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獸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一艘漁船緩緩滑動著，正是午時，太陽當空，一個少年興奮的扯著一個壯漢的衣擺，不停的嚷嚷著：「阿爹，快，馬上就到了。」

壯漢看著兒子不諧世事的笑臉，手裡下意識的加快划槳的速度，可額頭卻不斷的冒著冷汗，眉頭深皺，眼睛四處打量著，最後死死地鎖定在眼前那個漂浮在海上的人影。

空氣中似乎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讓他本來就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提了起來，就連呼吸都刻意的放慢下來，可額頭上的汗水卻拚命的往下流。終於，距離越來越近，能看出是個男人，穿著他不曾見過的衣服，上面似乎綉著什麼古怪的獸類。玄青色的寬大袍子，上面遍布血色，在海水的沖刷下，漸漸淡薄起來，披散的長發看不見樣子。

「阿爹，快把他拉上來。」江小漁異常興奮，他大概知道，也許，他能離開漁村了。

「你先往後去。」小漁爹說著把船劃過去停下，彎腰想伸手拉起男人，卻在這時候，原本緊閉雙眼的男人突然睜眼，一招手就將小漁爹掀了回去。

被推開的小漁爹呆坐在甲板上，眼睛發愣的看著前方，沒有焦距，可打顫的雙腿看的出他被嚇得不輕。

「爹，快啊，快拉他上來。」江小漁還在催促，他看了看自己阿爹，又看了看海里的人，這才發現，那人醒了，於是他更加興奮的喊道：「仙人，你是仙人嗎？你受傷了，我叫阿爹救你好不不好。」

那人定睛一看，船上還有一個八歲大的孩童，而剛剛伸手的，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鄉野凡人。他鬆了口氣，輕拍水面，翻身便到了船上，卻沒一絲的晃動。見此，江小漁更加興奮，就要上前，卻被自家阿爹死死拉住往自己的身後拖。

「阿爹你幹什麼，是神仙啊，是真的神仙啊。」江小漁很是不解。

小漁爹回身堵住他的嘴，眼睛還透著驚恐的神色，可還是被他深深壓了下去，這才轉身看向那人，有些發抖的說：「得罪上仙了，小子不懂事，您別見怪，我們是出海打漁的漁夫，不知上仙可有何吩咐？」

「這附近有村莊？」聽到這話，那人抬了抬眼皮，略微打量下這一對父子。

「是，是，附近正是我們村子。」小漁爹說著，卻大驚失色。

「那便帶本尊過去，本尊需要靜養。」那人說完，隨手一抓，一個瓷瓶便出現在手裡，從中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綠色藥丸吃了下去，想了想，把剩下的直接扔了過來轉身進了船艙。

小漁爹顫顫巍巍的接過瓷瓶，不知如何是好，卻又有些興奮起來，他知道，這是傳說中的丹藥，吃一粒就長生不老，無病無災，就算死人都能救活。他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後轉身看著自己的兒子，說：「小子，坐在這，別去打擾那位上仙，我們快回去。」

江小漁不明白，可還是老老實實的聽阿爹的話，只是那雙眼睛一直盯著船艙，心裡怎麼都靜不下來。他想，這就是仙人啊，傷那麼重從那麼高的天上掉下來都不死，隨手就能拿出仙丹靈藥，眨眼就能落到船上，走路都沒一點聲音，真是太厲害了。

可是船還沒走多久，忽然海風開始變強，船身開始搖晃，遠處傳來巨響，江小漁看見了這一生都忘不了的場景。一頭頭他從來沒見過的獸類從海上騰空而出，似魚非魚，密密麻麻一片從遠處趕來。毫不懷疑，只一口，他便屍骨無存。這一刻他想起阿娘經常和他說的，江小漁只愣愣的看著，連哭都忘了。

「不好，海獸來了。」小漁爹大喊一聲，拚命的划著船槳，可是並沒有任何用處，眨眼睛，一頭頭海獸就到了眼前，江小漁這才看清，那一頭頭海獸，每隻都有一幢房子那麼大，他想，完了。

海獸的嘶吼聲就在耳邊，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吞噬入腹，小漁爹直接跌坐了下去，雙腿直打顫，拉過已經嚇傻的江小漁擋在身後，驚恐的看著那成群結隊的海獸蜂擁而至。

「嗷。」小漁爹似乎都看見那海獸鋒利的牙齒中殘留的肉渣，腥臭的氣味鋪面而來，他想，當年逃脫一命，今天似乎要還了，只是......他想著，然後回頭看自己的兒子，說：「小子，聽爹說，裡面那個是神仙，去他身邊，記住，無論怎樣你都要活著，你不想去海的那頭看看嗎，去吧，小子，記住，哪怕是求，是跪，只要你能給的，就一定要活下去。」

「不，爹，我們都會活下去的，神仙一定會救我們的，我們一起去求他好不好。」江小漁終於哭了，他死抓著父親的胳膊。

他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把剛剛放在懷裡那人給的丹藥給他，原本打顫的腿似乎堅定起來，直接將江小漁推進了船艙，轉身看向遠處飛奔而來的海獸，站在甲板上，手裡握著殺魚刀。

他是個粗人，從小到大生活在這個小小的村莊，年輕的時候他也有一個夢，可是隨著歲月的日子他忘了。當他看見兒子的笑臉，他忽然發現，這輩子，有婆娘，有兒子，做過夢，也值了。

都說神仙好，他不知道哪裡好，但他知道自己在他們眼裡連螻蟻都算不上。他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命，在看著兒子幼小的份上救他一命。況且，那人身受重傷，能不能救兩個人也難說。他不覺得神仙有多神，要不然也不會受傷了。這麼想著，他的神情越發堅定，最後，他站在船頭，背挺得很直。

「好好活下去。」小漁爹喃喃的說，聲音在呼嘯而來的海風裡被吹散的沒有一絲聲音。他頭都沒回直接跳到了海里。

「爹。」江小漁從船艙里跑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剛要跟隨著跳下去卻被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擋住，直接彈了回來。江小漁傻愣愣的坐在甲板上，有些不知所措。

「沒用的，你去了就是送死。」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小漁轉身，原本空洞的眼睛又亮起星光，他直接爬過去抱住那人的腿，說：「神仙，你是神仙對吧，能不能救救我爹，我給你當牛做馬，求求你，救救我爹好不好。」

「小子，牛馬你都配不上。」略微冷酷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瞬間愣在當場，那一瞬間，他發現，似乎他不過是這大海中的一粒沙，或者沙都算不上，可是他不想死，阿爹說，一定要活下去。

「神仙，求求你，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我爹。只要我能做的，幹什麼都行，只求求你救救我爹。」江小漁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直到頭上開始流血這才聽到那個淡淡的聲音傳來，卻讓他如入冰窟，瞬間愣在當場。

「那，用你的命如何？」

似乎在那一刻，風停了，大滴大滴的冷汗從江小漁的額頭滴下來，他咬著唇，說：「好。」

「呵，螻蟻。」那人淡笑，說：「晚了。」

聽到這話，江小漁猛地轉身。原本飛奔而來的海獸突然轉了方向，那方向的盡頭，是極為刺眼的紅色。小漁爹手裡握著殺魚用的刀狠狠的插進自己的胸口，卻又不夠一樣在自己身上劃出無數傷口，本身還用力的往遠方拚命地游去，可也是徒勞無功而已。隨之而來的，便是成群結隊的海獸，不僅如此，海獸之間開始互相撕咬，大片大片的血色開始蔓延，染紅這一片海域。

江小漁一生都不會忘了，那艷陽高照的海面上，一條血紅色的飄帶在海上蜿蜒而去，給他留下一個叫生的希望。

那一刻他沒哭，他不知道怎麼哭，他茫然的抬頭看著有海獸轉頭向他們的方向而來，卻被阻擋在船舶之外。嘶吼聲就在耳邊，他渺小的不如一隻海獸的眼睛大小。可是他沒怕，他無神的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卻被扯了回去。

「你放開我，我要去救我爹。」江小漁對著他曾經無限崇拜的神仙喊道。

「救？小子，本尊的結界堅持不了多久，還好你那爹識趣，不然，本尊可救不了你們。」說完，原本平穩的船開始搖晃起來，外面聚集的海獸越來越多，直接讓他吐了一口血。他凝眉看過去，罵道：「小小的一階玄獸竟將本尊逼迫至此，該死的，等本尊逃過此劫，定叫你們生不如死。小子，你們村子在哪？」

江小漁愣愣的看著他，吼道：「是你，是你引來的海獸，要不是你，我爹怎麼會死。」

那人似乎沒什麼耐心，伸手直接掐住江小漁的脖子，原本黝黑的眼瞳開始變紅。江小漁感覺自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卡在脖子上的手令他呼吸很是艱難。眼前這人的眼睛像個深淵，這時他才發現，這個人，比這大海之中的海獸還要恐怖，他有些艱難的抬手指了指遠方。他想，既然如此，他便要活下去，不惜一切。

然後，讓他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那人揮手間抹殺了一大片撲上而來的海獸，刺眼的血雨落在海面上刺激著緊隨而至的海獸，血肉被瘋狂撕咬著，江小漁臉色發白，看著想吐，卻死咬著牙關不放。

「螻蟻。」男人眼睛都不抬一下，捲起江小漁直接飛身而起。原本不堪一擊的船舶瞬間破碎，海獸還在不分敵我的互相撕咬，而他們已經掠至半空，嘶吼聲漸漸遠去，江小漁第一次站在天上看，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心情，目光一直鎖定那處海域，淚水就這樣怎麼都止不住的往外流，他喃喃道：「阿爹，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江小漁不知怎樣回到村子里的，當他似有所覺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村口，各家的嬸子成群結隊的坐在一起聊天說笑。江小漁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清，一眨眼便疼的厲害。還沒等他招呼大家，身邊便傳來一聲悶哼，剛剛還帶著他騰空而行的男子突然倒了下去，有血跡滲透出來，他嚇了一跳，扯著嗓子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說完便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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