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王非凡懷月生

大皇帝姓孫，諱策，字伯符，生於吳郡富春，太祖長子也。漢熹平四年，吳夫人夜夢懷月，懷月則大帝生。帝概生之不凡也！

——《吳書·帝王卷·大帝篇》

公元175年，漢靈帝熹平四年。太原大旱，汝南洪澇，中原多瘟疫，十室九空。兵亂四起，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正是這一天，在吳郡小小的富春之地，伴著幾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一個新的生命便呱呱墜地了。

屋外，站立著一名男子。此人身著雄獅撲日魚鱗甲，頭戴紅纓彩雲兜鍪，一件鮮紅披風垂墜到地上，一看就知地位不凡。濃眉虎目，面容剛毅，不怒則威，頷下一寸短須，更似古廟守寺門前的那兩座古羅剎。

此人姓孫名堅，字文台。春秋《孫子兵法》作者孫武後人也。

他的出生，也是離奇。傳言在他出生前，孫氏祖墳數有怪光，五光十色，上連於天。鄰里前來圍觀，讚嘆不已，都言此子不凡，孫家將盛矣。

在他十七歲那一年，隨父親乘船去錢塘，正巧遇到一夥強盜在岸上分贓。行人都遠遠避開，只有孫堅，對自己的父親說了一句：「此賊可擊，請討之。」隨後一邊上岸一邊左右指揮，好像四周有千軍萬馬，埋伏於此，聽他號令。賊人不明，都嚇破了膽，四散逃逸。孫堅不肯罷休，提刀追上去砍翻數人。孫堅自此出名，先後擔任過鄉佐、校尉、縣尉。

當時會稽郡人許昌在句章興兵作亂，自稱陽明皇帝，與其子許韶一起四處煽動諸縣，聚集起同夥數以萬計。孫堅只以一個校尉的職位，召集縣裡千餘人，數月即擊潰了這伙反賊。

不僅勇猛過人，現任盱眙縣丞的他，也是治理有方，其地風調雨順，甚有名望。

只是這樣一個偉丈夫，此刻卻雙眉緊蹙，在小小的宅院里，來回踱步，彷徨不已。隔著布簾，聽著自己夫人一聲聲聲嘶力竭，更是手足無措，甚至幾度想掀開它卻又放下了手。

立在他一側時任縣尉的程普，炯目長髯，已是不惑之年。他是右北平土垠人，在孫堅十餘歲時，聞名不遠萬里來投。孫堅與之語，見他相貌非凡，應答如流，大喜之下便讓他做了縣尉一職。孫堅很是敬重他，視若長父。程普見孫堅雖年幼，志向遠大，勇猛有為，又如此敬重自己，知他將來必大有作為，亦是心喜。

這程普也是小有計謀，與孫堅帳下其餘二人黃蓋、韓當閑時為縣尉，治理百姓；戰時為先鋒，衝鋒斬將，三人被尊稱為『虎之猛將』。

聽僕人傳信，家中夫人卧床待娩，正在處理公務的孫堅大驚。立即丟下手中的活，只帶著程普匆匆趕了回來。這一來，便聽到屋內的痛苦嘶喊，

此刻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猛將程普，卻大氣也不敢喘，眼觀鼻，鼻觀心，站姿比任何侍衛都要標準。他是一個過來人，主公已經22歲了，能得上天賞賜，大夫人為他生下第一個孩子，怎能不興奮歡喜。

來往進出忙碌的女傭並不理會兀自杵立在一邊的兩位粗狂大漢。又見一個僕人出來，心下忐忑的孫堅搓著手，剛想踏步前去詢問打聽，卻又搖頭嘆一口氣，放棄了。

正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來，充盈在整個房院。

「生啦！夫人生啦！」

孫堅舉步剛要衝進去，接生婆卻懷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喜笑顏開：「恭喜將軍，是個男孩！」

孫堅大喜，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一反常態地咧開了嘴，一把接過孩子把他高高地舉過頭頂：「是個兒子，我孫堅也有兒子啦！」

在古代，一個封建的大時代，人們的思想觀念就是重男輕女。男孩意味著繼承家統、傳宗接代，這是不可避免的。

「這孩子身體健康，哭聲響亮，將來一定大有本事！」接生婆一臉奉承的嘴臉，剛誇完，臉色一轉，「噯，剛才還哭得歡喜呢，怎麼一會就沒了聲音了？」

可不！

襁褓里的孩子沒了一絲聲息，孫堅心裡撲通一聲：難道是自己的舉動把孩子嚇壞了？！連忙抱回來細看。

懷裡的嬰兒，將手指伸到嘴裡，也是睜著雪亮的大眼珠，似笑似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一臉鬍渣的男人。

這臭小子！孫堅哭笑不得。

「夫人怎麼樣？」一旁的程普向接生婆問話。

尤在得子喜悅中的孫堅驚醒，只顧著孩子了，自己的夫人居然都給忘了，虧得德謀提醒，真是慚愧啊。

「恭喜將軍，母子平安！」接生婆躬身。

孫堅終於長舒一口氣，這一起一落，可比在戰場上生死搏鬥激烈。

孫堅眼神示意，僕人理會，拿出半兩銀錢賞賜給她。婆子見是銀子，眉開眼笑地接了過去，連連道謝，暗想這當官的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

孫堅不理會，掀開布簾進了內室，徑直來到床榻前坐下，拉過妻子的手。

布衾之下，是妻子一張憔悴仍不失丰姿冶麗的臉，玉釵雲髻，香汗晶瑩。她，便是史書上被評為才貌雙全、賢惠知禮的孫破虜吳夫人。當年孫堅見其貌美才佳、求之不得，被吳家人嘲笑鄙視，還是吳夫人顧全大局同意了這場婚事。當然，現在她很幸福。

用手巾親切地為妻子擦了擦臉上的香汗，他的眼中，滿是柔情：「感覺怎麼樣？」

一個沙場上嗜血屠夫、被敵人恐怖地稱為『江東猛虎』的男人，卻在一個女人面前成了謙謙君子、溫情丈夫，若讓外人看見，可不得驚掉下巴。

可這一切在她看來，正是夫君的魅力之處。任由他的手掌撫摸自己的臉龐，一個已為人妻和人母的婦人，竟露出了小女人般嬌羞的表情，霞飛雙頰。

「對了，我們的孩子呢？」吳氏忽然急切地問道。

僕人適時地將孩子抱了進來，孫堅轉身接到懷裡，再遞到妻子的枕邊。

注視著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吳氏說不出的歡喜，不禁伸出了手指逗弄起來。

「是個男孩！」孫堅小聲而溫柔地說道，「你說這孩子生出來一聲不哭，與眾不同，將來一定是個大大的男子漢！」

說道與眾不同，吳氏一頓，既而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嚴肅而謹慎地道：「有一事妾身必須告訴你，就在生他的昨晚，妾身夢見明月入腹，這是不是什麼不好的兆頭啊！是不是該請個老先生算一算？」

古人迷信，每辦大事前都會請術士望氣卜卦。吳氏的擔憂，理所當然。

看到妻子一臉嚴肅認真，孫堅卻哈哈大笑，豪氣衝天地道：「月者，陰之精，以明光普照天地，極貴之象。此子，不日大有作為也！」

「去，你也不怕嚇壞孩子！」吳氏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不過也不奇怪，一個常年在外征戰的男人，大聲說話慣了，又怎麼懂得顧慮孩子。

孫堅一怔，「哦哦」兩聲，急忙用雙手捂住了嘴，模樣極其滑稽而搞笑。

「對了，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呢！」吳氏問。

「這我早就想好了，我孫家先祖乃是兵聖孫武，以兵起家，世代為將，就取名『策』吧」孫堅凝望著妻子。

「策？孫策？」吳氏喃喃自語，目光飄渺，嘴頰卻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來。

「是啊，孫策，勉勵，計謀。」孫堅自語著。

吳氏眼眸波光流轉，飽含深情地凝視著懷裡的孩子，輕輕地淺笑道：「小孫策啊，將來你可要像你父親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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