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兒女情長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司馬相如《鳳求凰》

「叮～」

一聲脆響，卻將正沉湎於二人世界的孫策與喬雪霍然驚醒。

喬雪猛然睜開眼，卻瞧見孫策那近在咫尺的面孔，慌亂中的她奮力地一把將孫策推開。慌亂地退了幾步，埋頭心虛地捋了捋耳畔的長發。

「咚～」

琴聲乍起，幽幽揚揚。似山泉汩汩而流，又似微風陣陣拂面，婉轉清越，在凄冷的冬夜裡分外清晰悅耳。

「真好聽！這也是你安排的么？」喬雪巧笑嫣然，問。顯然，她對於琴曲有著特別的喜愛。

壓抑住內心的怒火，孫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卻並沒有解釋。等他側過頭去尋個究竟，卻正見一名峨冠博帶、衣冠楚楚的白衣少年席坐在一塊石頭上，腿間放著一張瑤琴，垂首輕彈。

周公瑾！

「老子去剁了他！」躲在不遠處的宋謙看得真切，嗷嗷叫著，舉起大斧便要衝出去。幸虧旁邊的陳數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宋謙的嘴將他拖了回來，也算是救了周瑜一命。

只是，陳數自己就沒那麼幸運了。

「我說陳殺豬的，你小子活膩歪了，是不是也想嘗嘗爺爺的劈山斧！」宋謙怒罵。

早在第一次相遇，他二人便看對方不順眼了。很快，他們就互相扯到了一塊。

又是周瑜，孫策咬牙切齒。一定是故意的！要不是他，也不會壞了自己的好事。

正在這時，周瑜抬頭，正對上孫策這副又怒又妒的表情，居然還調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赤裸裸的挑釁！

一向心高氣傲的孫策哪能受得了這股鳥氣，可他與自己的父親一般，粗人一個，除了打仗逞勇，別的什麼也不會。雖是嫉妒，氣勢上卻不能輸了。孫策回以瞪眼，嘴中嘀咕：「會彈琴有什麼了不起的，又不能當飯吃！」

又有誰人知道，這對在後來令多少人聞風喪膽的英雄少年，此刻卻為了一名女子，絞盡腦汁、爭風吃醋。

「呵呵~」

一陣清脆銀鈴般的笑聲，將兩名絕世少年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只見皚雪大地之上，喬雪輕紗長裙，挽轉縴手，伴著叮咚琴音，曼妙身姿，婀娜舞動。

悠揚的琴聲，幽幽傳來。白雪飛舞中，喬雪翩翩起舞，在燈火的映襯下，猶如月中的仙子，清艷而不食人間煙火。靜靜佇立一旁的孫策，聽琴觀舞，彷彿來到了春日仙境，心情也慢慢靜如止水，忘卻了自我。

琴聲忽轉，音律驟急，鏗鏘激昂。而雪中喬雪腳趾輕點，卻在此時，粉巾滑落，裹縛其中的三千青絲失了約束，頓時猶如瀑布般灑將下來，撓人魂魄。長發飛舞，身子便飛到了半空，急劇旋轉。

孫策的眼前一變，卻來到了浩蕩激戰的沙場。兩軍廝殺，但見萬馬奔騰，刀槍相擊，血肉橫飛。孫策的心也隨之熱潮澎湃，熱血涌動。

「喂！」

臉頰一痛，隨之是一陣刺骨的冰涼。沉緬其中的孫策一個激靈，目光緩緩聚焦，不等反應，眼前那個漸漸清晰的身影，再次將一個揉好的雪球丟向了自己。

「嘭！」

結結實實地挨了兩記雪球，孫策目光一凝，瞬間清醒。

出現在眼前的，是喬雪微笑調皮的精緻臉蛋，看得孫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小丫頭片子，竟敢偷襲我，看我不抓住你！」孫策故作惡臉，狠言一句便向喬雪抓去。

見孫策向自己撲來，孩子性格的喬雪大叫一聲，嬌笑著拔腿逃跑。

琴聲嘎然而止，孫策身後的周瑜，目睹眼前濃情蜜意的二人，也不氣惱，一臉微笑地沖著喬雪的背影喊道：「喬姑娘，我是不會放棄的！」

奔跑中的孫策，聽到周瑜驀然的表白，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了敬佩之心。

老實說，周公瑾此人真可謂正人君子。心胸寬闊，在自己最為危難的時候收留了自己，並推心置腹、共享富貴。雅量風度，與自己競爭處在劣勢，也不會用陰謀詭計，卻只憑真才實學。即使目睹自己喜愛的女人與別人你儂我儂，也從未生氣嫉妒，其君子風度可見一斑。甚至從一開始，他所提出的「君子協議」，就是為了不管誰輸誰贏，都不至於影響二人之間的友誼。

其人重情重義，深謀遠慮。

更何況，周瑜文武雙全，才貌兼備。即使孫策不懂音律，可剛才他所彈奏的琴曲，卻也讓孫策這頭「牛」神隨音往、心為律牽，不覺渾然自醉。

莫由的，孫策心中竟然生出了羞愧以至於嫉妒的念頭。

周瑜與小喬，一個儒雅俊逸，一個可愛美麗；一個彈琴奏曲，一個蹁躚弄舞。郎才女貌，琴瑟和鳴，就連孫策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

「獃子，發什麼楞呢！」奔跑中的喬雪回頭髮現兀自發愣的孫策，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天然呆還是心裡想著別的事。喬雪嘴唇微撅，可愛而又生氣的內心顯露淋漓。

「不許再叫我獃子！」孫策驚醒，故作生氣道。

「你說不許，我偏要叫，獃子……」

「啊~」

陡然間，還要說話的喬雪腳下一滑，尖叫一聲，眼看著就要摔倒。

「小心！」孫策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失聲提醒，顧不得雪地腳滑飛奔趕上，一把將失足側傾的喬雪擁住。

想象中的浪漫場景並沒有發生。

孫策只看到喬雪眼眸中閃現的一絲狡黠，心口一突，他暗道不好。還沒來得及反應，胸口一涼，卻是喬雪乘機將不知何時藏在身後的雪球揣進了孫策的衣領里。

一個敏捷的轉身，嬌小玲瓏的喬雪已然從孫策的懷中逃脫，只留下一串銀鈴的笑聲。

「耶~」得手后的喬雪猶如一隻得意的小兔子，連蹦帶跳，奔逃中不忘回頭嘲諷：「獃子！獃子！就叫你獃子！」

「好啊，你敢耍我！」接連被一個小女孩戲弄了兩次，孫策一時哭笑不得，佯怒地追上喬雪。

冰天雪地，一男一女在雪夜裡丟雪球、打雪仗，追逐嬉戲，倒也別有一番樂趣。

怎奈那喬雪哪裡跑得過身強體壯的孫策。未幾，只聽喬雪一聲尖叫，便被緊隨其後的孫策死死地抱在了懷裡。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叫我獃子！」軟玉在懷，孫策惡狠狠道。

「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那個獃子！」出奇的，喬雪霞飛雙頰，微垂著螓首輕聲自語道。

「什麼！」有心人孫策聽到喬雪的話語，瞪大了眼睛，驚詫而難以置信。繼而忽然醒悟，驚喜的孫策一把抓住喬雪的肩膀，凝視著她，道：「你是說，你原諒我了？」

喬雪婉笑著點頭，卻又峨眉輕皺：「你弄疼我啦！」

「哦哦~」尤沉靜在喜悅中的孫策這才醒悟，連忙笨拙的放開手，呵呵傻笑。

「喬姑娘，其實我……」孫策囁嚅著。

「我都知道！」好似預感到他要說什麼，喬雪急忙打斷，顯得慌亂而又不安。

「你都知道？」孫策更加吃驚了。

從孫策的神秘與直白，到許願燈上的言語暗示，再到孫策與周瑜的明爭暗鬥……今晚發生的一切，喬雪便早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其實，這些天的相處，兩人的關係早已突飛猛進、曖昧異常。就像是一張名貴的薄紙，其實一捅就破。只是因為各有顧忌的緣故，誰也沒有率先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我答應你！」彷彿是做了最令人笑話的事，喬雪臉頰通紅。可是從她那雙泛著漣漪的眼眸里，孫策卻看到了濃濃的情意。

沒錯！孫策喜歡自己，而自己，也愛上了那個傻傻的他！

自從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能把老虎都打跑的男人一定很有本事，崇拜的同時也為姐姐感到高興。可笑，當時還想著幫姐姐介紹來著，真羨慕那時的單純。後來，與他結伴去江夏，應該說是長沙，雖然最後不歡而散。可喬雪不得不承認，那是她最自由最難忘的一段歡樂時光。為了救自己，他甘願獨自去誘引那群惡匪。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卻看到了他那張可惡的笑臉，喬雪哭笑了。從此，那個傻女人，心裡便悄然住下了一個人，揮之不去。直到發現他就是孫策，喬雪忽然變得異常憤怒，自己信賴的男人居然一直在欺騙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且不知，那只是因愛生恨。

英雄愛美人，殊不知，美人亦慕英雄。

她不敢面對這份感情，因此屢屢故意找借口，以表面的憤怒來偽裝內心的真情實感。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自然到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可當她終於醒悟過來時，卻又不敢去面對同樣深愛著那個男人的姐姐。那一刻，她猶豫彷徨，所以害怕面對，甚至一直躲著孫策。

不知道為什麼，再次見到孫策的時候，喬雪總感覺他跟以前不一樣了。熱情、浪漫、溫柔……這些曾經與他不沾邊的詞，如今他卻以驚人的方式將一切呈現在自己眼前。

原本，喬雪還對愛情不甚清晰，可經歷了剛才與孫策在一起的那種身心愉悅的感覺之後，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愛」。

試想，如此浪漫而別出一格的表白方式，前所未有，又有哪個女孩子不為之動容呢。叛逆如喬雪，如花年紀，當然也不能例外。

愛就愛了，又有什麼好顧慮的。終於，喬雪因孫策的執著而感動。那一刻，喬雪不再因為可憐的愧疚而躲避愛情。直面愛情，喬雪心中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答應我什麼？」孫策一楞，不禁疑惑地問道。等他看到喬雪那半羞半喜的表情時，頓時醒悟，驚喜道：「你答應我了？你真的答應我了！」

「恩！」喬雪點頭。

「雪兒答應我了！」大踏著步，腳后濺甩著飛雪，孫策奔跑到山崖邊，用雙手挽成喇叭狀，縱聲大喊：「喬雪，我喜歡你！」

白雪沙沙，宏亮的聲音在山谷間來回蕩漾，久久不絕。

壓抑內心許久的四個字，現在終於可以放聲說出來了。孫策回頭，與喬雪心心相印地對視一眼，不期而遇地淺笑出聲。

「噗哧~」

一個美人艷笑，卻是喬雪目睹孫策剛才的呆傻模樣，忍俊不禁。

這一下，可惹到了正處在興奮中的孫策。

「哦~」孫策歡呼雀躍，情不自已的他跑到喬雪跟前。大口喘著熱氣的他，臉上洋溢著的是陽光般的笑容。

眼見孫策跑過來，喬雪剛一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覺得一股巨力襲來，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地飛上了半空，天旋地轉。

天地間，回蕩著的全是孫策的爽朗笑聲。

「你快放我下來！有人來了！」喬雪一臉焦急、只是一個勁地拍打著孫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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