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連珠

郭運輝本來還沒有把當兵當怎麼重大的事，他就是想只要憑本事當上軍官，殺回長沙，然後挾一天風雷出現在晏紫面前，然後那個什麼什麼。但現在他在心裡下定決心，要在這國民革命軍中打出一個遠大前程。

胡頭見郭運輝若有所思地沉默，也不詢問，過足了煙癮，便把煙斗插在腰間武裝帶上，起身揭開鍋蓋，用手拂開熱氣，看了看道：「芋頭熟了，飯也熟了，可以開飯了。」

他吩咐郭運輝把放在牆邊的幾張大桌拖到伙房中間，把板凳也擺到桌子旁邊來。郭運輝自然照辦。這伙房不但是伙房，還要兼著飯廳的功能。幸虧這伙房雖只是一間簡陋之極的通間，灶台與飯廳根本沒有隔斷，倒是相當寬敞，幾張大桌子擺布開來，也不是很擁擠。

胡頭出門，拿起一根鐵杆，對著懸挂在屋檐下的一截鐵軌就是一陣猛敲。鐵軌發出洪亮的響聲，叮叮噹噹的震耳欲聾。

這就是開飯的訊號了。

不久，教導團團部包括團長龔劍，作訓科長林海峰，傳令兵胡沖，護兵羅富貴，馮寸山在內一大幫，足有二三十人陸續出門，匯聚到這伙房兼飯廳的簡易木棚之內。

郭運輝手腳麻利，等大家到齊時，他不但把桌子板凳擺布到位，連飯菜都分別盛入粗瓷大碗，擺到了飯桌上。這些事本來是要胡頭和大夥一起動手的，而郭運輝幫他們幹了，所有人自然對他印象良好。

「來來，我給大夥相互介紹一下。」龔劍微笑著，「這是我表弟郭運輝，以後大家多多提攜他。」

然後他又向郭運輝介紹同事們。不過因為人實在太多，郭運輝也沒有記住幾個。這時他忽然想到了劉光明，那小子讀書一竅不通，學醫竹籃打水。中醫學徒三年，連個藥名都認不全，但是對人過目不忘，哪裡象自己簡直是半個臉盲……劉光明，他平安抵達上海了嗎……是否正在拿著那把花口擼子大殺四方？

介紹已畢，大家都坐到飯桌邊，郭運輝也不講客氣，抓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伸進嘴裡就嚼。他嚼了幾下，見誰也沒有動筷子，反而面容肅穆，伸手在胸口上划著什麼，他不禁目瞪口呆，口含肉片，呆若木雞。

只見大家跟著龔劍，以手划胸，口中念念有詞，無非是感謝主，賜予食物之類。

原來龔劍就讀的聖約翰大學是一所教會學校，龔劍耳濡目染，已經信了教，他身邊的人，或真心或假意，也跟著他信教了。郭運輝腹誹不止，中國有這麼多神佛，佛祖觀音太上老君還有齊天大聖孫悟空你不信，去信洋教。不過他看龔劍一板一眼，虔誠無比的樣子，這話要是說出口，龔劍恐怕得立馬和他翻臉，就是威脅他說出他當年糗事也不行。只得耐住性子，和大家一起進行餐前禱告。

當晚郭運輝和龔劍抵足而眠，相談甚歡。其間郭運輝看到龔劍的佩槍，也是一把精緻的手槍，拿到手裡把玩。龔劍知道郭運輝曾經擁有一把花口擼子，懂得槍械的安全使用，也不介意。他介紹勃郎寧手槍，槍牌擼子，馬牌擼子，花口擼子，他這把是馬牌擼子，還不算最好的。

他見郭運輝愛不釋手的樣子，笑道：「我本想送你一把手槍，不過士兵要是佩這種手槍，別人一看就知道你在搞特殊化了。」

於是郭運輝找龔劍要一把擼子的妄想就被扼殺於萌芽之中了。當龔劍酣然入睡之後，郭運輝仍然睜大眼睛盯著黑乎乎的屋頂難以入眠。晏紫的倩影，劉光明，姑父姑媽，父母弟妹，龔珏龔錕，還有瀏水上那桃花江美人的剪影，一路千里南下的所見所聞，不住在他眼前亂晃。

終於他跳下床，拿來龔劍那把馬牌擼子，壓在枕頭底下，才勉強入睡。

第二天龔劍告訴他，還沒有合適的兵種給他，叫他再等等。並且安排了胡沖陪他到南雄縣城去逛逛。

到目前為止，龔劍還是把郭運輝當遠來的親友在對待。

不過郭運輝初到軍營，哪裡會聽從安排到南雄縣城去玩。南雄地處嶺南，口音不通，有什麼好玩，哪裡有軍營的吸引力大。

軍營之中吸引力最大的當然是槍械了。胡沖無奈，只好帶郭運輝到靶場上玩槍。

長這麼大，郭運輝可是好好過了一把槍癮。他雖然曾經擁有一把花口擼子，但子彈只有可憐巴巴的十來顆，哪裡能亂開槍。但教導團靶場是什麼地方，整個國民革命軍，裝備最好的就是這種教導隊了。

教導團裝備的是莫辛-納甘步槍，據說是蘇俄半買半送的。當時國民政府延續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原則，與蘇俄的關係正在蜜月期。當時南方國民政府的軍事顧問就是蘇俄派來的鮑羅廷。

靶場設置在一處三面環山的山坳之中，一排人形木靶豎立在一座山丘下，靶子後面不遠就是徒直的山崖。這樣安排，子彈擊穿木靶之後，直接穿入山崖泥石里，就是防止子彈誤傷到人員。靶場負責人是一個班長，五短身材，一張笑臉，聽到胡沖說郭運輝是龔團長的表弟，想要玩槍，立即屁顛顛地跑到軍火庫，屁顛顛地和另兩個士兵搬來兩支嶄新的步槍和一箱子彈。看他的樣子，比親兄弟來了還要熱情。

郭運輝不由感慨，逢迎拍馬之人是無處不在啊，就是國民革命軍隊伍也無法免俗。

不過玩人家的槍，總不能冷臉，於是郭運輝和顏悅色地詢問班長名字，班長答他叫於承恩，聽上去怪怪的，有點象太監的名字。

於承恩拿一塊抹布擦乾淨新槍上的槍油，又拿出卡彈夾，把子彈一發發地卡到卡彈夾上。郭運輝看那卡彈夾，倒有點象是女孩子用的髮夾，不過是全鋼製造，比一般髮夾大些。

郭運輝接過莫辛-納甘步槍，又接過卡滿了子彈的卡彈夾，按照胡沖的指點，把子彈壓進彈倉，推栓上膛，打開保險，卻沒有按照胡沖的指點卧倒，仍然保持站姿，舉槍對準百米開外的一個人形靶子，嘡嘡兩槍，槍聲震耳，那人形靶子中間就出現了兩個彈孔。

莫辛-納甘步槍是栓動步槍，每一發都要推彈上膛，但郭運輝拉栓的動作也是極快，好像多年的老兵。

胡沖瞠目結舌，他就算卧倒射擊，也不一定能打出郭運輝這樣的水平，驚道：「大郭你真是第一次玩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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