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冰長者
當中似乎有個為首的冰人青年，約莫二十來歲，一身華貴的貂絨大衣。
「小矮人回來了。」他嘲諷地笑道。
對於北戰來說，從小他們就樂於欺負這個瘦弱沉默的小傢伙，那個小傢伙完全不像是冰人，更像是山狗的孽種，後者是冰人對山人的蔑稱。
他們總是將北風塵頭下腳上地倒立在雪裡，然後往上淋尿，又或者是把他堆成雪人，凍上一兩個時辰，再放他出來。
面對面前冰人的輕蔑，歷寒年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沒有回話，只是後退了幾步，再換個方向想要離開。
可那三人反而圍了上來，將他包在中間，想走也走不了。
北戰輕蔑地瞧著眼前的小傢伙，他簡直能一隻手將他拎起來摔到雪地里。
歷寒年依舊不做聲，默默地立在那裡。
北戰見眼前這小傢伙神情冷漠，絲毫不理睬自己，而且他的臉上並沒有畏懼和退縮。
「看來小矮人不光是膽子變大了，就連拳頭的滋味也都忘了！」北戰揮舞著拳頭沖了上來，冰人生性好鬥，通常一言不合就要決鬥，最後至少要以流血作為結束，甚至殞命。他們認為，一場沒有鮮血的決鬥是恥辱的！
歷寒年閃避過那一拳，同時飛快地思索著，要不要反擊，他不清楚那三個冰人的意圖，是要殺他，還是要教訓他，他此時還需要摸清楚狀況，不能隨意殺人。
又是一記重拳砸來，冰人的手臂上往往纏著粗糙的綳布，為了方便握住武器，同時若是受傷了可以立馬包紮。
北戰的拳頭足足有歷寒年半個腦袋大，若是被那一拳砸實了，以冰人蠻橫強壯的力道，歷寒年說不定會被直接砸到吐血。
歷寒年再次閃避，對於殺手來說，身形靈巧，避開攻擊也是必備技能。他在雪裡里左閃右避，北戰始終夠不著他，如同一隻粗笨的猿人在胡亂揮舞拳頭。
「你這隻會逃避的懦夫！快來與我決鬥！」北戰憤怒地大吼一聲，拳頭總是打不中人讓他變得暴躁起來。
與此同時，歷寒年不再猶豫，抽出獸齒匕首，準備進攻。
旁邊的兩個冰人瞧見他拔出武器，也準備上前，可北戰怒道：「他有獸齒，我就沒有嗎？讓戰士完成他的戰鬥！」
北戰從獸袍下取出一柄獸齒匕首，那是冰霜劍齒虎的牙齒，是北原上最好的獸齒。那柄匕首足足比歷寒年的長上一寸，看起來也更為鋒利，握在冰人的手中，顯然極具威懾力。
但歷寒年卻並未畏懼，雖然殺手通常不會選擇近身搏戰，但他有信心憑藉著靈巧的身法，擊敗這個大塊頭。
北戰揮舞著獸齒匕首，朝歷寒年砍了過來，在他的手中，匕首似乎變成了刀劍。歷寒年立在原地不動，等到北戰衝過來的一瞬間，側身閃避，而後以迅雷之勢在他的手臂上劃了一道。
他手中的獸齒匕首遠不如對方，匕首上甚至還有不少的小缺口，看起來是殘次品，所以那一下只劃破了對方的貂絨大衣，卻並沒有傷到他。
歷寒年也並不想殺他，否則他第一招會躍起來直取他咽喉，對付體格剛硬彪悍的冰人，只有那裡能一擊斃命。
北戰再次怒吼一聲，像一頭蠻牛般沖了過來，腳下白雪飛濺，他開始追著歷寒年揮砍，像是瘋了一樣，而後者閃避起來也愈發困難了。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果不徹底打倒他的話，這頭蠻牛會瘋狂衝撞下去，自己又不能殺他，一旦被他的獸齒匕首擦到，以冰人的強橫的力道，可就十分危險了。
歷寒年瞧准一個機會，在北戰再次劈下的一剎那，他猛地一蹬，躲開匕首躍到半空，而後看準了北戰的後背，猛然踏下。
北戰使出蠻力卻沒有劈中，身形本就向前跌，再加之歷寒年這麼一踩，他頓時就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
歷寒年緊跟著踩在他的身上，同時獸齒匕首貼在了他的咽喉上。
「再動一下，要你的命。」他冷冷地說道。
一旁兩個冰人剛欲衝上前，頓時就剎住了。
「聽著，我不想惹你們，可你們最好也不要來惹我。」歷寒年將獸齒匕首緊扣在手中，防止身下那個大塊頭暴起發難，畢竟他沒有對付冰人的經驗。
「風塵。」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歷寒年一愣，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老人緩緩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冰人，披著一件類似巫師的灰色長袍，歷寒年知道，這是北原的法師，他們稱其為「冰巫」。
如同山洲有修行者掌握天地之力，北原的冰巫也都掌握著寒冰之力，這種巫袍是他們特有的象徵。
那個老巫師的手裡住著一根不知是何種獸物骨骸所做成的獸骨手杖，一節節的白骨延伸而上，頂端是一個碩大的狼頭。他的脖子上沒有像其他冰人那樣掛著獸齒項鏈，但在他的胸前，卻掛著一圈古老的環形獸骨，看起來似乎是某種占卜祭祀的物事。
除此之外，老巫師那雪白的鬍鬚也格外引人注目，蓬鬆的一大把，幾乎快要將那環形獸骨都給遮擋了。
見到來人，旁邊那兩個冰人立馬彎下身子，用右手握拳，貼在左邊胸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慕哈」。
慕哈，在古冰語中是崇高的禮節的意思，表示自己的尊敬。
寒冰長者的確是冰人部落中最值得尊敬的人，他掌握著整個冰人部落的祭祀，地位甚至在各族的族長之上。
與此同時，寒冰長者也是部落中最神聖的職位，從三千年前部落設立了寒冰長者以來，到如今已有六十餘任，這個職位通常由最強大的冰巫擔任。
如今寒冰長者，恰好是北冥族人，但他並不只是屬於北冥族，而是作為整個部落的冰巫首領。所以他並不常常在族中露面，只是靜默地居住在北冥湖邊的那座小石屋中，尋常族人很少見他出外走動。
寒冰長者已經很老了，老得連北冥族裡的大多人彷彿都忘了他的存在，老得似乎連名字都風化腐朽了。對於大多數族人來說，只有在那些老人偶爾談到寒冰長者時投出的崇敬目光中，還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許多年輕的冰人並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老人，他們只是在父輩的教導中，才得知有這麼一位寒冰長者的存在，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出寒冰長者，因為每一任寒冰長者有一個專屬的身份識記——骸骨手杖。
骸骨手杖是寒冰長者代代相傳的聖物，傳說杖身是由北原大地上所有獸物的骨骸組成的，而頂端那個碩大無比的狼頭，更是一隻冰原狼頭領的骨骸。
冰原狼很難被獵殺，更遑論它的頭領，這許多年來，也只有聽說過這一次獵殺到了冰原狼的頭領，由此可見骸骨手杖的尊崇。
歷寒年仍舊愣在那裡，他雖然聽說過寒冰長者，也知道這是冰人部落最神聖的職位，但他卻不知道見到寒冰長者需要行慕哈，而且他也不知道慕哈究竟是個什麼玩意。
他愣在那裡，但北戰卻在低聲怒吼，「讓我起來！」
「風塵，放了他。」寒冰長者緩緩說道，他的聲音蒼老到讓人聽不出來真實年紀。
事實上，每一任寒冰長老幾乎都格外地長壽，正常情況下，冰人的壽命一般只有五十幾歲，這和他們勇武好鬥有關，冰巫的壽命能達到八十幾歲，但寒冰長者的壽命，卻往往能達到一百歲以上。這也是為什麼三千年的歷史下來，寒冰長者也只傳了六十餘任的原因。
寒冰長者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壓，但若是仔細一聽，卻又很是緩和平靜，你根本分不出來那到底是命令還是閑談。
歷寒年鬆開了匕首，飛身躍開，同時防止北戰再度發難。
北戰沒有繼續進攻，他只是從雪地里爬了起來，拍拍貂絨大衣上的臟雪，而後和那兩個冰人一樣，恭敬地向寒冰長者行了一個慕哈。
寒冰長者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他看了歷寒年一眼，而後說道：「風塵，跟我來。」
寒冰長者拄著骸骨手杖，在寒風大雪中漸漸走遠了，從後背看起來，他的身形似乎有些佝僂，遠不如其他冰人那樣強壯。
但歷寒年卻隱隱感覺到，那襲灰白色的巫袍之下，隱藏著狂風暴雪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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