫，腦海中也有些嗡嗡作響。

道人的臉上也隱隱泛起了一陣紅光，但他眼神不改，緊盯著空中懸浮著的斷燭，「果然不愧為半神，即便是經受了三千年的鎮封，行將隕滅之際，也依舊具有如此威勢。」

歷寒年心內閃過一絲詫異，半神？三千年鎮封？行將隕滅？

「神龍將死，其力也偉，的確不容小覷，只不過···」道人盯著空中那截快要燃燒殆盡的斷燭，緩緩說道：「天地大勢，輪轉往複，生死之劫，誰人可逃？」

「便是銜燭之龍也不能例外！」他望著上方燭火，灼熱的眸光彷彿也要燃燒起來。

「哼！」一陣重重的龍吼之聲傳下，道人的身子晃了晃，破爛的道袍鼓盪而起，但隨即道人便穩定了下來。

見到幾次威壓都沒有奏效，銜燭之龍也有了一番怒意，它聲若雷霆地問道：「凡人意欲何為？」

道人不動聲色地壓住了仍在震蕩的衣角，直視著上方，淡淡地說道：「借銜燭之龍內丹一用。」

「放肆！」如同炸雷頓響。

眾所周知，龍之所以能呼風喚雨，吞雲吐霧，又可騰空而行，遨遊九天，都源自龍族的內丹，它就像是人的心臟一般重要，而這道人竟然想要奪取燭龍內丹？

道人卻並沒有退縮，他凝望著空中不停燃燒的燭火，說道：「若是道人所料不錯，這天上的燭火，便是你的力量所在？」

他望著四周仙境般的景色，輕笑一聲：「神靈滋化萬物，實乃奪造化之功，我輩凡人，望之莫及···可你已經滋養了這片天地三千年，如今你所銜的燭火，又還能持續多久？」他望著快要燃盡的燭火說道。

「凡人，本座給你最後一次離去的機會。」聲音冷冷地傳下，而後一道近乎凝結的光芒落在了道人身上。

只見道人臉色微變，手掌緊握，腿也悄悄地顫抖著，彷彿有一座大山壓在了他的肩頭。

「速速離去！」銜燭之龍喝道。

道人緊咬著牙，面色漲得通紅，手背上青筋暴露，如同一條條猙獰的青色小蛇，破爛的道袍如同被澆築過的鐵衣，震得筆直。

他膝蓋微曲，雙腿顫抖不止，歷寒年甚至能聽到骨骼咔咔作響。

誰都以為道人將要承受不住之時，卻見他緩緩地直起了膝蓋，愣生生地將頭抬起，

而後天際間傳出一聲怒吼，那不是龍吟，而是人吼。

那一聲怒吼是渺小的人族在面對遠古龍族的威壓時，所能迸發的唯一意志。

就在此時，道人體內黃光一閃，一面碩大的寶鏡徑直飛出，代替他承下了那道沉重如實質般的燭龍之光，道人趁機飛快地掠到一旁。

「嘣」地一聲，那碩大的寶鏡頓時炸裂開，無數的鏡面碎片飛濺開來，那道光質也隨之消散了。

「銜燭之龍的神威，的確不是凡人所能觸及。」道人抬起頭，忽然笑道：「但世人都知道，道人我沒別的愛好，就是嗜寶如命，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大機緣，豈有入寶山而空還的道理？」

「即便不敵，道人也要討教討教神龍之威，便是死於這陰山之下，也不枉道人尋寶一世的名號！」話到最後，隱隱間一股戰意爆發出來。

面對下方渺小人族的挑戰，銜燭之龍卻並未感到褻瀆，相反地，它沉寂多年的心漸漸活躍起來，彷彿有一種藏在骨子裡的久遠戰意復活了。

曾記得，在三千年前那場絕世大戰之中，曾是何等的風采？

一支神燭，燃起滔天的火焰，洶湧的火龍席捲了整片天地，天空彷彿都燃燒了起來，映照著燦爛的火光。

那一場浩大燭火，燒紅了整片天空，持續燃燒了三日，其間沒有夜晚。世間所有的生靈都在舉頭遙望，凝望著那似乎要燒穿天穹的烈火，那是一種比太陽還要熾烈的光彩。

那時候的戰意，多麼高昂，那時的風采，又是何等絕代！

雖然最終失敗了，被封印在了這陰山之下，可那一場席捲天宇的浩浩燭火，又能有誰忘得掉？那一戰的身姿，不是至今仍活在人們的傳說之中嗎？

在這地底被鎮封太久了，久得它都有些忘卻了戰鬥，而如今，消散的戰意又重新在它心頭悄然凝聚。

「凡人，本座便給你一個機會！」

道人眼中頓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熱戰意。

一聲極為清澈的龍吟之聲響徹天地，如同沉睡了千年後的第一聲清嘯。從那一聲龍吟之中，彷彿能聽到久遠的歲月，遠古的往事透過一聲塵封的龍吟，盡數湧現出來。

那是遠古時代的風采：神龍舒展著浩長的龍身，在天際騰飛穿梭，時而從雲中探出一鱗半爪，時而又見首不見尾；鳳凰高傲地掠過天宇，留下一長串鮮紅的殘影，鳳羽光鮮璀璨，如同星光閃耀；駕著六匹龍車的羲和女神驅趕著太陽，穿著雲霞一般絢爛的五彩霓裳，身軀輕盈地駛過天穹。她的身後掛著一輪碩大的太陽，巨大的火球燦爛燃燒著，釋放它無比耀眼的光彩，將無數的光輝灑向大地，萬物欣欣向榮。

西王母也將那件七個女兒合織的七彩聖衣掛了出來，向天地間的萬物生靈炫耀，而天空中便架起了一道七彩的霓虹；無數的珍禽神獸各自暢快遨遊飛舞，天地間隨處可見神的偉力，那還是一個眾神璀璨如同星空的時代，那是一個神力汪洋肆意的時代。

一聲龍吟，恍如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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