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下） 教科書里的Z市

現在的Z市已經沒有山了……

靈序道長不但沒有反駁或者再以任何方式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而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這句話，無異於直接向路遇駱默兩個人承認了自己身份的微妙之處。

路遇的吃驚還遠不只這些。

這句話在耳邊迴響著，路遇腦子裡已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其中甚至有些荒誕到路遇自己都覺得好笑。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說出這種話？無論什麼情況下，這種話聽起來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什麼叫現在已經沒有山了，那是以前有過的意思嗎？

難道靈序道長的記憶里，只有以前的Z市？

路遇和駱默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他們同時為這句話大吃一驚。

駱默緩緩說道，「我記得我學過的教科書里，曾經有提到過Z市的地形。」

「是什麼樣子？」靈序道長頗為好奇地問著。他睜大眼睛往前半傾著身體，看起來就像一個好奇的孩子。

駱默沉思了一會兒，調出資料，投影與眼前的地面上。尤其是地圖和具體的圖片，駱默將它們刻意放大了一些，其中一張四面環山的圖片尤其顯眼。

路遇猜想，這張圖片顯示的應該就是Z市了。這個地方路遇有耳聞，卻沒有去過。就整個世界範圍內而言，那並不是十分出名的城市。

「這是一千年前的地圖。」駱默對靈序道長說道，「一千年前的時候，Z市附近是有山的，它是一座被山包圍著的小城。」

靈序道長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成像的圖片上，他緊盯著圖像，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一般。

「後來呢？」靈序道長問著。

駱默連續調換了幾張圖片，展示著Z市的變遷。

早在一千多年前，人類已經擁有了很高的照相技術。膠片和數碼拍攝，讓早一千年的東西能清晰呈現在眼前。正是由於這些圖片的存在，人類近一千多年的腳步，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路遇清晰地看到隨著圖片的變換，成像上的那些山慢慢地消失。

全球地形的變化，在上個一千年非常劇烈。從公元元年到2000年，雖然經歷了兩千多年，整個地球的地形變化範圍卻很小。即使有變化，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滄海桑田」。

可時間進入2100年以後，隨著文明的發展和巨工業時代的來臨，整個地球的面貌都在文明的腳步里被急匆匆踩踏而過。阻擋的高山在文明的腳步里漸漸被推平，城市向著四周無止盡的擴展。

Z市就應該是其中的一個縮影了。

駱默將圖片展示在道長眼前，同時也慢慢說起這些年Z市的樣子。「我雖然不是Z市人，但我認識的人里，有一個很喜歡搜集那裡的圖片，也很喜歡那座城市。也正是因為他，我才能很熟悉那裡，也在第一時間，聽出了你言語里的漏洞。」

靈序道長仍舊在盯著那些圖片，視線沒有移開。他看著圖片的樣子非常專註，可能駱默說了什麼，道長也沒有聽進去。

駱默微微皺了皺眉，手指按動設備的按鍵，打算將圖片收起。

就在駱默要將成像切掉時，靈序道長急忙出聲阻止，「等等，讓我再看看。」他的聲音很急切，生怕駱默一下子就把這些圖片收走。成像因為是映射在管道壁上，成像的質量並不最佳，但靈序道長仍舊眷戀地將目光停留在圖片上，繼續探查著每一個細節。

「道長，你對這裡，似乎特別有感觸。」路遇輕聲說道。他的聲音里不再是剛才那種懷疑了。剛才那個時候，路遇對這位道長有很多懷疑，甚至覺得他可怕。不過現在，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縈繞在路遇心頭。

道長盯著那些圖片看的眼神，就像一個孩子盯著自己想了很久卻得不到的東西……或者說，就像一個趴在櫥窗前的小孩子一樣。想要，但清楚知道自己怎麼也得不到這些東西，又捨不得離去，想著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因而在櫥窗前徘徊，只求能把最珍貴的東西，記憶在自己的眼睛里。

路遇想，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是GORA星的卧底吧。一個GORA星的人，怎麼會對地球的城市有這麼深的感觸。

「是啊，那裡是我的家鄉。」靈序道長溫柔說道。他伸出手，試圖想要去摸一摸圖片上的風景。

「家鄉？道長離開家鄉已經很多年了嗎？」若不是離家多年的遊子，怎麼也不會對家鄉如此眷戀……可是，這也有漏洞。看圖片就可以知道，Z市的山區早在後三紀就已經被推平了。看道長的年紀，怎麼也不該是記得那裡有山的。這甚至不是一種記憶里的誤會或者誤差，

路遇很篤定，靈序道長就是認為Z市附近有山。從他的心裡這麼認為，才會出於本能地找了一個那樣的借口。

「是啊，已經很多很多年，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的漫長歲月。」靈序道長仍舊痴戀地盯著圖片，他的視線完全被圖片鎖住，捨不得移開半點。

路遇又看了看駱默，駱默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道長，「有多長？」

道長輕聲笑了笑，「今年按照地球的紀年，是公元3011年了吧。」

「不是，現在已經是3012年了。」路遇糾正過來。他回到地球時，是3012年的1月。

駱默臉上掠過一絲驚異，她沒有問什麼，只是用視線在路遇臉上掃過。路遇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原來已經3012年了。那貧道離開家鄉，已經有……1000年了。」道長說出了一個龐大的數字。

這個數字在別的地方可能不怎麼顯眼，但後邊加上時間單位，就漫長得讓人不敢相信了。

路遇瞬間睜大眼睛，和駱默對視一眼。除了不相信，他們在彼此眼中看不見其他的東西。路遇轉回視線，眼睛一錯不錯地緊盯著靈序道長。這種話，怎麼聽都是用來欺騙他的，而且毫無水準。

這讓路遇想起，在星際船上的時候，這位道長還試圖賣百靈丹。現在不賣那些，改用這種虛假的謊言來欺騙他了嗎？

「我就說兩位施主不相信吧。」道長回看了路遇和駱默，視線再次鎖定於圖片上。駱默未曾收起的圖片仍舊投影在管道壁。「原來這裡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這裡和我們的教科書上記載的，完全不一樣了。」道長輕聲笑著。

「你們的教科書……？」這種劃分，不由得路遇不從心底在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路遇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答案，不過這個答案，路遇還是不願意相信。他要等道長自己說出來。

「我們的教科書……和地球的不一樣。」

「！！！」路遇內心裡只有感嘆號。在這句話說出來后，路遇看向駱默。分明在駱默的眼睛里，也看到了驚嘆。

和地球的不一樣。這幾個字真的再簡單不過了，但路遇就是怎麼都理解不了。好像哪一個字要表達的意思，都讓他琢磨不明白了。

什麼叫和地球不一樣？和地球上不一樣的教科書，還記載著地球的東西？甚至是具體到這麼一個市區？

瘋了吧。

道長又笑了笑，「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貧道也不再隱瞞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告訴你們的。」靈序道長在他們面前抬起右手，右手腕上扣著的同樣是一個儀器。這個儀器被很好地掩飾在道袍下，路遇和駱默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

更重要的是，靈序道長有這種儀器。

靈序道長輕輕按鍵過後，管道壁上再次映出一張圖。也是一張Z市的圖片，這張圖片，和駱默第一張展示的圖片有著幾分相似。四面環山，因為拍攝角度的問題，顯得山體更為龐大。

駱默凝視著圖片，「這張圖片不在我的圖片庫里。或者準確地說，不在我們的圖片庫里，它應該屬於私人。」

靈序道長輕聲道，「是私人的。這張照片，是我的祖先自己拍攝的。在他離開的那一天，他帶著相機，在山腳下留了這樣一張相片。」

路遇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已經開始混亂了。

不對，不是記憶，是思考。他的腦袋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線索，紛繁複雜地糾纏在一起，像被貓抓亂的毛線球。

對比路遇的混亂，駱默顯得冷靜得多。

「離開的那一天，是什麼意思？」駱默冷靜地問。

靈序道長將手指在儀器上划著，圖片看得更為清晰。路遇將視線放在圖片上，他能看到的是一千年以前的風景。拍照的人也許出於一種特別的心態，故意將山拍得非常非常高。這種仰視的角度，幾乎沒有什麼美感。

「我的祖先將這些山收進照片里，也對後世的人說，要記住這些山，牢牢地記在心底。雖然我們在生活里拋卻了它們，但希望它能一直存留於我們的記憶里，以這種無比高大的樣子。因為……」靈序道長頓了一下，「那裡是地球，是我們的母星。無論我們在哪個星球生活，我們都要記住的，母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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