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學生會主席
2012年,秋,東川政法大學。
「下面我宣布,東川政法大學學生會第二十屆主席團成員名單:主席蘇常,副主席:伍洪山、楊隱,大家鼓掌!」隨著東川政法大學團委shuji魏廉的聲音落地,會場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蘇常咧嘴笑了,站起身與身旁的上任學生會主席李俊彥緊緊握手:
「老領導,謝謝你了!」
李俊彥搖了搖頭,笑道:
「我們兩兄弟,不說這個。」
蘇常上台發表就職宣言,父親磁性的嗓音成功遺傳到了他身上,182的身高,精練的短髮,再加上長期運動曬出的一身古銅色皮膚,都讓台下的女生心動不已。一雙遺傳自林晚晴的杏仁眼掃視會場時,台下女生內心小鹿亂撞,總覺得台上的蘇主席看起來深情款款,一副理想男友標配的樣子。蘇常在大學這幾年還沒有談過一次戀愛,收到的表白卻不計其數,一度讓同校女生以為他喜歡男人......
當然,如果她們認識中學時代的蘇常,就不會這樣想了。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這符合能量守恆定律。副主席伍洪山也是這次競選的有力人選,此刻的他倍感落寞,但是臉上還是強顏歡笑,手中的鼓掌聲也未曾停過,良好的家庭教育讓他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
會後,蘇常給團委shuji魏廉,上任主席李俊彥,兩個副主席,各部門負責人都發了消息,感謝大家支持,晚上蘇常做東,在學校外面的中餐館聚餐。
餐桌上觥籌交錯,說著程序一般的話:
大家先恭喜蘇常當選,蘇常謙遜表示都是魏書記領導有方,李主席培養得力,各個部長團結支持,才能當上學生會主席。然後各個部長表態要在團委和主席團的領導下努力工作,全心全意為同學服務,蘇常表態要帶領這一屆主席團繼承好李俊彥的優良傳承,最後魏書記勉勵了一下眾同學。
做著程序一般的事:
先是領導魏書記和東家蘇常謙讓主坐,魏書記勉為其難坐下;然後蘇常和李俊彥謙讓主陪位,老主席李俊彥勉為其難坐下;蘇常落座副陪位,副主席和部長們依次坐下。之後是敬酒,魏書記提三杯開場,眾人依次走完一輪,再各自找到利益相關者單獨溝通。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間差不多了,蘇常邀請魏書記做個總結,酒局結束。
在學生會這個圈子混,基本就是提前進入社會的實習,規矩你要懂,流程你要會。儘管每一次聚餐無論誰做東,過程都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大家依然像看了劇本一樣重複演下去,唯一不同的,只有角色的不斷變化。也有性格耿直的愣頭青,見不慣或者不願意演這一齣戲,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得到一句「不講政治」的評語,被排擠出這個圈子。
這一場流程對於蘇常來說只是一道餐前的小菜,送走了微醺的眾人,蘇常走向了他今晚的主菜——伍洪山。
「洪山,我知道你的酒量,剛才那點酒給你墊底都不夠,我們兩兄弟找個地方再坐一下,喝兩杯?」
伍洪山苦笑道:
「領導吩咐,哪敢不遵從。」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調侃,以蘇常為人的細膩,怎麼會聽不出裡面一絲的不甘。蘇常並沒有點破,帶著伍洪山到了學校後門口的燒烤攤,點了些許的燒烤,讓老闆抱上一件啤酒。剛才飯局喝的是白酒,現在又是啤酒,會喝酒的人都知道:白酒加啤酒,隔天橫著走。看這陣勢,頗有今晚不醉不休的意思。
火上炙烤的肉串發出滋啦的輕響,分泌出的油脂加上孜然的香味,不斷飄進食客鼻中,讓人食指大動。燒烤攤上的划拳聲,拼酒聲此起彼伏,白日裡衣冠楚楚的教授,也許此刻只是一個光膀子的大漢。不得不說,燒烤攤才是中國人關係最近的地方,是在金碧輝煌的大酒店包間里用分酒器倒出三十年的茅台,還是在燒烤攤舉起500ml的雪花吹瓶,明顯界定了兩個人的關係。這裡沒有那麼多酒桌規矩,禮節限制,有的只是人類從食用生肉到第一次嘗試被火燒死的野獸那種最原始最純粹的味蕾衝擊,是銘刻在基因里的最古老的快樂,這當然也是蘇常要把自己這三年的運作選在這裡攤牌的原因。
蘇常舉起酒瓶,說道:
「洪山,走一個!誰慢明天買早飯!」
伍洪山被激起了好勝心:
「好!明早我要吃水晶蝦餃!」水晶蝦餃是學校附近最貴的粵式早茶餐廳的招牌菜,對學生來說肯定是一筆不菲的消費,伍洪山這麼說,顯然是自信滿滿,競選輸了,怎麼也得坑蘇常一頓小燒烤,一盤小蝦餃。
啤酒咕隆咕隆地被倒進兩人的胃裡,兩個瓶子同時落下,不分伯仲,兩人哈哈大笑。極速吞咽下的啤酒,在胃裡混合上剛才飲入的白酒,繞是以兩人的酒量也瞬間感到些微上頭的暈眩,說話變得隨意了很多,這就是蘇常要的效果。談笑幾句,蘇常進入正題了:
「洪山,這次競選輸給我,是不是很不服氣?」
伍洪山一怔,蘇常說話怎麼突然這麼直接?難道喝多了耍酒瘋?不過伍洪山這時也有些上頭,毫不示弱:
「是,我確實不服氣,憑什麼?我們同時進入外事部,你當上部長,我才副部長。你升任學生會辦公室主任,我接你的班當部長。終於,我們同時當上副主席,我以為我追上你了,可你一轉身,又把我變成了你的副手!我能力不比你差,資歷不比你淺,憑什麼,你要一直壓我一頭?」
蘇常輕笑一聲,說道:
「你還少說了一句,用的錢不比我少。哦,不對,應該是肯定比我多。洪山,你家裡應該不簡單吧?」
伍洪山疑惑地看著蘇常:
「我可從來沒給學校的人說過我家裡的事,你怎麼知道?」
蘇常繼續說:
「這就是你輸給我的原因。觀察和細緻是一個成功者必備的良好品質,就說你的家庭吧,你手上那隻『瓦斯針』現在沒人認得,在90年代可是能換個媳婦兒呢。款式這麼舊,應該是你父親起家時的珍藏吧?因為有紀念價值所以傳給了兒子,90年代能用的起這樣的表,現在最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伍洪山驚訝的說:
「這麼老土的款式你也認得?我真是服了你了,常哥!」
蘇常默然,我怎麼會不認得,我這一輩子怕也忘不了這款表。蘇常倒上一杯酒,敬了伍洪山一個,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落寞。
伍洪山反駁了一句:
「我就不可以家道中落嗎?」
蘇常嗤笑一聲:
「家道中落這種硬通貨你保得住才有鬼。」
「因為家庭原因,你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資本和權力的運作,所以剛到外事部時躊躇滿志,覺得依靠自己的運作能力遲早都是學生會主席,對吧?」
伍洪山點了點頭。
「洪山,你在家裡看到的都是已經上位者的操作思路,在底層的時候,要更加靈活的。當時我們都還是外事部副部長的時候,還記得有個活動嗎?學生會要印發學校簡介給剛入學的新生,經費當然是我們外事部想辦法,我們倆當時作為副部長,一人領了一千份的任務。」
伍洪山接茬:
「有這事,當時我直接花了一千塊做了一千份,你確實聰明,聯繫校門口的商家,把廣告和外送電話印在學校簡介的最後幾頁,然後收他們廣告費,幾十家餐飲讓你很快就把印刷費用湊齊了,一時間成了整個部門的偶像。可是我沒搞懂,從結果上來說,我花的時間比你少,質量比你高,而且當時我和齊部長稱兄道弟,經常一起喝酒,為什麼他最後推薦了你接班?」
「因為當時我一共募集到了3000的廣告費,印刷學校簡介花了不到1000,剩下的我和齊部長分了。」蘇常淡然說道。
「靠......齊天良這個王八蛋,虧我當時每周至少請他吃一頓飯。」伍洪山憤憤不平。
「後來我去了學生會辦公室,推薦你接任部長,然後我們同時升副主席,這一階段你彎道超車,終於趕上了我。副主席的推薦權在在主席那兒,決定權在團委手中,你能這麼快,在魏書記那兒下了血本吧?」蘇常問道。
伍洪山「嘿嘿」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蘇常撇了他一眼,輕蔑地說:
「笨蛋,還洋洋得意。你知道你這次競選失敗的開端嗎?就是在這裡。」
伍洪山驚訝地說:
「怎麼可能?魏書記對我印象非常好啊?」
「問題的根源本就不是魏書記。你一個外事部部長,越過主席團,直接走魏書記的路子,家裡人沒教過你越級彙報是大忌嗎?從那時開始,你在當時的學生會主席李俊彥看來,就成了不服管教的野馬。往後這段時間,李俊彥不知道在魏書記那裡說了多少你能力不足不堪大任的話,所以這次升主席,魏書記應該是跟你說讓你再鍛煉鍛煉,下一屆接我的班吧?」
「靠......李俊彥這混蛋也沒少收我東西。居然在背後給我使袢子。」
「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做的嗎?我在學生會辦公室的時候,沒給魏書記送過一次東西,請吃過一頓飯。但是我能記得他泡的養生茶是兩顆大棗六顆枸杞,加上一勺蜂蜜;我能記得他腰不好冬天受寒易僵,在他的椅子上放上一個電熱水袋。我既沒有得罪李俊彥,魏書記對我印象還不錯,就順利升了副主席。」
「直到這次競選主席,是李俊彥建議我走走魏書記的路子。我其實早就知道他會強推我上,畢竟你在他那兒印象太壞了。所以我國慶放假沒有回家,坐了十三個小時的火車到了雲南,問了三天的路,在一個小村子里找到了一種治腰僵的外敷藥,我就順利接任學生會主席了。」
「高!常哥,今天我算是服氣了!來,吹了這瓶,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麼多!」
蘇常拿起瓶子跟伍洪山幹了,嘆了一口氣,說道:
「洪山,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麼多嗎?因為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當初剛進外事部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幹事,出去跑一個活動,完了你請我吃了一碗牛肉麵,你還記得嗎?」
伍洪山晃了晃腦袋:
「不記得了,大家同學相互之間請吃點小東西很正常啊?」
蘇常動情地說:
「不,對你來說只是一碗幾塊錢的面,可是那個星期我的錢包掉了,不敢跟家裡人說,靠飯卡里的一丁點餘額,天天在食堂吃白菜湯泡饅頭,都快撐不住了,當時吃到你請我的麵條,都有點忍不住想哭,但是我愛面子,不可能在你面前表現出來。」
以蘇真對蘇常的寵愛,別說錢包掉了,就算衣服褲子都沒了也不會挨一句罵,這個故事當然是蘇常編的。
可這話聽在伍洪山的耳朵里,卻是異常感動,自己無意的一點小施捨,竟然換來蘇常這麼多年的容忍:
「所以這幾年你這麼包容我就因為這個?我跟你搶部長搶輸了,你走了反而推薦我上,我們一起做副主席的時候你說什麼我都反對,你還每次耐心跟我解釋,下面的幹事提拔,我的人永遠比你多,就因為這個?可笑啊,我還一直以為是自己能力強,凡事都能贏你一手。」
伍洪山大笑著,眼角卻有些濕潤,他拿起酒瓶子,對著蘇常說:
「常哥,不管你比我大還是比我小,以後你就是我大哥!如果你認我這個弟弟,這瓶酒就陪我幹了!」
蘇常拿起瓶子,和伍洪山一飲而盡,兩個醉漢相視大笑,攙扶著向寢室走去。
路上蘇常突然問道:
「對了,我還沒問你,你家那位到底是哪家公司的總裁?現在沒必要瞞著我了吧?」
伍洪山一愣,突然狂笑:
「我還以為大哥你無所不知呢,也有猜錯的時候啊?資州市委shuji!」
「靠......小瞧你小子了!」
「哈哈哈哈哈......」
我當然是無所不知的,不然怎麼會為了收服你,籌備了三年呢,笑聲下的蘇常心裡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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