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談
」他真是這樣說的？「
楚白象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楚歌，眼神有些不善。他沒有想到，現在聖上還正值壯年，二皇子就敢把事情放到檯面上來，算起來這可是篡位的大罪。
」爺爺，國公啊。「
楚歌有些沉不住氣，國公的爵位對他來說是天大的誘惑。大周開國至今才多少位國公，不得不說，二皇子拋出的籌碼不僅對楚歌的內心造成了衝擊，更是讓楚白象都為之動容。不過勁頭一過，楚白象就開始憤怒起來，尚未登基就如此猖狂，不尊祖制，日後若是繼位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不可設想的事情來。
」什麼國公，你給我滾下去，罰你在房中思過三日，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看著楚歌失魂落魄的背影，楚白象突然感到了一陣乏力。他原本指望這個孫子能在今夜為他探出一些口風來，卻沒想到連楚歌都被姬昱給說動了心，不成器的蠢材啊。但是不管怎麼樣，楚白象都算知道了姬昱的態度。現在，楚白象也明白，若是姬昱沒有等到自己的回答，那天京就會淪為兩派的戰場，那又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甚至是傷及國祚的大事......
楚白象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他在想怎樣才能讓這次風波的火苗撲滅。二皇子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僅僅是因為背後有著定海侯林家的支持，現如今，朝堂之上看得見看不見的棋子不知道有多少。更關鍵的是，二皇子敢於將此事拿到檯面上來，不可能不知道這是篡位的大罪。但是既然他敢於這樣做，也就證明了那個男人是真的站在他的身後的。
先帝是踩著眾多兄弟的骨骸才登上皇位的，其中血腥，楚白象是親身經歷過的，自然知道皇子們奪起皇位來可是六親不認。而如今，姬陽沒有經歷過那些，而偏愛幼子，更想著傳位幼子。這將大皇子置於何地，大皇子是皇帝嫡長子，與北方抗擊夷族，在軍中頗有威望，而且手握重兵，如果姬皇真的傳位二皇子，那大皇子......
想到此處，楚白象再也沉不住氣了。顧不得現在的時辰，轉過身喚過下人，換號官服后，便出了相府，門外早就準備好了轎子，楚白象坐上轎子，直奔著禁宮去了。
到了午門時已經是巳時了，匆忙令人稟報后，楚白象就對著養心殿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
這個時間，姬陽還沒有入睡。他正坐在龍案前閱讀著各地呈上來的奏摺。陛下身邊隨侍的王公公悄悄地走近了皇上身邊，生怕驚擾了聖上，拱腰向姬陽表達了楚白象請求面聖的意願。姬陽也很吃驚，都這個時間點了，那位老爺子難道是鐵人不用休息的么，這麼晚了還要鬧著進宮見自己。姬陽放下了手中的筆，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雖然不知道楚白象找自己什麼事，但是他知道楚白象深夜急著找自己，是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傳。「
王公公領著楚白象走進養心殿。外邊潮氣很重，楚白象還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一進養心殿，便與養心殿內的熱氣起了反應。姬陽看見了楚白象的狼狽模樣，當下不免也感到陣陣慚愧，這個老人說到底也是為了自己姬家的江山，自己怎能生出不耐煩的心理呢？
」賜坐。不知楚相深夜進宮，有何重要的事情？「
」陛下，老臣此番前來，只是為了求個心安。「
」哦？不知朝堂中有什麼事情困擾著楚相？「
」老臣想要知道，二皇子已到了封王的年紀，為何陛下遲遲不肯將二皇子封王就藩，難道陛下是真的準備迎二皇子姬昱入主東宮？「
此言一出，對面的姬陽，搬過椅子剛準備出門的王公公不免都愣住了。楚白象深夜來此竟是為了此事。姬陽又開始不耐煩起來了，他是實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對楚白象解釋些什麼。瞧瞧地對著一旁的王公公使了個眼色。
」楚相真是的，這才什麼時候啊，朕龍體好著呢。大半夜的了還來向朕求證。外邊氣溫低，王公公，給楚相端上熱茶。「
說罷，姬陽便不再言語了，任由著楚白象看著自己，他沒有正面回答楚白象的問題，所以楚白象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不一會，楚白象面前便擺上了一杯倒的滿滿的熱茶，分量十足。從茶杯中冒出的陣陣熱氣可以看出，這杯茶是用剛剛燒開的熱水泡製而成的。
楚白象看著自己眼前的熱茶，又看了看姬陽，他明白這是送客的意思，但是他今天沒有得到陛下的答案，是死也不會走的。楚白象端起熱茶，在姬陽和王公公驚詫的目光中，一口氣飲下了一半，杯中的熱茶刺激的喉嚨陣陣發痛，楚白象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再度看向了姬陽，眼中的兇狠不言而喻。他開口了，帶著沙啞的嗓音，聲音遠沒有剛進太和殿時的那般中氣十足。
」陛下似乎有些不尊師重道啊。「
姬陽聽見了楚白象的話，不免苦笑起來，知道對面的老頭子花樣多，剛剛自己拿著君臣之禮去壓楚白象，反手楚白象就要拿師生之禮來壓自己。
」學生從來沒有不尊師重道，只不過是老師管的太寬了，這是學生的家事。「
」哦，老臣活了大半輩子了，也從未記得自己教過哪個學生一國之君還有家事的道理。「
」老師，朕選擇接班人不就和尋常百姓家中選擇主事人是一般的道理么？「
姬陽底氣十足的說出這句話，看見對面的楚白象點了點頭，以為楚白象認同了自己的說法，當下心底不免竊喜起來。
」陛下說的不錯，君王選擇繼承人和百姓家中選擇主事人是一般的道理。只不過，尋常百姓家中若是選錯了主事人，毀掉的不過是一個家庭罷了，若是陛下選擇錯了呢，受苦受難的可就是天下萬萬家了。陛下，這不是你的家事，這是天下萬萬家的家事啊。「
姬陽沉默不語，楚白象的說法是對的，他無從反駁。
」祖宗傳下來的是嫡長子繼承，如今大皇子乃是皇后所生，是正統的嫡長子，而且大皇子一心為國為民，弘毅寬厚。多年在北方抗擊夷寇，立下赫赫戰功。而且，容臣說一句誅九族的話，若是陛下真的選擇二皇子的話，大皇子手握重兵，生出二心該怎麼辦？「
姬陽猛地抬頭，若不是楚白象提醒，他是想不到這種局面的。
」他敢？！」
」陛下，先帝駕崩之前，給你留下了什麼話還記得么？「
說到此處，姬陽又想起了先帝駕崩前，自己跪在養心殿的情景。那時先帝握住了自己的手，雙眼瞪著自己，口中卻在一直重複著一句話，子不過三。先帝的意思姬陽明白，先帝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像他一樣，兄弟相殘，禍亂蒼生。
」老師的話，學生聽進去了。朕會好好思量的，老師先退下吧。「
姬陽揮了揮手，待到楚白象走出養心殿後，姬陽癱坐在龍椅上。自己是個皇帝，卻不能事事如意，他感到有些睏倦，有些累......
......
姑衍坐在帳篷中，拿著南邊商販帶到草原上的磨刀石小心翼翼地磨著自己的彎刀。他看著寶刀上金光閃閃的寶石和鑲金的金子，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他想起十幾年前，自己還是個年輕人，力大無窮，每次打獵的獵物多到馬匹都承載不下，多少部落的小姑娘都以見到自己一面而欣喜半天，當自己奪下這把寶刀割下羌賢部大首領的頭顱時，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光榮的時刻，而現在呢，當年那個年輕人現如今卻被部落中數不清的繁雜事項困擾著。彎刀上正清楚的映射著自己現在的模樣，那兩鬢夾雜的些許白髮......
帳篷微微露出了一道口子，一絲冷風鑽了進來。姑衍被這絲冷風驚醒，他抬起頭，看向了站在門布旁的那個人。看見了那個女孩，姑衍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阿古瑪，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來，坐到阿爸身邊來。」
門旁的阿古瑪並沒有理會自己父親的邀請，她取下自己腰間的兩柄破木刀，將之扔到了姑衍的腳下。
」刀碎了。「
姑衍看著地上的木刀，笑了笑。
」怎麼碎了？跟部落里的小夥子打架了么？「
阿古瑪沒有回話，只是朝著姑衍點了點頭。
」讓我猜猜是誰，是多輪番？還是古洛達？不會是擒故凡吧？「
」是擒故凡，他有把真正的刀，要不是那把刀，他就死在我手上了。「
看著阿古瑪咬牙切齒的模樣，姑衍笑了，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打鬧，自己年少時不也總和莫頓這樣么。
」刀斷了，我已經好多天沒有練過刀了。「
確實，姑衍看著地上的破木刀，這把木刀是在阿古瑪六歲的時候自己親手給她做的，一直到了現在。現在阿古瑪也已經十五歲了，是個大孩子了。姑衍低下頭沉思了好一會，再度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收了起來，再不像草原上敦實淳樸的牧民。他看著兩手空空的阿古瑪，拿起身邊的刀鞘，站起身將手中的寶刀合進刀鞘，遞給了阿古瑪。
阿古瑪有些不敢相信，父親為何要將這把刀給自己，她知道這把刀對父親的含義，也知道這把刀在草原上的地位。雖然沒有明面上的說法，但是這把刀在所有人眼中都被視為是歷代草原單于的專屬佩刀，而現在，父親卻把這把刀遞給了自己，難道......
」不要多想，草原上是不會承認女人做單于的，匈回部也不需要一個女人去做大首領。我給你這把刀，是希望你能做一個強者，因為只有強者才配得上這把刀。拿著這把刀好好練刀，以後為你叔叔守衛部落。對了，不要再和那些男孩子打架了，他們都是白兔，你是雄鷹，是不屑於和他們計較的。「
阿古瑪接過刀，雖然現在這把刀成了自己的物品，但是她知道有些東西她已經失去了。原來在父親心裡，也是和那些普通人一樣的想法，女人是不能坐上大首領的位置的。想到這裡，阿古瑪不禁有些失望，握住寶刀的手越來越重，她低下頭，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落。
終於在眼淚快要掉落時，她轉過了身，掀開門布，朝著自己的小氈包走去。
她恨自己為什麼是個女人，她也恨她父親為何將自己生成了女兒身，她更恨這個世上的這麼多破規矩，女人為什麼就不能做大首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