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玩

救你大爺。

路遇隨手摁掉發出聲音的終端，在沙發上坐起來。

聽到聲音的郝外好奇問他，「你姑父？」

路遇點點頭，無奈地抓抓頭髮。稍微清醒一點后，魔音再次響起。「救我，救我，快來救我。」

路遇將終端接通，姑父格外凄涼的身影出現在一所空空的房子里。如果不是清晰地顯示右下角有搬動的痕迹，路遇還真以為姑父被關到什麼地方了。每次都要營造家徒四壁的感覺，不容易啊……「小遇啊，我又輸了，你有沒有錢先借給我一點，讓我回家。」

路遇就喜歡姑父這種非常直接的風格。姑父從來不說廢話，借錢就是借錢，絕對不會故作關心問東問西。

路遇也乾脆，立刻給了車票錢，然後斷掉通訊。

「你姑父又輸了？」郝外叼著麵包片問道。無論時代怎麼發達，人類也不能將電作為主食。

「你該問他什麼時候能贏。」

「那他什麼時候能贏？」郝外配合地問道。

「地球末日的那一天吧。」路遇向後靠在沙發上，翹起腿懶散地躺著。「賭玩，賭玩，一賭就完，這都看不明白。」

「是啊，所以說他們很蠢。」郝外叼著麵包，走到書架前擦著架子上的一個青銅器。毫無尊重，還帶著發泄的恨意。賭玩這個詞，觸及到某個開關，快樂的郝外也不快樂了。

郝外的父母，就是因為這個青銅器而失蹤的。路遇認識郝外很久，兩個人對彼此的身世都很清楚。

路遇有記憶以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他是孤兒，在親戚間被養大。路遇也曾幻想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大人物，因為各種原因不能暴露，作為他們孩子的路遇不得不暫時隱藏身份在民間，說不定還是什麼「神二代」，擁有高貴血統等等。但很不幸，所有的幻想都是幻想。等路遇大一點，親戚就告訴他，父母是普通人，因為人類都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而離世。

從小沒有見過的父母，在路遇的憧憬里是最完美的形象，完美得只能寄託他的感情而不能負擔什麼。路遇對他們的感情很深，情緒很淡。

「你說他們好好地研究著世界末日，怎麼跑去賭玩了？花了一生積蓄買這麼個東西，結果第二天同款的就在春秋戰國時代青銅藝術展覽上出展了。」郝外彷彿說笑話一樣。

路遇也叼起一片麵包，走到架子前和郝外一起研究著青銅器。據說是戰國時代末的產物，是郝外作為末日學家的父母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郝外當時已經有十多歲了，他記憶里，父母買回來時格外篤定，認為這件青銅器一定是真的。

這就是賭玩了。花費覺得可以的價格，買一件認為是珍品的古玩。

可惜大多數都是假的。流傳下來的古玩，哪有那麼多？用時間雕磨價值的東西，在時間的長河裡，必然要隨著歲月而厚重和風蝕。能留下來的本來就少，怎麼可能還有同款？

「我記得當時還很轟動，因為有不少人說，他們都有一樣的。」路遇也想起這件事。這件事距今還不夠十年，路遇有些記憶。他有一個愛賭玩的姑父，但凡說話，都離不開他喜歡的這些。

「所以他們才覺得沒臉見人。一輩子研究科學的兩個老傢伙，最後被這麼拙劣的騙局騙到了。」郝外聳聳肩，裝作不在意地扔了抹布，「研究末日研究傻了吧。」

路遇拍拍他。

「你相信世界末日嗎？」郝外忽然問路遇。

「啊！」路遇恍惚一下，仔細思考片刻搖搖頭。「我記得上個千年不是說瑪雅文明預測的世界末日嗎，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

「我也不信。」郝外堅定地點點頭，然後故作神秘地撞撞路遇，「明年就是3012年了。」

郝外格外陰森的語調讓路遇抖了抖，狠狠把他推開。「滾你的。」

「您關注的主播更新了~」

清脆的提醒聲傳來，郝外立刻以最快速度撲到床上，打開終端，欣賞小G美麗的身影。

口水都快流到床上了……

路遇搖搖頭。

封哲人曾經說過，世界上有三種人，正常的人，不正常的人，郝外。眾所周知，世界上有三個郝外，上一秒的郝外，這一秒的郝外，下一秒的郝外，他們不是一個人。

路遇想，哲人說得對。

眼前的青銅器在架子上佇立著，路遇又多看了兩眼。才將視線轉回來，再看看這一秒的郝外。這一秒的郝外已經沸騰了，在床上手舞足蹈地為他心愛的小G唱著讚歌。路遇也想翻滾，他想翻滾過去給郝外一拳，把他打飛。

但這種為了偶像而大打出手的行為，不符合一個理智粉的做法，所以路遇很克制。

路遇決定在郝外家住幾天，以懲罰郝外對自己眼睛的褻瀆。

3011年12月10日。晴。

下了兩天的雪后，迎來了短暫的晴空。冷得發抖的天氣里，路遇決定不出門。

路遇在郝外家住了兩天。介於這兩天的苦，路遇覺得自己應該再多住幾天，以懲罰郝外對自己身心折磨的行為。

魔音灌腦，獨魔亂舞，郝外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對他心愛的小G進行著喪心病狂的讚頌。全程圍觀的路遇受到了自出生以來最大的精神折磨，並且毫無還手之力。

郝外就像生活，不要試圖對他的攻擊還手，因為他會給你更大的傷害。

這兩天里，發生了另一件讓路遇痛不欲生的事情。

老林一天都沒有開播了。老林上次開播時，彈幕已經非常不友好，本來在看的人都不多了，這下更是寥寥無幾。這兩天里，GORA星主播小G以收割的方式搶奪了各大主播的粉絲，現在不看小G的直播，和別人聊天都沒有共同話題（據郝外說）。

路遇是不贊同的，因為他發現看直播的郝外，跟自己完全沒有共同話題。

郝外從正面論證了相反的結論，正是因為路遇沒有看直播，所以和自己沒有共同話題。

路遇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因為直播粉絲的銳減，老林也不得不休息來調整狀態。面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停播過的老林，這次停播顯得格外無奈。路遇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這種打擊到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時候，已經化成了對主播小G的憤怒。

路遇決定要去做個黑粉，好好嘲諷一番。

這次路遇換上了自己的號。因為郝外正在看直播，手舞足蹈，眉飛色舞。路遇不能用郝外的號。

像個男人一樣戰鬥！

路遇鼓勵著自己，決定為了這個陪伴自己十多年的老男人而做一些應該做的事情。事情難度不大，主要是得豁出臉皮去。坦白說，路遇覺得這樣掐架很丟人。路遇畢竟還是一個二十三歲有智商的有為青年。

更重要的是，可能還要面對郝外的真人攻擊。

不要怕，路遇，像個男人一樣戰鬥。

路遇站起來，把自己屋子的門窗都關好，再將厚厚的窗帘拉上。確認門上鎖以後，在黑暗的空間里，路遇悄悄點開直播，將音量調低。不能讓郝外聽見，如果郝外聽見自己在看小G的直播，好像覺得更丟臉了。

歡迎第一次來到小G的直播間哦。

跳出來的顯眼文字，在路遇臉上印出七彩的光芒，閃動著無比詭異的色彩。路遇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準備開罵。

罵什麼？

路遇一時沉默。

給自己加人設？賣萌發嗲？唱歌難聽？沒文化？這是個機器人啊……路遇凝視著屏幕上，溫柔回應所有人的機器人小G，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辭彙。

路遇在思考中，向下滑動了一下界面。界面下果然有新投票。

舊的投票結果已經不見了，路遇用腳趾頭上的紋路想，都知道最後投「希望」的人屈指可數。

我來看看今天投什麼。即使對直播沒有興趣，路遇依舊想看看有多少無聊的人，在做無聊的事情。

你喜歡小G嗎？

代表「喜歡」的藍色飛速成長著。代表不喜歡的顏色，根本沒有任何人投票。這麼齊心的嗎？路遇憤憤不平地想，為什麼不能不喜歡，為什麼沒有人投不喜歡，難道不喜歡的按鍵並不能按下去，或者不喜歡的票根本就不會記？

路遇陰暗地想著，他決定按一下「不喜歡」試試。按下這個按鍵，投下自己遵從內心選擇的一票。路遇堅定地抬起手，用力按在了藍色上。

按完后，路遇心虛地擦了擦汗。

一個不喜歡的都沒有，自己投了不喜歡，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現在又不是一千年前，想知道一個人是誰還需要百般費勁。如今想知道這個投票背後是誰，不要太簡單。路遇心虛地倒在床上，又一次向惡勢力屈服了。

哎——

路遇長長嘆息一聲，為自己向惡勢力低頭的行為表示不滿，同時向老林表示懺悔。路遇決定了，下一次不論投票是什麼，他都要選擇少的那一方。

不能再如此懦弱了，路遇堅定地為自己打氣。

不過下次能不能不投票了，這種行為這麼有意思嗎？路遇再次感慨道。好像……還是有一點意思的？

路遇看看騰飛的藍色，如果投的不是「喜不喜歡這個主播」之類的問題，應該更有趣吧。路遇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期待，期待自己已經做好決定的投票，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

這就像是一個大冒險。

又像是一個賭局。

路遇覺得自己有點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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