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六天(五) 夢境的交匯點
時間的概念在這裡變得異常模糊。
我不知道我已經在這無止境的虛空里漂流了多久。
身體只是機械地重複著展開壁壘,用力推動加速的動作。
在盡頭,那裡會是什麼?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正在去向何方。
「跨越群星之門,然後在午夜轉動白銀之鑰。」
終於,我到達了旅途的終點。
那裡是一扇門。
一扇由水晶製成的大門,孤寂地佇立於萬丈虛空之中。
門框上是細心雕刻著的各式花紋,早已失傳的古老文字脫離了物質的束縛,光一樣縈繞在門的周圍,宛若不停息的星之長河。
全身的骨節都在咯咯作響。門,向所有的生命體傳達著同樣的信號:
「入者,死。」
重壓之下,肉體本能地想要逃離,精神卻強迫肉體進一步接近。
惡寒,就這樣傳遍了全身,在我的左腳剛剛踏上同為水晶質地的台階時。
體內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復甦一樣,噁心的蠕動舔舐著五臟六腑,癢中帶著微微的疼痛。
「快跑!趁現在還來得及!」
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它們不想死,它們想活著。
我也不想
但有一個人,我更不想。
所以,我的右腳向上跨了一步。
惡寒消失了。
取而代之,則是足矣讓所有內臟化為飛灰的灼痛感。我不停地咳嗽,乾燥的灰塵不停地從口中飛出。我開始體會不到心臟的鼓動,和肺部的舒張了。
不,不能停下。
心中的聲音不聽催促著,雖然我並不確定心臟是否還在。
所以我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所有的肌膚在瞬間開裂,一顆顆血珠從它們原本所在的血管內被強行扯出,在空中懸浮著,和遠方星辰閃耀著的光輝一樣,虛無縹緲,在我早就失去感覺的肉體上輕微地碰撞了一下,迅速向遠方飛去。
是告別嗎?我不清楚它們為何要在我身上輕輕觸碰一下。但我的聲帶已經嘶啞,發不出聲音,這才是真的。
嫩粉色的肉塊從皮膚的破洞里不停流出…………
白森森的骨碴刺穿了本就破爛不堪的皮膚…………
毫無血色的血管和筋膜從骨架上被慢慢剔除…………
直到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被剝除的時候,門,緩緩打開了。
裡面伸出了一隻手,白裡透紅,是很美的,人類女子的手。
只可惜,我無法握住它,更無法接受來自她的好意。
因為我已經無法動彈,只能看著肉體僅存的部分殘餘不停地被看不見的力量腐蝕。
那隻手在視野中越來越大,輕輕抓住了我,把我向門的地方拉去。
就像倒放一樣,先前散落而下東西隨著我和門距離的拉進,迅速回到了我的身上。先是筋膜和血管,再是皮膚,然後是肉塊,血液…………
而在那時,我的手,感受到了來自門那一邊傳來的溫暖感覺。
白光,再一次蒙蔽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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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
「我們是你。」
「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很孤單,想要……陪伴……」
珈兒突然醒來,四周圍的情況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刀柄。
雖然她並不明白自己熟悉的刀是什麼時間出現在自己手裡的。
「你們要做什麼!快離我遠點!」
一個個全身沾滿血污,幾乎骨肉分離,已經可以被稱為屍體的「珈兒」正在不停地逼近。
「咯咯咯~~」她們瘋狂地笑著,笑聲尖銳刺耳,帶著對活著人的怨念,聽久了似乎連身體都會變得癱軟。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被「自己」用腐爛的雙手開膛破肚,一次又一次地重溫死亡的感覺,這可真是不太好受。
特別是將死未死,聽著自己骨頭在「自己」嘴中咯咯作響的時候,珈兒情願自己那時候已經死了。
現在,又來了。
「珈兒」們徘徊在珈兒手中長刀光芒無法觸及的地方,鬆散,但是緊密地把她圍在了正中央。
四處無險可守,是一馬平川的空地。
在空地遭遇如此之多的敵人,珈兒除了苦笑以外真的鼓不起勇氣去做一些別的事情。
何況根本看不到希望在哪裡。
一層一層,無數的「珈兒」把真正的珈兒圍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陰沉沉的天空下儘是腐朽的臉頰。
如果說戰場創造的是人間地獄,那麼這裡就是只有孤魂野鬼會拜訪的……
墳場。
而自己,就是墳場內即將下葬的人。
不管怎麼說,這裡作為夢來說的話都太過於真實了。自己會累,會受傷,會疼,會流血,會死。雖然死後又會回到這裡,但自己死過的地方總會重新爬起一具和其他並無差異的屍體。
和自己作戰什麼的……太可怕了吧。
珈兒並沒有殺過人。或許真的到了不得不這麼做的一天,憑藉與魔物作戰的豐富經驗和身為武者的自尊會強迫身體進入亢奮狀態,因此手腳無力的情況應該是不會有了。
但是殺人最可怕的永遠不是肉體上的疲勞,而是精神上的壓力。
而現在,珈兒需要將已死之人,重新殺一遍。而且,這種行為無異於「自殺」。
對,沒錯。真正意義上的自殺。
刀刃上的光芒正在不停變暗,「珈兒」們追尋著光,不停地向她逼近。
又要來了嗎?
珈兒明白,只要自己一放下刀,「自己」就會迅速撲上來,把失去自衛能力的自己撲倒啃食,成為她們的同類。
然後,在這裡,重新開始。
手起刀落,她砍下了離自己最近的頭顱,失去主導的身體迅速倒下,消散,然後在包圍圈的最外圍重新爬起。
不行,根本無法消減數量。珈兒將刀舉在身前,不停地將她們往自己的外圍逼。
溫暖的感覺突然從掌心傳來。這感覺很熟悉,就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一樣,溫暖而略帶一點潮濕。
長刀猛地煥發出較之先前更為明亮的光輝,四周圍的「珈兒」紛紛驚叫著散去,饒是這樣仍然有不少被這光芒硬生生烤成了焦炭,焦臭的氣息讓珈兒為之皺起了眉頭。
至於那幫傢伙身上散發的腐臭,珈兒表示此刻已經聞不出來了。當然,一開始可真的是把她噁心的不行。
刀身上散發的光還在繼續增強,凄厲的叫喊聲不斷衝擊著珈兒的神經。在這種情況下又不能用幻力片面地增強自己的耳膜,只能硬生生扛著。唯一讓珈兒感到欣慰的,就是她發現被燒焦的「自己」並沒有從包圍圈的外圍再一次站起來,似乎徹底被刀身上的光給殺死了。
珈兒吶喊著,猛地向面前的「自己」衝去。並沒有用刀刃砍她,只是保持著和對方相同的速度,讓那道青藍色的光慢慢炙烤她身上的皮膚,直到她倒地為之。
在親測這種方法有效后,珈兒帶著滿臉的笑意看向了自己身後那些瑟瑟發抖的傢伙。
「在我身上咬下來的肉,是不是該還給我了呢?」
在最後一個「珈兒」也化為焦臭的腐肉趴在地上不動的時候,氣喘吁吁的珈兒放下刀,坐在地上調成自己的呼吸。
在她的身後,水晶質地的門扉悄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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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還真是兩情相悅啊。」輕輕舔舐著手術刀上沾染的血跡,凰繞著病床走了兩圈。看得出來,她對我趴在床上握著珈兒手「睡著」這件事情很不開心。「本來還想讓你們死得痛快點的,看來不讓你們吃點苦頭可不行了。」她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我和珈兒相握的右手用力往外拉。
「這是..........!」她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推了一把一樣接連後退了好幾步。
金色的圓形盾牌以我們緊緊握住的雙手為核心,接連迸發出數道金黃色的亂流,席捲著房間里的一切事物。
而令醒來的我欣喜的是,與我的眼睛相對的,是珈兒那帶著驚喜的烏黑眼眸。
「..........歡迎回來。」
「可惡.......」明明知道眼前的一男一女即便是全盛狀態也未必是自己對手的凰突然失去了戰鬥的勇氣,她突然不忍心破壞自己未曾得到的東西。「快!包圍這裡!」門外是晏華的呼喝聲,戰術外骨骼摩擦的特有聲響齊刷刷地響成了一片。她帶著怨念最後看了一眼我們,身體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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