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初入府

第1章 初初入府

我進門的那一天,是個煙雨蒙蒙的日子。一大早我便隨著迎親的隊伍上了花轎。本應該趕在良辰吉時進入將軍府的,卻因陰霾的天氣,瓢潑的大雨終給耽誤了。一路上行得艱辛,在天開始蒙蒙灰的時候,花轎終於抬進了長夜將軍府的偏門。

雖是坐轎,但終因天氣的緣故,腳下鞋襪及身上粉色小衫盡皆泛潮,裹得我極不舒服。因是納妾,倒少了許多繁文縟節,花轎便直接抬到了前廳門口。一出花轎門,身上寒意更重了。我跟隨喜婆的指引,緩步走入前廳,輕垂眼帘,不敢造次將廳正中坐著的那對人兒望上一望。

下跪、磕頭、敬茶、步步皆小心。

「藜夫人可算是到了,這裡要是入了夜,路就更難走了。」說話的是長夜將軍的正室夫人——薛苜郡主。郡主喝罷我奉上的茶,叫身後丫鬟捧過一件物事。這是一把月白色精雕細作的象牙褶扇,執在手裡大小剛好,輕輕一扇,沁人心脾的香風撲面而來。

「你來得倉促,不及時準備什麼像樣的禮物。這柄扇子,你且把玩著吧!」苜郡主笑道。

「謝謝夫人!」我再次伏身於地,對於我這樣人家的女兒,何時見過這珍貴的象牙。即便它不是象牙製成,光是其精緻,就已讓我愛不釋手。

再次下跪、磕頭。敬茶,卻是對著將軍的各房夫人依次行禮。晰夫人送我一對半透明桔色耳墜,裡邊似有蟲只之類,說是琥珀一物。鸞夫人送的是金線綉作的錦緞小帽,芸夫人則送了一枚翡翠精造的指環。

「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既已入門,按我長家的規矩,你娘家的姓就要換一換。因著是待妾,不能冠夫姓,就將你換作恭姓,跟各位夫人一樣。名就還作你娘家的名吧!」

「謝夫人為奴改姓。」大戶人家,規矩頗多。我亦不敢多言。

苜郡主點點頭,道:「大家要好好相處,莫要生分了!」說罷,苜郡主又轉向長夜將軍,道:「老爺可還有什麼要囑咐?」

「罷了,大家都累了,散了吧!新夫人,你也早些休息。」字正腔圓,聲如洪鐘,這便是往後我要依傍的人,我卻不敢抬眼望他,只低聲道一句:「是。」

「那就散了吧!」苜郡主喚過身後一名丫鬟對我說:「這是行兒,以後就由她跟在你身邊,伺候你周全。」

行兒引著我往我的新房走去。只一會兒的功夫,天已經全黑下來。整個將軍府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讓人看不清全貌。七拐八繞的,終於走進了房間。迎面撲來的香氣及屋內閃耀的大紅燭,讓我頓覺溫暖。

行兒伺候完我梳洗便退了下去。我躺在床上全沒了睡意。這就是我的洞房花燭夜,我的夫君因為大雨,因為我延誤吉時進門,便對我沒了「興緻」。洞房花燭便獨守空房,不知自古以來像我這般的卻有幾人。而我,十六歲的燕藜,就這樣成了三十六歲的長夜將軍的第五位夫人,從此亦改名為「恭藜」。

聽著外面的雨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知幾時才沉沉睡去。迷糊之間,卻又被門外急促的敲門聲拍醒。「新夫人快醒一醒!」是行兒的聲音,「前方戰事告急,將軍馬上要奔赴前線了!」

才過三更天,外面夜色一片。匆匆穿戴后便由行兒引著往正門口去。各房夫人都已經到了,長夜正拉拉給位夫人的手,一一告別。斜眼偷瞄過去,遠遠見得長夜生身著金絲鎧甲,已然全副武裝好。他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五官輪廓稜角分明,小麥色的皮膚在紙燈籠的光照下微微泛紅。他玉樹臨風的站在那兒,居然很「好看」。只看得一眼,我便低下頭不敢再看。女兒家家盯著男子看總是不好的。

見我來了,長夜又對苜郡主囑咐一句:「新夫人就有勞夫人照顧了。」說罷又轉而對我說,「你也不必拘著,只當在自己家就好。接下來就委屈幾日,我很快就回來。」一句話說得我面紅耳赤,只不敢應聲。

接過身旁副將遞過的頭盔,長夜上馬絕塵而去。各房夫人隨都有不舍,但也無法,只得各自散了。

一連幾日都是陰雨綿綿,除了早晚膳及給各位姐姐請安外,我都躲在房裡綉香囊。本應在過門之前就綉好,送給各位姐姐的,卻因時間倉促,只得把剩餘的部份都帶到府里來綉。

這日,行兒一大早就被苜郡主喚去,不知是何事。我在房中綉了片刻,不想用來綉眼睛的黑色絲線卻用完了。踟躕著步出房門,剛巧一小丫頭正走過,叫住問詢一翻,只說不知,一連尋了幾個人來問,都搖頭做不知。我才剛多問一句:「你們家夫人們平日里都不作刺繡嗎?」小丫頭立刻圓眼一瞪,說:「新夫人一來就慣會折騰人!這府里的一草一木豈是隨便能動的,那是得回了香梅姐姐,去回了夫人,才能從庫房裡拿到的東西,怎是說得便得的!」

「勞煩姑娘幫幫我,尋得二尺來長也就夠了。」

小丫頭斜著眼睛瞧我,冷哼道:「這又不是在自己家裡,怎會說有就有。況且將軍府這麼大的地方,不是新夫人娘家的幾尺之地,抬眼一掃,就看得到那線在哪兒……」

「好了,好了,區區二尺絲線,也煩得姑娘卻費那些個唇舌!」我正自心下不安間,忽聞身後傳來一女音,聲音略為沙啞,卻頗為動聽。

轉身一看,只見那花叢後轉出一位青衫綠裙的婦人來。但瞧她:一雙彎眉如新月,兩顆黑眸似幽泉。真真是溫婉端莊,只不過眉宇間透著些許滄桑。看她腹部微隆,似是有孕在身。

小丫頭對著她福了福身子,喚了一聲:「晰夫人……」便跑開了。

我慌忙施了一禮,也喚一聲:「晰夫人……」

晰夫人走上前來,笑著對我說:「藜夫人你剛來有所不知,她是咱們長夜將軍的長公子房裡服侍的人,略得臉些,就驕縱起來了。」

我並著晰夫人的貼身丫環,扶晰夫人在廊間坐下,自己也隨坐一旁。

「不過她有一句話卻是對的,就是需先知會了夫人房裡的香梅,才能取得那庫房鑰匙,拿取日常用度。只不知你要來這絲線是作何刺繡?」

我忙遞過手中的綉布,說:「讓晰夫人見笑了,這本應該在入府前就綉好,送給各位夫人做禮物的。因時間倉促,未得完成。現下卻是這最後一幅的鳥兒的眼睛還未完成。」

晰夫人拿在手裡細細看了,說:「這吉祥鳥兒繡得倒巧,雖沒眼睛也一樣精緻!這樣吧,我倒也不在意它有沒有眼睛,不如這一幅就送了我吧?」

「蒙晰夫人不棄!等奴將它合成香囊,放入香葉再送給夫人您吧!」

「想不到你也是個心思精巧的!這香囊的香味啊,總比脂粉香要好些!」

又閑話得幾句,便各自回房了。

回到房中方知行兒也剛回來不久,隨口問了,才知苜郡主喚了行兒去是為了我的生活起居。飲食往行都一一問過,只怕疏漏了什麼,我住不慣。

我亦將今日討線之事說與行兒聽,行兒聽后笑道:「這府里各房的日常用度,是在每月庫房打開的日子裡才取了來用的。藜夫人你剛來,需要些什麼只管告訴我,再過得幾天,開了庫房,我自去取來。」

「現一倒也沒什麼特別需要的東西,只取日常用的也就夠了。蒙晰夫人不棄,倒肯收我這未完成的禮。」

「晰夫人是很好的,最得將軍的心。與咱們夫人也最投緣,府中上下都道晰夫人好呢!」

想起方才與晰夫人的一見,我倒留心起一件事來,便問行兒:「平日里給晰夫人請安,都是匆匆而過。方才與她仔細說了會兒話,才發現她腹部微隆,可是有孕?」

「是啊,已有五個多月了!將軍心繫晰夫人,若不是軍情嚴重,是不會去前線的!」

「將軍與晰夫人鶼鰈情深,很是讓人羨慕呢!」

過了兩日,才將四個香囊縫合好。這天一大早,便趁著請安將之送了出去。恰好鸞夫人在苜郡主處,倒省了我一點麻煩,少跑一趟。二人接過香囊,不住贊我心靈手巧。稍坐片刻我也便起身出來了。

轉身去了晰夫人住處,她正斜靠在榻上讀著一本書。見我進來並未起身,只道一句:「你來啦?」

我遞過香囊,微微笑道:「晰夫人興緻不錯,不知在讀什麼書?」

「哪是興緻不興緻!昔年跟隨將軍南征北戰,耽誤了大好的少年時光。現下只是不想『白首方悔讀書遲』罷了!」晰夫人說著,將香囊系在自己腰間。

「夫人您竟如此好學!」我微微訝異。

「雖說女子不用考官爭仕途,亦不用帶兵去打仗,但多讀些書也是不錯的。昔年長孫皇后襄助太宗皇帝,常以古事設喻勸諫皇帝。若不是多讀得些書,怎能做到如此,成為一代賢后。遠的不說,只說咱們的郡主夫人。夫人她通古曉今,才情過人,很是讓我佩服呢!」

「郡主夫人她出身書香門第,事事周慮,往後還要依傍郡主夫人及各位夫照佛了!」我見她面色略微蒼白,手掌輕拍小腹,似乎身體不適,便問道:「晰夫人可是身子不適嗎?」

「腰膝間有些酸軟,想是在孕中的緣故,也沒什麼大礙。」

「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現下還得往芸夫人那兒去一趟!」說著便起身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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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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