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北伐先鋒
龔劍接到調令，當時還莫名其妙。郭運輝並非哪個軍事學校或者作戰部隊送到教導團來訓練的，也就是說，除了教導團內部，上頭根本沒有有關郭運輝的存檔，但這紙調令，就是指名道姓命郭運輝加入先鋒部隊，立即出發，不得延誤。龔劍又驚又怒，參照其他幾份調令，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派胡衝去把三營長李顯亭叫來團部。
李顯亭少校帶著兩個馬弁，開著一輛漆黑鋥亮的小汽車來到團部，一臉微笑地出現在龔劍面前，敬禮，高聲道：「三營營長李顯亭報告團長，有什麼指示？」
「你不用裝蒜。」龔劍臉色冰冷地把一張調令摔在李顯亭面前，「恐怕你比我更早知道詳情吧？現在你也是團長了，不必用下級禮儀了。」
「一日是上級，終身是上級。」李顯亭笑眯眯地道：「應該的。」
「你這次充當北伐先鋒第七軍第八旅鍾祖培部新任團長，入湘援唐，立下戰功，一定會青雲直上，下次我見到你，恐怕要尊稱你為長官了。」
龔劍語帶諷刺。
龔劍清楚李顯亭的根底，他是國民革命軍第五軍軍長李福林的侄子。李福林出身綠林，年輕時曾經用燈筒冒充槍械行劫，所以綽號李燈筒，比他本名還要響亮，李福林也不以為意。後來追隨中山先生，是國民革命軍元老級別的人物。國民革命軍包括新加入的湖南唐生智，也不過八個軍。第五軍軍長那是僅次於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主席汪兆銘，黃埔軍校校長，代理總司令蔣中正的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李顯亭最高的資歷是已經停辦的廣州武備學堂畢業生，還沒有上過一天戰場呢，就升任團長，這當然與他叔叔的關係分不開。
「龔兄過獎了。」李顯亭聽出龔劍語帶諷刺，卻不以為意，道：「你叫我來，是因為表弟郭運輝的事嗎？」
龔劍滿含怒氣派人把李顯亭叫來，就是因為郭運輝的事，李顯亭主動提出，他反而不便發火了，便沉聲道：「你要建功立業，何必拉上郭運輝。他沒有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我本來計劃，局勢穩定之後，送他進陸軍軍官學校……」
李顯亭不客氣地打斷龔劍，道：「龔兄，郭運輝從湖南千里迢迢來投奔你，你作為兄長，當然想要把他完好無損地帶回家鄉去。這可以理解。但你想過沒有，郭運輝他是否願意躲在你的卵翼之下苟且偷安？」
龔劍被李顯亭一句話就問得啞口無言。
「團長，男兒志在四方，我叔父也不同意我加入先鋒部隊，但我花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說服了他。」李顯亭淡淡道：「你不會也要我花一個下午才能說服你吧？」
龔劍沉吟半晌，道：「請你保證運輝在戰場上的安全。」
他說出口就後悔了，戰場上槍林彈雨，誰能保證萬無一失？他作為上校團長，怎能說出如此低水平的話。
李顯亭笑道：「我上次找你要人，你就像護雛的母雞不肯放手，這次我吸取教訓，先斬後奏。哈哈……郭運輝這柄利劍終於為我所有了。」
他和龔劍，同為國民革命軍軍人，但完全是兩種人。龔劍是一腔熱血，盡忠報國，而李顯亭時刻不忘網羅人才，擴充勢力。如果說龔劍是豪傑，李顯亭就是梟雄。遺憾的是，中國五千年的歷史證明，英雄好漢，往往為梟雄人物所用。
龔劍苦笑搖頭，叫胡衝去找郭運輝。但胡沖剛出門，就折轉回來，身邊就是郭運輝。原來郭運輝正好來團部找龔劍，出門就碰上了。
「劍哥，」郭運輝怒形於色，把一張報紙拍在桌上，「湘軍葉開鑫部進入長沙，胡作非為，士兵闖入學校，拘捕，毆打甚至非禮學生，我卻在這千里之外干著急。不行，我要回去。」
龔劍與李顯亭對視一眼，道：「好，你即刻啟程。」
這下郭運輝反而怔住。他看到《羊城新報》上的新聞，一時激憤，特別是想到晏紫在周南女子師範，也有可能遭遇兵痞，那可是他內定的媳婦兒，當即怒髮衝冠，馬上跑來找龔劍。其實他也知道，軍隊可不是家裡的菜園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擅自離隊，是要按逃兵處理的。
「特務連副連長郭運輝聽命，命你加入國民革命軍長第七軍第八旅第二十一團特務連，職務，連長。即刻到任。」李顯亭拿起桌上的調令，放到郭運輝手裡。
郭運輝升任連長，卻毫無喜色，道：「我想回長沙去。」
李顯亭微笑道：「二十一團就是北伐先鋒部隊，立即出發，我們打到長沙去。」
「先鋒部隊？太好了。」郭運輝大喜，「團長是誰？」
「就是本人。」李顯亭道。
郭運輝當即立正，給李顯亭敬了一個標準軍禮。
「你跟我一起走。」李顯亭對郭運輝說了一句，又扭頭對龔劍道：「軍情緊急，我本來就要來跟團長辭行的。那麼，龔兄，我告辭了。」
龔劍道：「我送送你們。」
「我的步槍，軍服沒有帶來。」郭運輝道。
「胡沖，你去特務連把郭運輝的步槍軍服拿來。」龔劍派胡衝去取郭運輝的家當，自己陪李顯亭，郭運輝出了團部，邊走邊聊。
到了李顯亭的營房，三輛鋥亮的小汽車已經整裝待發。
郭運輝暗暗咋舌，三輛小車，整個廣州有幾輛小汽車？恐怕國民革命軍一個軍長的排場也不過如此。表哥龔劍貴為上校團長，連一輛車也沒有配備，這李顯亭小小一個營長，居然動輒幾輛小車。
他如果知道李顯亭的背景，就不會如此驚訝了。此時的國民革命軍，師以下軍官都沒有配備小車，李顯亭這是私車公用。
李顯亭去赴任，教導團的警衛排是不能帶走的，只有幾個護兵跟他走。其中就有郭運輝認識的常貴和黃繼成。
常貴和黃繼成見了郭運輝，三人相互打招呼，同上了一輛車。
龔劍走到車旁，解下配槍，從車窗里遞給郭運輝，道：「運輝，保重。」
他的配槍是一把勃郎寧M1903馬牌擼子，郭運輝覬覦已久，連忙伸手接過，卻沒有得償所願的歡喜，啞聲道：「劍哥，保重。」
龔劍將手伸進車裡，重重地拍拍郭運輝肩頭，扭頭不再說話。
這時胡沖一路小跑，把郭運輝的步槍包袱送了過來，龔劍接過，親自從車窗里遞進去。
郭運輝把步槍橫放在兩排座位之間，再次抬頭道：「劍哥，再見。」
「再見。」
惜別聲中，三輛小汽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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