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心寸草

上到第四層，只見是竹林幽幽曲水婉婉，當中間一座八角玲瓏涼亭，只見是雕樑畫棟斗角勾心，瓦上接瓦是錦上添花。輕風一吹，只聽得龍吟響響鳳鳴細細，涼森森的感覺是恰如其分的清爽。天上青雲朵朵，青藍的天色，整個就像個渾然天成的青綠山水。微風撲面，只聞著了那竹林中清香味直從鼻腔竄向天靈蓋，通身的一個激靈，心神一清。

竹林當中是一架珠子案幾，案幾邊上紅泥小火爐吊著一壺熱水，水汽裊裊上升，正好和那一旁點著的熏香升騰的青煙混雜在一起。真如那，洞天福地，天上蓬萊。只見案几上擺了兩個白瓷茶杯。杯子上墨畫著竹子，素雅十分。一位老者靜坐在桌旁，靜靜地看著裊裊升起的水霧。

一個七八歲左右的紅頭髮的小孩子穿著一身的紅色衣服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大大咧咧的跪坐在老人對面，端起面前桌几上還沒完全晾涼的茶水便一飲而盡，直燙得他吐舌頭。老人微微笑了笑說：「小羽啊，你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來我問問你，我讓你看的那幾書架的書你可看完了？」

「師傅，我看完了……可是師傅，你讓我看那些書有什麼用啊，你也不教我法術，也不教我修仙，也不教我武器招式，光讓我看書。」小孩子一臉正經的抱怨著，總感覺有一點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哈哈哈，小羽啊。今天叫你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為什麼要來驚風國，為什麼要上這歸雲山，我又為什麼要收你為徒？」老者捋著鬍子，笑著，對那個小孩兒提出的問題避而不談，而是拋出幾個其他的問題，讓他回答。

「我為什麼要來驚風國？我沒地方去了啊，那些人把我轟出來了，四處流浪就到了驚風國。我為什麼要上歸雲山？到了驚風國，他們都說歸雲山上歸雲門是名門正派，很厲害的，我要變得很強很強，回去把那些把我轟出來的人，還有欺負過我的人都打倒。師傅為什麼要收我？我哪裡知道。」

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杯品了品，放下茶杯才說：「我當時一眼就看見了你眼裡的火，那是一種很銳利的感覺。你就像是一把刀，十分鋒利，但是在那個地方摸爬滾打長起來，又流落在外這麼長時間。你的這把刀上沾上了滿滿的鮮血，還有泥土，結成了堅硬的甲殼。你需要磨掉外面那些堅硬的東西，把裡面鋒利的刀刃顯露出來。而在你的刀刃顯露出來之前，我教你任何的戰鬥經驗只能讓你加重複仇的願望，讓你這把刀外面的甲殼越來越厚越來越硬，直到讓你走火入魔。」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學習法術和武器招式？」小孩子急不可耐地問。

「再讀我給你指定的幾書架的書吧，讀完再說。」老者揮了揮手，紅頭髮的小男孩急急忙忙的作了一揖，便退下了。

易長安一直在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不敢貿然的上去，他被第三層的經歷嚇怕了。老人和小孩的對話他沒聽懂，但是卻早已記在了心裡。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孩子就是之前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第二層的年輕人，眉眼間依稀保留著相似的相貌。而且他覺得這些話，對他或者那個孩子來說很重要。總之，先記下來，別的再說。

眼前的風景也迅速的變化著，只有那個老者依然坐在那裡。竹葉在風中落下，地上牽牛花快速的向上攀緣，瞬息之間開了又落。

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那個亭子，易長安只是專註的看著眼前這奇異的景色，根本沒注意到這些。

雪落在亭子上，轉瞬之間雪便化了，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春景。周圍風景的變化又變回了正常的變化速度，老人慢吞吞的走進竹林里的亭子，擺好茶具。像去年一樣用竹葉上的雪水烹了一壺香茶。之前那個紅髮的小孩子似乎長大了一點，身體也結實了不少。孩子還是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但是卻不像之前那樣滿頭大汗，坐下時也只是隨意的側躺在老人的對面，左手支著自己的頭，右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在手上轉著茶杯。眼睛一直盯著手裡的杯子，也沒有看過老人一眼。

老人也沒有在意，眼睛也看著自己的那一杯茶。茶水喝完了就再續上，直喝到茶味散盡，兩人面對面坐著也沒說一個字。小孩子起身想要走出亭子，風把一片竹葉吹到老人面前，老人伸手捏住，轉手看似隨意的丟到小孩子那邊，卻是帶著破空的聲音，如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向小孩子。小孩子微微偏了一下頭，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竹葉，隨意的拋到風裡。回頭淡淡的看了老人一眼，又扭過頭去走了。老人看著小孩一隻腳邁出亭子，輕聲說道：「小羽，第三排的書架，看完它。」

男孩頓了一下，揮了揮右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季節飛速的流轉，轉眼雪又化了。雨後的竹筍破土，迅速的向上生長。紅髮的男孩又回來了，似乎又長高了一點，臉上的稜角也變得更加的分明一點。臉上掛著微笑，似乎沒有任何的陰霾，不是故作輕鬆的笑臉，不是漠不關心的雲淡風輕，而是從裡到外的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人。「師傅，今天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可以回去了。」老人笑了笑，左手擺了擺。

男孩撇了撇嘴：「切，那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對了，逍遙，明天我教你法術，準備一下吧。」

羽逍遙轉過身來：「啊，你終於想起這件事了啊，師傅。」結果發現，老人已經不見了。於是羽逍遙嘟嘟囔囔的轉身走了。易長安不解，突然卻只感覺有人拍了自己兩下，嚇得他連忙轉身，做出防禦姿態。只見得是剛才那位老者，正捋著鬍子笑著看著他。易長安長出一口氣，放鬆了警惕。

「易長安，對吧。」老者捋著鬍鬚說道。

易長安點了點頭：「老先生您是怎麼知道的？」

「老夫我是羽逍遙的師傅，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孩子的師傅。而那個小孩子就是你在第二層遇到的那個紅頭髮的人。不過他倒是沒告訴你，你將會是他收的第一個徒弟，哦不對，你已經被他草率的決定為他的徒弟了。他這個孩子啊，就是這麼毛毛躁躁的。至於我怎麼知道的嘛，實不相瞞，老夫已經死了，不過死之前留了一縷分魂在這個煉魂塔里等你。」

「等我？為什麼？」易長安滿臉的疑問。

老者微微一笑：「等你自是因為你有過人之處，也是因為我有事情要拜託你。而且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也算是為了一句承諾。」

「這……老人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怎麼能做到呢。老人家你這可是難為我了。」易長安連連擺手，拒絕著老人。

「那可不一定，先別急著拒絕，這件事情，你一定做得到。其實這事很簡單，羽逍遙有一個心結，我只能治標，卻治不了本。這孩子的這個心結太讓人頭疼，能讓他進步神速，卻也能讓他迷失本心。而我收下這孩子的時候我已經年紀很大了，便也只能儘力引他上正道，無法真正的解開他的心結。我也沒辦法，只好託付給你了，易長安。」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易長安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別人，更何況是一個懇切的老人的一點要求。

「很簡單，必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好了，易長安，現在你可以離開這座塔了。」

易長安眨眨眼，環顧四周：「我該怎麼離開？」話音未落，就見自己周身泛起薄薄的霧氣，霧氣一點點的聚攏來，又一點點的散去。

霧氣散盡的時候，易長安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大殿中間，頭頂上是九龍攢珠的金色雕飾，八根硃紅色的大柱子上各盤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龍嘴裡銜著一顆碩大的明珠，發出柔和的光線。漢白玉的地面，平整光潔。眼前一個巨大的漢白玉石台，正中間放著一個大香爐，香爐里不知道焚著什麼樣的香料，聞時只覺甜美清新。遠看一片煙霧裊裊，真有雲端仙境的感覺。香爐旁邊有七個蓮台，蓮台上分別坐著七個人，正中一位老者，手執拂塵，鬚髮盡白，滿臉淺淺的皺紋。右手邊坐著一位鶴髮童顏的男人，手上拿著一方羅盤，笑意岑岑。余者五人也都是各持法寶，有男有女，形貌不一。有的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有的和藹可親的笑著，看著就想要去親近他。不過在場的幾個人雖然有的看起來好相處，有的看起來不容易接近，但是易長安還是覺得這些人都是好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當中間那位老者便是歸雲門的掌門——雲鶴生，雲掌門看見易長安出現了，伸手叫他前來。易長安剛想張嘴問「你是誰」的時候，羽逍遙再次闖入大殿，提著領子就把易長安拎起來，拖著易長安就離開了大殿。

伸手招來飛劍，把易長安放在飛劍上，招呼一聲：「抓好我。」便迫不及待的飛了起來。在空中，羽逍遙飛的特別慢，和平時他風風火火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羽逍遙對易長安說：「我們見過的，在塔里第二層。我叫羽逍遙，以後就是你師傅了。剛才你看見的那幾個，中間那個是掌門老頭兒，旁邊六個都是大長老。這些人你能離多遠離多遠，千萬別靠近，可是會吃小孩兒的。」

不過易長安什麼也沒聽進去，第一次飛起來，他只顧得上牢牢抓著羽逍遙白色的衣服，緊閉著雙眼，雙腿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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