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此刻天涯
溫紫砂掙脫開徐怡珊試圖拉著她的手,執意跑到上官皈霆面前,認真的大聲說:「紅簫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而你註定是要當軍人的,軍人是需要別人為他無限付出的。你一定要想明白,怎樣才能讓她少點傷害。」
上官皈霆久久的低著頭,一語不發。
他明白,既然自己決意從軍,自是遠離塵世不辭辛苦,可是為何邂逅了儀紅簫這樣不解世事的奇女子,心中思慮萬千,卻不知該如何繼續。
千佛崖頂,晨光微曦,萬千氣象。
上官皈霆屏氣凝神,眉目低沉,默然不語。
恍惚之間,儀紅簫如同一曲清澈歡顏的笛聲飄然而來,停在上官面前,兩個梨渦笑得醉人。
不等上官開口,她便拉著他的手臂,興奮不已的說道:「今天有好東西要跟你分享,快看,這個!」
說話間從懷中抽出一個折得整齊的精美禮盒,一邊打開一邊故作神秘。
上官皈霆忽的按住她的手,聲音壓低,說道:「不急。先不要看了。我有話跟你說。」
儀紅簫愣住了,上官很久沒有跟她如此說話,心中不禁一冷,停下手中的事,靜靜看著他。
朗日清風,天色橫陳,遠處雲霞相映成趣,泉城初冬恬靜悄然。
上官皈霆軍校特招體檢已通過,走提前批錄取,由於今年軍校縮減招生,原本預想的南京航空航天學院和專業本年度取消了招生計劃,短時間之內上官不得不倉促另作選擇,準備奔赴西北地區某校。
千里之外,莽莽漠北,自此踏上軍旅生涯。這是他一生不可動搖的使命,特別是決定投身特種軍事領域,這是至少十幾年甚至一生的艱苦磨礪。
上官皈霆面目溫潤,依舊輕聲說道:「自此以後,我將不再來這,希望你多保重,來日方長,你也要做好自己的事。」
儀紅簫早知離別,但卻不知如此遠隔千里,此刻只道默默無語神傷。
猶如上官皈霆這般世上最好的男人,一旦決定離開此地奔赴遠方,便是心意已決。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他對自己竟沒有半點留戀,他的話語里斷然沒有長相廝守相伴相歡。
上官言語中的堅定和沉穩,讓她感到絕望,她抬起頭,緩緩說道:「既然你已經決定,這是很好的。西北那麼遠,軍校管教嚴格,有多辛苦自不必說……,你一定多多保重。」
上官皈霆轉過頭關切的說道:「你也是,想做的事下決心去做,即使付出代價,也不會有遺憾。能認識你做朋友,我很高興。」
儀紅簫妝容慘淡,再也說不出話來。
回首兩人相聚的這些日子,上官皈霆雖然言辭親切態度溫和,卻始終沒有說過兒女情長的話,直至此時,也只是以朋友相稱。
儀紅簫輕聲嘆氣,心中絞痛難忍,她抽出長笛,輕撫笛身,不再言語。
天色風輕雲淡,仿若與世無爭。
儀紅簫背過身去,面朝遠方,當笛簫聲起時,春暉盡染。
一曲吹罷,儀紅簫雙目緊閉,果斷收身,難掩心中悲傷,便要撤身離去。
上官皈霆在笛簫聲緩緩回過神,在她身後高聲說到:「如果可以,我們定個十年之約。今年我們十八歲,十年之後,你我還在此處相見。世事無常,不知你可有膽量?」
儀紅簫倒吸一口冷氣,心中覺得有些荒唐,既然已經道別,又何苦再留念想,暗道:「十年?豈不是笑談?茫茫人海何談再見?他定是找個推脫的借口。」
儀紅簫沒有出聲,卻是暗暗搖了搖頭。
上官皈霆言語錚錚如金聲玉振,他朗聲說道:「我是軍人。陪伴相守都是奢望。十年之後。初冬落雪季節,清早太陽還未升起之時,千佛崖頂。可否再見一面。」
儀紅簫回頭看他時,兩人目光相交相纏,如心海奔騰,如烈焰焚身。
她萬般不舍這音容笑貌,卻又被這如同玩笑般說辭弄得不明就裡,她緩緩回過頭去,淚水已盈滿眼眶。
儀紅簫低頭撫摸著長簫紅纓,潸然淚下,凄涼說道:「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這話……不能是說笑。」
上官皈霆在原地巋然不動,聲音卻更加洪亮有力:「知己難遇,不枉此生。」
說罷他邁出幾步走到儀紅簫面前,聲音溫潤低沉,緩緩說道「紅簫……我們在一起時我從未說過這話,但此刻我不能不說了。我……我很喜歡你。」
儀紅簫抬起頭時,淚水已陡然而出。
她終於無法控制,顫抖著說:「上官……只有你說了這句話,我才有資格問你。為何去部隊院校就一直不能聯繫,不能見面嗎?我真的不明白。」
上官皈霆雙眉緊鎖,嘆道:「我是提前批特招錄取的,和普通軍校不一樣。我去的地方……你可知道。」
紅簫追問道:「什麼地方?無外乎海軍、陸軍,還是空軍?」
上官皈霆面容堅毅沉穩,朗聲答道:「你可知道中國第四軍種叫做火箭軍!還有戰略導彈部隊!」
儀紅簫身軀一震,如被雷電擊中,不覺中倒退一步,眼神面孔中的驚訝和失落再也掩飾不住了。
上官皈霆看到她傷心,心中疼惜不已,他更加貼近她一步,繼續說道:「我此去西北,軍紀嚴格,我陪不了你花前月下。你最美麗的十年,我可能看不到了。十年之後,等我們都成熟到可以選擇人生伴侶,我們在此相見,如果有緣,我們在一起一輩子。」
儀紅簫痴痴的看著他,恍如隔世,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許久十分,她手臂攜長簫背到身後,目光劃過天際,紅纓飄起時早已恢復立眉杏目。
她淡淡輕撩長發,卸去憂傷,仰天說道:「如你所言……十年……若那時你我真能記得……便是……後會有期。」
隨後,她戲謔地笑著搖了搖頭,終是不信。
上官皈霆低頭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這樣說,也許是太不通情理了。但此刻我們都還是少年,所謂誓言,多說無益。十年之後,你可以不等我,但我一定會來此地等你。話就說到此。」
儀紅簫輕撫長簫,心中默念不語,神思悠長。
她突然抬頭立目凝視,雙手托長簫於胸前,朗聲說道:「這支簫跟隨我多年,今天,送給你。」
上官皈霆略感到驚訝,本想說幾句推辭,但看到她堅定勇毅的目光,豪傑之意頓生,不禁心中暗許。
仔細端詳這支精赤靈透的紅綾長簫后,他雙手抬起,緊緊握住,說道:「見簫如面,他日再見,一定歸還。」
儀紅簫無一絲笑意哀傷,只是轉過身,默默無語,淡淡離去。
上官皈霆孤身久久佇立,早已遠去的那抹紅衣,怕是最後一次看見了罷。
十年之約,卻是笑談。十年之後,即便是期望也早已淡漠黯然,失望亦會心如止水,只剩千人一面。
你原是這樣的女子。無一言一語,無一絲媚色逢迎,無一瞬幽怨哀傷,無愛無恨,無牽無掛,孑然來去,倏忽而逝。不帶一絲人世塵埃。
十年之後,世事輪轉,前塵忘卻,若還能相逢於江湖。上官少俠,你我不醉不歸。
紅簫聲起,碧水天長。
翠色斑斕的垂柳,掃過湖面波光,荷葉高出湖面,露珠晶瑩。
只是從那時起,濯纓橋頭,再也沒有煢煢獨立的吹簫女子,大明湖畔,再也不見雨碎江南。
那一抹緋紅,一縷絲竹,不帶一絲人世塵埃,悄然遠去。
很多年後,他會不會想起這一幕。
在人海匆忙的繁華都市中,他與她就這樣孤獨的絕塵而去,從此再也不曾相見,不曾留下隻字片語。
上官少俠,可曾勒馬回首,望眼這一波秋水,聽悉此一簫聲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