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日夢
臭男人就是臭男人,這些斯文教員平時還好,躲災哪裡還會講究衛生,正是夏天,天氣炎熱,卧室之中腳臭汗臭狐臭臭氣熏天,體味口味屁味中人慾嘔。
郭運輝和段勇被領進的當然是男卧。郭運輝很想到女卧中去聞聞心上人的香味,不過他臉皮太薄,不敢提出來,只好萬般不願進入男卧,對臭氣體味倒也泰然處之,隨便選了一個床位,倒頭就睡。
是床位,而不是床,這裡青磚地面上鋪著十幾床竹席,沒有一張床。
這一覺,郭運輝和段勇睡得昏天黑地,直睡到下午傍晚時分才醒來,還是卧室門口請吃飯的叫聲把他們驚醒的。
請他們起來吃飯的當然是教員們。郭運輝和段勇入睡之後,教員們一番計較,分幾個人守在男卧外,其他人走到後殿門前,隔著殿門安撫殿內的家眷們。家眷們躲藏在後殿,先是聽得外面人聲鼎沸,然後是劇烈撞門,嚇得夠嗆,然後又是密集的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嚇得瑟瑟發抖,聽到外面是家人的聲音,這才放下心來,問是怎麼回事,這麼久沒有動靜了,可以出來了嗎?
教員們隔著殿門告訴家眷們,千萬不可開門出來。承蒙兩個國民革命軍將士的見義勇為,危險已經解除,不過這兩個國民軍士,特別是那個連長郭運輝,似乎當兵當久了,好象一輩子沒見過女人,當兵三年,醜八怪看作貂蟬,也可以理解,不過看他聽說後殿中有家眷,就臉色詭異,眼冒綠光,精蟲上腦的樣子,要是給他看到女人,不知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所以兩個國民軍士不離開,家眷們決不可以出來。
教員們之中有一個被李大嘴開槍打死,屍體已經被林宥嘉新編班抬出去埋了,這個噩耗他們暫時還不敢告訴殿內那個死者的家眷。
殿內家眷們嚇得夠嗆,連聲答應,如果沒有得到這兩個精蟲上腦的軍士離開的訊息,決不取下門閂。家眷之中不但有女人,少女,還有孩子。孩子出來被兩個軍士看到,應該沒事,不過安全起見,孩子們也不能放出來。
教員們又從窗格里遞了一些清水進去,然後回到殿後,在郭運輝和段勇熟睡的房門緊閉的男卧外團團亂轉。
郭運輝和段勇勞累過度,從飯後上午十點時分,直睡到傍晚還沒有醒來。教員們做好了晚飯,正好以此為借口,晏老師,劉校長便拍打房門,叫二人起來吃飯。
晚飯又是一干教員陪同,沒有看見一個家眷。
郭運輝睡了一覺,腦袋靈光了不少,猜出教員們的顧慮,這樣下去,恐怕自己和段勇不離開,躲在後殿的家眷們是不會露面了,反而會餓壞未來媳婦兒。
「你們的烹調技術可不咋樣。」郭運輝三下五除二吃完,丟下碗筷。
「我們平日很少做飯。」劉校長哼哼乾笑,「等到北伐軍進入長沙,我們回校之後,一定專程請郭長官到省城最好的館子,用最好的酒菜感謝郭長官。」
「好的,我等著校長請客」郭運輝也不客氣,「不要轉頭就忘了哦。」
「不會,郭長官救命之恩,沒齒不忘。」這句話,劉校長說得真心實意。
「我還有事要進城,就不打擾大夥了,」郭運輝站起,「我們先走了。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現在就走?」段勇還沒吃飽。儘管中午飽餐了一頓,這晚飯也是口味很差,不過他實在餓怕了,要盡量多吃一點。
「軍情緊急,別吃了。」郭運輝奪下段勇筷子,丟在桌子上,拉起他就走。
教員們都是很有禮貌的,一番挽留,七嘴八舌,態度誠懇,說天色已晚,山路難走,不如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凌晨就走……再走不遲,但見郭運輝去意已決,不便相留,就十幾個教員一個不少,直把郭運輝和段勇送出半里地才告罪回去了。
郭運輝和段勇又走出半里地,就遇到了林宥嘉和他的一班士兵。林宥嘉和士兵們已經用樹木雜草在山路邊坡地上搭建起了一座簡易營房,看來是嚴格按照郭運輝的指令,駐紮在桐溪寺附近,保護一方安全,自力更生,並準備盡量召集潰散的敗兵了。
郭運輝和段勇被林宥嘉班長請進簡易營房,一番視察,相當滿意。
「很好。」郭運輝道:「今晚我就和兄弟們一起宿營。」
「連長不是說軍情緊急,要進城嗎?」段勇問道:「不如趁著夜色摸進長沙去。」
此時天色已然黑了。不過今晚沒有下雨,夜空中繁星點點,一彎弦月,倒還能看清路徑,又有夜色掩護,正好行動。
「軍情?那個不緊急。」郭運輝乾笑,「明天再說。」
於是這晚郭運輝和段勇和林宥嘉一班士兵就睡在簡易營房之中。
今天上午,他們還是相互廝殺的敵人,郭運輝和段勇還殺了林宥嘉一班士兵為首的李大嘴,瘦猴和七八個兄弟,但現在他們懷抱武器,酣然入夢,都睡得無比踏實。
第二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林宥嘉派兩個弟兄,換了平民服裝,帶了幾塊大洋去伏龍鎮買米買菜回來,生火做飯。這些平民服裝,還有大洋,都是他們身為黑蓮教徒時候搶來的,不過現在他們雖然新改編為國民革命軍了,這些服裝大洋當然也不會還回去,正好充當軍費。
吃飽喝足,段勇就提出要混進省城去,他還記掛著「緊急軍情」呢。
「好。現在就走。」郭運輝領頭就走。
「不對啊。」段勇發現方向不對,「這不是去桐溪寺嗎?」
「沒錯,我們就是去桐溪寺。」郭運輝腳步輕盈,腳下帶風,飄飄然如同舞步,心中嘿嘿奸笑,昨天打死你們也不開門,今天不可能還躲在後殿吧,老子突然上門,挾一天風雷出現在心上人面前的春秋大夢馬上要成為現實了……
「我們還要去桐溪寺幹什麼?」段勇可不知道郭運輝的花花腸子。
「打探軍情。」
「寺院里就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教員,頂多還有幾個和尚,其中還有一個負傷了,能有什麼軍情打探?」
「軍人的第一天職是什麼?」郭運輝站住,正色問道。
「好,我不問了,一切聽連長安排。」
「糟了!」郭運輝剛剛舉步,驀地站住。
「又怎麼了?」段勇被郭運輝一驚一乍的弄得快要神經衰弱了,「連長?」
原來是剛才轉身間,郭運輝看見段勇一身襤褸,要不是束在武裝帶里的軍服遮擋,小鳥恐怕都要出巢了,想來自己的形象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個樣子怎麼可以去見人,何況是心上人。
「沒什麼,走吧。」
但越接近桐溪寺,郭運輝的腳步就越慢。這副德行出現在心上人面前,恐怕一世威武形象就毀於一旦。雖然他在晏紫面前的威武形象還沒有建立,那也不能自毀形象不是。
於是他改變路線,向桐溪寺後山繞過去。
段勇大惑不解,忍不住再次發問:「連長,不是要去桐溪寺嗎?繞到這裡幹什麼?」
「軍事機密。」郭運輝嚴肅地說道。
段勇滿腹狐疑,卻不敢開口再問。
「我草。」郭運輝費了好大的力氣,在茂密的山林里分開野草樹枝,身上的破爛軍裝更是被樹枝荊棘掛得只剩幾根布條,身上也傷痕縱橫,儘管就是樹枝荊棘劃出的淺淺傷痕,看上去比經過一場大戰還要狼狽,繞了一個大圈才來到昨天被手榴彈炸開的牆洞處,卻發現牆洞被堵上了。儘管堵上牆洞的就是一些樹枝石塊,破洞而入也不禮貌不是,再說他這次已經打消了挾一天風雷出現在晏紫面前的打算,只想偷偷看一眼她是否在這寺廟裡,落個安心,這下摸進寺院的妄想也落空了。
「又怎麼了?連長!」段勇沒好氣地發問。
他現在當然也是衣服成了麵條,身上遍布傷痕了。
「蹲下。」郭運輝命令道。
段勇滿腹怨言,滿腹牢騷,滿腹那個什麼,乖乖蹲下。
郭運輝一腳踩在段勇肩膀上,又把另一隻腳踩在段勇另一邊肩膀上,命令道:「現在,慢慢站起來。」
軍令難違,段勇慢慢站立起來,他肩上的郭運輝就慢慢地從牆頭露出了半個腦袋瓜。
寺院之中,前殿之後,後殿之前的空地上,一派喜樂安詳,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八點多的太陽還不是很灼人,教員們的家眷和幾個教員都集中在這裡談天說地,幾個小孩在人群里追來逐去,嬉笑打鬧,都是樂不思蜀。
此番景象,攀在牆頭的郭運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後殿台階上坐在一張圍椅里的一個倩影身上。
晏紫短髮低垂,身著一套合體的學生裝,身形苗條而纖穠合度,月白色短袖褂子,齊膝黑色裙子,俏生生的我見猶憐,巧笑倩兮,正在逗弄抱著的一個胖乎乎的嬰兒。
郭運輝眼見晏紫逗弄著懷抱中的嬰兒,俏麗的瓜子臉上滿是母性的光輝,月牙般的明眸中滿是喜愛,卻不會傻到認為這是晏紫的孩子,他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少女婦人還是分得出的,何況差別如此明顯。他本來就眼尖,如電的目光聚集到晏紫俏臉上,晏紫臉上根根茸毛似乎都分辨得清,那挺翹鼻尖懸膽般的鼻翼也在他眼中慢慢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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