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九張照片
不斷有人聚集過來,但都是些遊客。當地人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紛紛散開,只剩下剛才那個大叔在報警。
安樂想掀開那白布,但是腳卻邁不出去!她不會相信只是幾分鐘,他和她就天人永隔了。這種概率的事情太小,而且林湛還在飛機上笑嘻嘻地對她說他會游泳不是嗎?可是剛才有個大媽也說了,掉下去砸暈了砸死了也是有的,那……
她不管了,發瘋一般撥開那個擋在屍體前的大叔。大叔手裡的煙頭一抖,直接甩在了安樂的手臂上。安樂沒有任何感覺了,除了無法忽略的揪心,是那樣痛苦!不是難過,是痛苦,是煎熬。她不敢確認白布下覆蓋的是否是林湛清雋容貌,不敢確認是不是他那張總是笑盈盈的臉,更不敢確認是不是他。
掀開白布,安樂瞪大了眼睛,那件白襯衫真的是林湛的!此刻已被脫下,蓋在了那張臉上。白襯衫袖口上的花紋她認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大叔上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安樂的臉色:「小姑娘別怕哦!見多就好,見多就好!莫得怕,等會兒警察就來驗屍了,你別呆這兒,晦氣。唉——遇上算我倒霉!」他把白布蓋上。
安樂愣了半天,才想起拿手機。可是手機已經不見了——好像是忘在了剛才的小攤上。
眼淚是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的,那麼沉重,那麼窒息。好像聽不見警車的喧囂,還有大叔的勸慰。安樂只是覺得累,覺得很累很累!她的口袋還放著林湛和她今天下午拍的九張相片——寓意長久的那九張相片!現在長久不了了,是真的長久不了了!就只是幾分鐘,幾分鐘而已!他摔下了海,然後死掉。
安樂剋制不住自己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模擬林湛掉入海中的那個場景。不停地往下掉,眼睛里肯定也是和她此刻一樣絕望的眼神。他會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默念她的名字嗎?反正是掉入黑洞洞的海里,陰冷,咸濕的海水灌進他的口鼻。他很冷!但是身體像枯萎的月季,無論如何都掙扎不了,然後慢慢閉上眼睛。閉上了這個世界上,只剩下的唯一一雙,對於安樂而言,最能給她溫暖的那雙眼睛。從此天上多了一顆星,她以後的每個新年,都要仰望著天空,看著上面某顆孤寂的星。
大叔走了,屍體也被抬走了,警察也走了。
安樂倚在一棵大樹邊,身子是越加疲軟,眼皮也撐不住的往下掉。她很累,她不是那種傻到能為了感情而犧牲自己的女孩,可是安樂無法接受的,是又一條生命在她面前消失。
那個人,還是待她很好的人。
天旋地轉,兩眼一閉,她只能感覺到最後臉上幹掉的淚痕,還有又濕又黏的布料緊貼後背,臉頰粘著頭髮。
燈光調得比較暗,她看到枕邊有一個人在凝視她。那個人的眼睛好深邃,讓人忍不住沉淪。
安樂突然坐起,一臉驚恐的看著那個人,喉嚨沙啞的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她連句話都講不出來,只是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人。
喉嚨緊澀,安樂知道自己的身體在顫抖,連牙齒上下打架的聲音都聽得到。她難以置信,而且很害怕,想要逃避,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她翻身下床之際,那個人伸出手,握住她的。
安樂只是掙脫了一下,便沒有再動。她不排斥,只是難以置信,覺得眼前是假象,急不可耐想要逃離。
然後,她轉頭,對上那深邃的雙眼,咧嘴一笑,眼角卻滑落一抹晶瑩。
「怎麼還哭了?」林湛終於坐到床上,順手一攬,安樂就軟軟的跌進他的懷抱里。
「那個不是我,我在這裡,不會離你而去的……是我不好,安樂,沒有下次了,一次都不會再丟你一個人了……下次我緊緊牽著你,不會自己跑開了……傻瓜,你怎麼不想想,我怎麼會做出隨地大小便的事?那個人說,你就信?不確定是我,你就跑了?」見自己轉移不過話題,林湛的心越來越疼。
他像是在哄小孩,輕輕地,慢慢的一下又一下在安樂的身上拍打。安樂就在他絮絮的說話聲和輕柔的拍打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同樣是一顆心,都被對方牢牢牽定,無法掙脫,也捨不得掙脫。
安樂在睡夢中也不踏實,林湛看她又開始翻來翻去,不加猶豫地躺在她身旁,為她蓋上被子,然後抱住她繼續剛才催眠的拍打。
安樂素淡的臉,嵌上了淡淡愁容。檯燈輕輕鋪過來一層淡黃色,穿過她的一根根睫毛。安樂沒有長睫毛,但是根根密集,好似在上面點幾顆水珠都滲不下來。
她約摸在做夢,居然說起了夢話,聽不清楚內容。
走出安樂的房間,迎面而來的是一記耳光。
面對文晗榕的怒目,林湛低頭:「我只希望這件事除了我們再沒有其他人知道。」
「不然呢?」文晗榕此刻面孔冰冷無比,「還想讓我父親知道?他心臟不好!還是讓你的母親魏女士知道?林湛,我不管你有沒有安好心,但至少在我看來,你們家沒有好人。你以為,我真的需要你們林家那點合作資源?我們文氏集團還不至於淪落到要你們公司來『接濟』的地步!這次出來我是想讓晗潼玩,把你的態度端正點!我們不是來談生意的!也最好讓你那位母親不要在我父親身邊繞來繞去!」
「……抱歉。」林湛實在說不出別的話,只能是道歉。
文晗榕也不是什麼潑辣主,扭頭走人:「今晚的事情我會調查清楚,我不會相信這是一場意外。」
「我已經把發現屍體的人帶走了。」林湛深色平靜。
「手腳倒是挺快。」文晗榕冷笑一聲,「你就能確保,人在你手裡,就不會被誰帶走?我要人,把他給我,得到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林湛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不給,不可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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