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搴舟中流
蹇悅好感一個叫秦逝水的交換生。
他很神秘,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空降到他們學校的。
他還很帥,就是不愛說話,對她愛搭不理的。
所以,在他被老師逼著參加朗誦比賽的時候,她是震驚的。
秦逝水竟然會參加朗誦比賽?她翹課了。
她從第一排的參賽者里看見了他,他正好也往這邊望,她就朝他揮了揮手。不知道他是真的沒看見她還是裝沒有看見。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過分啊。
她這麼漂亮,他怎麼可以看不見她;她這麼漂亮,他怎麼可以裝沒看見她?
她很生氣,本想靠他近一些的,現在索性坐在了後排。
輪到他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演講台,真是帥啊,怎麼這檯子被他這麼穩穩地一走,就像是一個國際大舞台了呢?
情人眼裡出西施,要是她心裡的話說出去給朋友聽,是會被嘲笑的。
「秦逝水同學朗讀的是《與妻書》。」
主持人在台上報幕,她剛剛也在犯花痴,不小心報晚了幾秒,還出了錯,她沒有報系和班級。
蹇悅撅了撅嘴,幹嘛呀,情敵好多呀,真是煩躁。
「與妻書?」她聽見名字后沒有忍住又重複了一遍。
朗誦比賽場地是在學校的小禮堂,她自認為聲音很小,其實已經傳到了秦逝水的耳朵里。
他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對,與妻書。」
蹇悅的臉一下子燒紅了。
與妻書,他在答她的話呢。
與——妻——書。
真是討厭,他到底知不知道是她,萬一他只是單純地回答疑問呢?
應該是單純地回答疑問吧。
他平常就不怎麼搭理她。
要是知道是她才回的,那還真是,嘻嘻,浪漫呢。
這種浪漫,他做不出來。
蹇悅撇了撇嘴,一下子就患得患失了,直到秦逝水平穩的語調再次響起,「意映卿卿如晤......」
她知道秦逝水拿不到名次,最後的結果也的確如此。可她偏偏就沉溺在了他這平穩低沉的語調里,眼睛還濕潤了。
林覺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寫的這封信呢?
他為什麼要選這樣一篇文章?
......
蹇悅來自音樂世家,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作曲和鋼琴的天才。
她是被這所大學破格入取的,在她14歲那年就作為少年天才進入這所大學研讀,18歲考上研究生。
如今,在讀博期間留校任教。
她是在16歲那年遇見的秦逝水。
她17歲那年,秦逝水離開了學校。
他就像學校的曇花,一現驚艷,然後再無蹤跡可尋。
下課鈴響,學生們蜂擁而出,在解答了幾個學生的問題之後,才慢悠悠走出了教室。
陽光下,一個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望著遠方,好像已經在這裡站了千年。
他轉過身,看見了她。
蹇悅的呼吸都停了下來。
她覺得連空氣都凝滯了。
而他,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穩穩地向她走來。
「蹇教授。」他的聲音一如既往。
「秦......秦逝水。」她卻保持不了冷靜。
他笑了。
笑起來比陽光還耀眼。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蹇悅道。
她整理了下思緒,故作熟悉地問他,「你來學校做什麼?舊地重遊嗎?」
秦逝水低頭看著她,搖了搖頭。
她受不了他灼熱的視線,低下了頭。
他聽見她的聲音在她頭頂盤旋,「我是來學校辦事的。」
「辦什麼事?」
「終身大事。」
「嗯?」蹇悅震驚地抬起了頭。
終身大事?
他的終身大事?
他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她們學校的?誰?!
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她還心心念念了他那麼久。
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溫暖的手牽起。
「嗯?」她更奇怪了。
「蹇悅,你願意嫁給我么?」
......
「所以你當初為什麼要突然離開,還不告訴我,為什麼你對我總是不理睬一樣?」蹇悅抱著大肚子,突然回想到以前,來了脾氣。
秦逝水將她摟在懷裡,安撫她:「我這人性格就是悶,不愛說話。」
「嗯。這一關過了。繼續。」她命令。
「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朗誦比賽選的是什麼?」他低垂著頭,看著她一眨一眨的眼問。
「《與妻書》」,怎麼會不記得?
「當時,我家正好出事,我不得已要隱藏在學校里,誰知道遇見了你。朗誦比賽那天,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去,就一定會去。」
「我就答應了教授臨時替補。那時候,我要回來了。情況兇險,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
蹇悅聽明白了,眼睛紅了,「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嘴笨,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而且不能解釋。」他又摸了摸她的大肚子。
「可是我不理解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會理解。我也不想你理解。我不能在那個時候就綁住你。對你不公平。」秦逝水的語氣一貫平穩,這些年的成長和磨礪,讓他的聲音里添了些威嚴。
蹇悅氣得打了他一拳,「萬一我們錯過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活著,我們就不會錯過。」
......
生下平安喜樂的那天,蹇悅纏著他讓他再給她念一遍《與妻書》。
秦逝水皺著眉,覺得不吉利,便換了一首。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蹇悅聽了這首《越人歌》突然如福至心靈一般想到了這個。
秦逝水耳根子有些紅,「別鬧。」
蹇悅也沒有想要知道答案,這個小秘密就留給他自己好了。
山有木兮,心悅君兮。
秦逝水同學對她愛得深沉啊。
......
於是,秦蹇和秦舟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
本來,秦蹇的「蹇」,是「今夕何夕,蹇舟中流」的「蹇」。秦逝水當年學習的版本,用的就是「蹇」這個通假字來表示「搴」,而「蹇」正好又是蹇悅的姓,他便順其自然地在檔案上寫上了「秦蹇」。
所以,其實秦蹇的名字讀Jian或者Qian都是可以的。
安安長大以後,卻覺得「Jian」更能表示自己是父母愛情的結晶,也就把「Qian」這個音自動摒棄了。
只有樂樂,每次她惹他生氣的時候,他為了報復她,還秦蹇(qian)秦蹇(qian)的叫,真是壞。
十四歲那年,樂樂走了,世界上在沒有人喊她的時候用那個音了。
「蹇」字從此沒了搴。蹇(搴)舟中流,沒了舟,搴什麼呢?
她的父親此後好些年都沒有再下過廚。
除了每年母親生日那天,他都會按照習慣給母親下一碗長壽麵。
她察覺到父親並不如他想象的冷血也是在那一天。
他依然下了四碗面。
三碗有蔥,一碗沒蔥。
樂樂不喜歡吃面,即使吃面也不喜歡放蔥。
樂樂唯一吃面的情況,就是在母親生日這天,陪母親吃長壽麵。
那天,是樂樂不在的那年後,母親過的第一個生日。
她看著父親興沖沖端了四碗面出來,三碗有蔥,一碗沒蔥,他把四碗面都分別放好,神色如常地吃了起來。
母親哭了出來,眼淚滴在了碗里。
她低著頭吃面,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秦逝水愣了愣,才發現自己多添了一碗,他等的那個人,永遠等不到了。
他嘆了口氣,「老了,你看,我犯糊塗了。」
他把那碗面端了起來,走進了廚房。
久久沒有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