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許糧輜潘璋投誠
潘璋,字文珪,果敢善戰,屢有奇功,然性暴虐彌貪,監司多舉奏,帝憐其才終未起罰。興平甲戌元年,黃蓋兵發陵陽,與金奇會戰於黟山,行火攻,賊大敗。璋乃奉奇首級,供貪狼私儲輜糧,遂降。
——《吳書·名將卷·潘璋篇》
黟山一波混戰之後,兩方各自收兵。
當潘二最後一個退回峽谷時,發覺眾人已是團團圍了一圈,人人神情黯然,氣氛抑鬱。
「你來啦~」人群里,金奇半倚著一方石塊,左手捂著腰際,慘淡一笑。
此刻,他的身上傷痕遍布,特別是橫插在腰上的那根箭羽,分外醒目。濃濁的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汩汩流出,抑止不住。
潘二怔忡,乾裂的嘴唇輕輕顫動:「大當家這是——」
「大當家為了保護兄弟們撤退,不慎著了敵人的暗箭!」有人凝噎道。
「老二怎麼樣?」對於屬下的憂傷金奇渾然未覺,他竭力地仰起了脖子,看向那個一臉焦黑、略顯狼狽的潘二。
「二當家寡不敵眾,已不幸被官兵俘獲。不過大當家大可安心,現下戰事尚未結束,官兵並不敢對他下毒手!」
「那就好!」金奇舒了一口氣,環視一圈,將這些赤忱熱血青年的容貌一一深鐫於心,笑罵道,「都別擺著一張哭喪臉!這不還沒死么!哈哈,他娘的,老子縱橫山嶽這麼多年,還從未落得如此狼狽!這仗打到現在,天底下應該沒人膽敢嘲笑老子了吧!啊?哈哈!」
金奇的一干豪言壯語,在幫眾們看來,卻像是臨終前的故作洒脫。他們無不雙目盈盈噙淚,甚至有人已是嚶嚶啜泣起來。
金奇臉色一正,肅然懇切道:「潘兄弟,我金奇一生從沒求過人,這一次卻有一件莫大的事情,希望兄弟能幫老哥一把!」
潘二正身,做洗耳恭聽狀:「大當家請說。」
「老哥我自知時日無多,本來這孤家寡人,死就死了。可我的這幫弟兄,都是自幼孤苦伶仃,這些年又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要是都死在這兒我實在於心難忍!潘老弟你本事大,有大抱負,所以老哥懇求你能救下老二,保他一條命。然後一起去降了吧,日後若是你飛黃騰達了,也不忘帶著他們。如果你能夠答應,哥哥我這顆項上人頭,這便拿去!哈哈,雖然也值不了幾個錢,不過想來官兵見了,該不會對你們多加為難的。」
「要死一起死!我等堅決不向狗官投降!」有人高喝。
「對!弟兄們都不怕死!去殺了那幫狗官為大哥報仇!」
眾人激憤難當,紛紛拿起刀劍便要再次衝殺出去。
「都給老子站住!」金奇怒叱,粗狂的面容隨著劇烈的咳嗽而變得愈發慘白,他緩緩低沉了聲音,「孩子們,沒有人會永遠不死,可如果僅僅是為了替我金奇復仇而白白去犧牲,這沒有絲毫的意義!都給老子聽好了,你們是貪狼幫走出來的,以後走到哪兒,都給老子堂堂正正做人!讓別人好好瞧瞧,咱貪狼沒一個是孬種!哥哥我在下面看著,等你們一個個都當了大官兒,抱著美人兒睡大床,只要別忘了給老哥我捎一壺好酒,這就知足啦!」
說著金奇示意潘二近前,這還不夠,右手一搭他的後頸,猛得將他拉到貼面的程度,方喘著粗氣道:「我在黟縣還藏了一些金銀財寶,還有許多糧食和武器,都是我這些年搜刮來的積蓄。這事只有我和老二知道,你救下他后,不論是想投靠孫策或是其他諸侯,還是佔山為王,這些積蓄都是你最後的倚仗,任你支配!」
潘二聽了一愣,細想之下不由坦然,金奇作為陵陽最大的山寨主,有自己的私房錢再正常不過。不過黟縣這麼大,他故意不講寶藏的詳細地址,是逼得自己去救毛甘,同時也不敢私吞這筆財富吧!這樣自己就不得不跟這些貪狼餘眾捆綁在一起了。反過來說,有了錢和人,還不能成事么!
「此身已滅,宏志何附,哈哈,黟縣再無金奇矣!」金奇衝天連呼三聲,終咽氣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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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治是孫堅一手提拔起來的,一貫位列『虎之猛將』的程普等三人之後,若單論用兵之法卻毫不遜色。
勒令三軍從黟山撤離,是為了減少無謂的犧牲。不過這次他們也沒有撤遠,朱治深知這幫匪徒已是強弩之末,所以他調派了相當的精銳,暗伏在峽谷的周圍,把守住各條要道,只要敵人敢出來,必被射成刺蝟。
朱治輪番叮囑,往來調度而不失法度,落在諸將的眼裡不由欽佩。也就是在黃老將軍麾下,就算放眼天下,這也能活脫脫的獨當一面啦!
妥善安排好一切,朱治理了理冠容,方引著眾將往帥帳踱去。
此時黃蓋的傷口已由醫官包紮好,一條大白紗布自右肩繞至左肋,復在腰頭纏上幾圈。幸虧只是劍傷,處理起來沒有那麼棘手,不過似乎傷到了肌肉,讓他的手臂到現在還處於半麻痹的狀態,始終是用不上力氣。
朱治進帳,依例向黃蓋稟報了後續的戰況和現狀。
待他說完,黃蓋陷入了沉吟:「倒是小瞧了這幫惡匪,居然能將我軍逼入此等窘況。」說著,他瞥目向縛手跪於堂下的毛甘看去。
毛甘昂首:「要殺便殺,老子可不怕你!」
「哈哈~」黃蓋失聲大笑,道,「想死?那可太便宜你了!」隨即虎目一瞪:「爾等惡匪縱掠山野,殘害無辜不計可數,我大漢江山社稷便是被你們這群腐蟲臭蛆給禍害了,還敢妄求一死了之?」老將一拍伏案:「哼,天真!」
那一剎的虎威,毛甘不由一個激靈,下一刻只覺著渾身奇癢難耐,忍不住扭動起來。
卻在此時,屬下來報土匪們帶著首領的首級來降。帳里諸將訝然,皆言必是賊子奸計,小心有詐。
要說最是驚詫的,當屬這位貪狼二當家的毛甘。大哥身死,幫眾離心,如遭當頭棒喝的他,無力攤倒在地:「完了!全完了!」
「好了,本將軍還能懼了不成?」黃蓋大手一揮,「請進來!」
帳簾掀開一角,三名衣衫襤褸的山匪先後走入。當先的,手中所捧的正是金奇那血淋淋的陰陽頭。
「潘二~」毛甘見了,那叫一個怒火焚身,倏然起身便向來人撲去,「老子活剮了你!」
虧得那邊的眾將早有預備,左右擁上將其按住。
黃蓋離席,近身細細端詳。
金奇的模樣黃蓋沒有見過,不過他的長相特徵還是有所耳聞的,再加上毛甘的反應,那這顆腦袋的身份應該假不了了。
「聽侍衛說,你們是來投誠的?」
那邊毛甘被人摁住了腦袋,瞠著眼珠瞪視潘二,嘴裡發著猶如遇險惡犬的低沉嗚嗚聲。
潘二視若無睹,單膝下拜:「貪狼卑微,亦聞孫大人與黃將軍的威名。今時小人們窮途末路,自知無力取勝,故特來向將軍的軍隊乞降,願意接受將軍的編排招安,任為驅使!」
「任我驅使?」黃蓋冷笑,「你們殺了我那麼多部下,又憑什麼認定我會饒恕了你們!老實說,老夫可從始至終都沒打算放過你們,哪怕僅僅是一個人!」
潘二迎目對視,面無改色,道:「在將軍眼中,小人們不過只是區區螻蟻,要殺死只要稍稍抬一抬腳就能辦到。螻蟻死了不可惜,可若是因此損傷了將軍與貴軍的威名,那就太划不來了。將軍千里奔襲來此,也不會只是為了徒增凶名吧?聽說貴軍主君正在攻打丹陽,貪狼正是丹陽郡最大的幫派,在這裡的號召力自然無出其右,當年連劉繇都沒能辦到的事,如果能夠得到我們的襄助,那貴軍便能更快的取下丹陽,減少將士的傷亡,並穩固後方的統治。」
黃蓋莞爾,這番話與戰前督軍呂范的諫言竟是如出一轍,不過一切能從這山野蠻夷的口中說出來,還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先前用劍傷我的就是你吧,聽這人方才喚你『潘二』?」黃蓋厲聲上下審視。
「大將軍,末將方才與他比斗,觀其武藝不在末將之下,我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還請將軍看在他情真意切的份上,暫饒性命,給他改過自新、戴罪立功的機會!」豈料倒是一旁于禁站了出來,為其求情。
諸將訝然,于禁的本事眾人都知曉,此人的武藝居然不弱於於校尉?黃蓋心頭同樣詫異,面上卻依舊不露痕迹:「真有此般本事,卻是為虎作倀,殺之何惜?」
潘二長揖:「小人姓潘名璋,只因家中尚有一位年長的兄長,故人皆呼為『潘二』。將軍大軍遠來前,小人一家素以務農為生,怎奈生父慈母不幸遭惡虎啖食,身不由己下方才委身從賊矣!」
「潘二,你賣主求榮,不得好死!」一旁毛甘咬牙切齒,只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
那隨行的兩名貪狼幫眾原就坐立不安,經二當家這一罵此刻更是羞愧難當。反觀潘二仍舊面色如常,竟是渾不在意。
「潘璋?」黃蓋碎碎自語,「如你所言,那天下的惡人都是身不由己,就都無罪了?何況人家當初好心收留了你,現在你卻反咬一口,即使武藝再好,心性如此,難免日後不會再對老夫反戈一擊!」
「小人命賤如草芥,將軍要取本無可厚非。不過聽聞目下將軍大軍困於糧草,貪狼經營多年,正巧在黟縣儲藏了不少的糧草和武器,若您願意留小人一條小命,小人甘願將這一切雙手奉於貴軍!」
黃蓋眼前一亮:「此話當真?你倒也懂得進退,也罷,只要你能將糧草儲藏的具體地址一五一十說出來,本將答應饒你們不死!」
少頃,仍不見潘二開口,只當是他心虛,黃蓋巨目一瞪:「怎麼,老夫堂堂三軍統帥,說出來的話從不反悔,還能騙你們這群小娃娃不成!」
「將軍息怒。」潘二叩首,「非是小人戲弄將軍,實乃糧草為我幫根本,具體存放的地方,只有這已經亡故的大當家,和您手上的二當家知曉!」
目光匯聚,已然成為場上焦點的二當家毛甘好一陣措手不及:「恩?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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