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當時周重言站在一棵風栗子樹的樹陰下，抱手看一場家庭大戰。

尹家大院的正中間和拼著三張八仙桌，桌子上擺放的16個大碗。

圍坐在桌子周圍的是當家的男人們，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斜著身子抽煙，氣盛得似要把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煙霧一起吐出來。

與主座相對的座位上的男人雙手抱於胸前，側目觀察周圍人的動靜……

次坐上的男人端坐在長凳上，雙手放於大腿上伸長了脖子瞪著天，脖頸上青筋暴起，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往裡面噴出血來。

坐在次坐下首座位上的男人將雙手放在桌子上，腦袋深深的埋著，由於背對著陽光，他的臉被隱在陰影里，佝僂著背的樣子似一棵飽經風霜的卻依然屹立不倒的多漪樹。

而站在男人身後的是他們的女人，女人身後則圍站著一些二十一二歲的年輕男女。

深埋著腦袋的男人身後有一個穿綠色衣服的女孩正努力往裡擠，但被站在她旁邊的一個四十多歲，民族風打扮的中年女人緊緊拽住了兩隻胳膊。

她揚起頭來剛想說什麼，但中年女子沖她搖了搖頭。

於是她也不再試圖往裡前擠了，只是十指曲成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她白皙的手掌心，肩膀上下起伏，死死咬著嘴唇，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中年女人看她咬牙切齒，情緒就快失控了，於是低聲道:「將離，水涼了，你去廚房提一壺出來！」

尹將離死死盯著桌子上方那片被人腦袋圍成的矩形天空，心裡想著父親平常是一個多高傲的人，如今為了她而被自己的兄弟刁難，低聲下氣，抬不起頭來。

「快去………去啊！」女人催促道。

她又望了一眼埋頭的父親，咬了咬唇，隱忍的吐出一口氣，然後緩緩轉身往廚房的方向去。

圍在一起的大概二三十人，除了尹老爺子的五個兒子之外，還有前家后家的人。

由於主角的沉默，大家都一言不發，空氣死一般的寂靜，給人一種隨時有可能窒息的感覺。唯有那16個大茶碗上空的水霧裊裊往上升起。

半晌，主座上的男人正過身子坐好，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來，將煙頭掐滅，以低沉暗啞卻是不容置喙的語氣道:

「老二，這些年來你只顧著供兩個娃上大學，直到老爺子作古我們都沒有強迫你出一分力！如今出現這樣的結果你也不要心裡不高興！」

側過頭去，目光依次瞟過他的其他三個兄弟，說:「我家曉萱，老四家小芷都已經結了婚，而老五家又是兩男娃娃，符合冥婚條件的就只剩下你家將離，和老三家小燕了！」

聽了老大的話，除了老三跟老二，周圍的人都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由擔憂、憤怒變為輕鬆，甚至是竊喜。

老大繼續道:「老爺子和老太太一直都住在老三家，老三兩口子沒少出力！這次……」

老二把頭緩緩抬起來，露出了一張憔悴又窘迫的臉，低聲道:「大哥，我知道這兩年來我跟聲碧為了給澤漆和將離提供一個好的上學環境，基本常年在外，不曾像你們一樣常年都守在二老身邊！但總不能這樣就讓將離搭上一輩子吧？」

老二的聲音越發的低沉，最後以近乎哀求的語氣道:「大哥，不管是小燕還是將離，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如我們……」

老三猛地站了起來同樣憔悴不堪的臉上，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幾乎是吼了出來，道:「二哥你還不知道情況嗎，怎麼輪到你為大家盡點力的時候你就畏畏縮縮？整個尹家已經被鬧得天翻地覆了，車禍不夠，火災不夠，難道要等死人了你才甘心？」

老三話音落後，一切又恢復成了死寂，眾人都屏息看著那片由16個腦袋圍成的矩形天空！

氣氛被壓抑到了極致，16個大碗茶中的熱氣散盡，不再有煙霧裊裊升起來，空氣真的凝固了！

尹將離提著茶壺來到人群後面，遠遠就聽到了三叔的話，在母親和弟弟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終於擠進到了桌子前面，將茶壺砸在桌子上，道:「三叔，說話憑良心，雖然這幾年我爸媽確實出門在外，不曾守在爺爺奶奶身邊，但他們可有少接濟你們？可有少爺爺奶奶的養老錢？什麼叫死了人才甘心？難道尹家出這樣的事情，是我爸造成的，我媽造成的？」

茶壺中的熱水濺落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在壺內澎湃的熱水一下一下的晃動，帶動壺身跟著搖晃，壺嘴處，熱水躍躍欲試的欲衝出來，滾滾水霧一陣一陣的往空中騰起。

「將離，你給我退回去！」尹爸轉身呵斥道。尹將離把目光移向父親，咬著唇，一動不動。

「聽見沒有，我讓你出去！」尹爸怒吼道。

她身後的母親和弟弟突然緩過神來，忙擠進人群試圖將她拖出去。

「爸，他們憑什麼欺負你，人在做，天在看，你為尹家付出的還少嗎？」尹將離死死抓住桌子邊沿，阻止身後的弟弟和母親將自己拖出去。

尹爸怒斥道:「將離，他們是你的叔伯，你怎麼能那麼沒規矩？」

這時，老大低沉的，帶著責備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老二你也別凈扯些沒用的！現在是解決整個家族的事情，有能力的都可以說話！」

尹將離聽出了大伯話語中的弦外之音，更是怒不可竭，使勁甩開了母親和弟弟的手，道:「夠了！不就配個冥婚嗎？我去，我去死，然後保你們一家平安，省的你們只知道合起來欺負我爸這個老實人！」

尹將離說完，推開人群憤憤離去。

於是她就這麼成為了家族選出的冥婚對象！成為了兌現那幅千年棺材板裡面的一個承諾的犧牲品。

冥婚過後，尹家真的沒有發生怪事！周重言猜尹將離一定認為他就是那個非逼迫她嫁給他不可，否則就鬧得尹家雞犬不寧的鬼！但周重言敢用他貌美如花的臉蛋發誓，他真的沒有做那些威脅尹家人的事情！

至於幕後的黑手到底是誰，他也不曉得！但他有預感，不管是他還是小尹將離，還是尹家的其他人，他們都被誰設計了，而榴槤老頭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然的話，為何周重言明明不認識他，他卻在他追隨尹將離去上大學的第一天就找到了他這麼一個當時只是鬼魂的存在？

而且還說什麼，若他想要知曉自己的過去就必須和尹將離一起接手黯鄉魂，通過化解鬼魂的執念來解姻緣結，才能知曉。

其實周重言也不喜歡這種身為棋子還屁顛屁顛為其服務的感覺！但對他這麼一個鬼魂來說，光陰是何其的冗長，不以了解過去為目的，他又能做什麼事情呢？

更何況，他也想揪出這個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於是他就順便遂了榴槤老頭的心愿了，因為榴槤老頭其實也挺可憐的，因為受了幕後人的委託，所以不得不弔著一口氣在黯鄉魂等待周重言跟尹將離的到來。

事後尹澤漆與尹將離說起他和尹父尹母那天都在竭力的與人周旋，就是不希尹將離明明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卻要跟一個死了千年的人————也就是周重言冥婚。

尹將離卻說:「我只知道遷墳以後尹家事事不順利！說什麼鬧鬼，我看只不過是尹家人一如既往的迷信！因為一點封建迷信的東西就兄弟反目，多讓人心寒？

如果舉行一場儀式能夠換取爸爸不再低聲下氣，能夠換取整個家族裡親人之間的和睦，那我為什麼不這麼做？」

當時周重言聽了，覺得尹將離真是女中豪傑啊！同時也百感交集，因為他理想中的媳婦兒是溫柔賢惠，小鳥依人的類型，而他們才成親不久，她就把自己那麼自立彪悍的一面暴露出來，那麼，日後他想要將她改造成窈窕淑女這條路豈不是，漫漫兮其修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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